一如眾望,萧祁剿定了山区盗匪,消息传回北城,北城正下着绵绵春雨。
剿匪之事一解决,他马不停蹄的赶回北城。
日子犹如流水般逝去,红梅早已花开满树,梅花雨又乘风飘散。
过去每每平乱归来,他只有二件要事,异于往常的,风尘僕僕的他有三件要事,这一次多了一件令他心急如焚又甘之如飴的事。
首要,必须晋见圣上,报告此行结果;第二,回将军府拜见父母高堂,让他们安心,他们的孩儿毫发无伤;第三……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
自昱綺从南澳岭附近回北城,他领军继续前进,到如今平安归来,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真正笑过了。
萧祁匆匆忙忙将前二件事办妥,圣上和爹娘一如从前欢喜欣慰,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是他太久不在北城的关係吗?他狐疑着……。
对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皆未提及他和昱綺的婚事,这是喜事一桩啊!尤其是皇上龙言赐婚的喜事呢!就等他镇匪回来完婚的,不是吗?!
他心头一紧,有着强烈不好的预感,这种心慌的感觉就似在异乡的一天夜里,因梦魘而辗转不得入眠。
那是一个很虚幻的梦,梦里昱綺躺在一只木船中随波逐流,睁着惺忪迷濛的眼,轻声的对他说:我..好想睡…然后她闔上了眼渐渐睡去,烟波瀰漫,她熟睡的容顏依旧是美得令他窒息,小木船就这么飘阿飘得逐渐消失在白雾飘邈间。
他满身冷汗,醒了,睡意全消。
他不胡思乱想,只当自己是太思念她了。
他只要自己专心应战,然后儘速回到她身边。
等待了漫漫长日,就盼相见。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那个梦意味着什么?!
不安的情绪让他无法再忍耐,只有飞马加鞭的奔向苏府。
* * *
苏映菱一见到萧祁,黑瞳噙泪默默的注视着他,她不知道要如何啟口,对于她而言,要抚平昱綺不在人世的痛,她花多长的时间都还是枉然;她常常觉得昱綺只不过是去哪儿溜韃,没让她跟上,她好想再和昱綺一同玩闹,好想念她生气时会喊她〝苏小妹〞,好想念她凶巴巴气呼呼的模样…。
苏府整个宅院瀰漫着淡淡的哀愁,说明了一切,飘香阁的莲池,不再开花,莲叶片片孤寂的浮在水面。
才不过是半年的光景,怎么连活泼好动的映菱都变了个样……。
「萧大哥,昱綺她…不在了。」这几个字犹如千金重,苏映菱气若游丝,字字艰难。
「……」瞬间僵化的他,费力挣扎:「别跟我开玩笑,她…是不是又反悔了?是不是又在找藉口不想跟我结婚?」
「萧大哥…」泪在苏映菱的眼中打转。
「她是不是又故意在躲我?就算这个婚她不想结了,我也要她亲口告诉我!」他强制身躯的颤慄,飞快越过苏映菱,还有长廊上低头啜泣的一心、一德二人,他衝至她的厢房,期盼她藏匿于此。
房内的摆设未曾改变,就是没有了她…。
他衝出她的房间,用尽全力奔跑,现实残酷的噩梦佈下了天罗地网,他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
不见阳光的林荫深处,他仰天长啸,失去理智的他拔剑狂乱挥舞,强悍的剑气逼迫枝叶齐天乱舞,震碎枝梗断裂木屑纷飞,有些划伤了萧祁这几月晒黑不失俊俏的容貌。
苏映菱随后跟上,强忍着泪目睹这一切。
她在远处,安静的等待。
她知道她必须给他时间,没有人可以保持冷静,尤其是萧大哥。
时间一刻一刻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映菱感觉双腿阵阵酸麻,她不得不移动双脚,一活动起来,才发现两条腿又酸又麻又痛,她不得不往地上一坐,枯叶满佈野地,发出一连串沙沙窸窣的声息。
萧祁闻声停手回头观望,断枝残叶纷纷落下,满目疮痍。
他不发一语,缓步靠近她。
此刻萧祁已筋疲力尽,悲伤的轮廓始终俊逸。
苏映菱搥打着痠麻不已的腿,含泪无辜的望着他。
多么相似的一张脸呀!
萧祁无法将视线移开这张他日夜思念的脸孔,他的手轻抚着苏映菱的脸颊,拥她入怀。
「昱綺……」他低喊着。
听到这个名字,苏映菱的泪有如珍珠般滚落,不可抑制,她在他怀里抽泣泪雨成河,温热的泪珠有些落在萧祁手上…萧祁猛然恢復理智,濡湿他手的是映菱的泪!。
「映菱,抱歉……。」她是映菱,不是昱綺!他放开她,脑中一团混乱,自责的握拳击树。
「萧大哥……。」苏映菱双手掩面低低地啜泣,她并不怪他,她知道萧祁此刻一定跟她一样伤心,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昱綺已经不在的事实,而把她当作是她。
他无助的红了眼框,恨不得能回到过去,昱綺……他在心中吶喊着她的名,他承诺她之事必当履行,而她呢?
昱綺,我回来了,而你在哪呢?
那一夜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要活了……而如今你却先走了……那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萧祁破碎的心被痛楚和悲切一点一滴的嚙啃着,从小到大,他什么都学,书里的知识也好,做人处事的道义也好,刀剑下的廝杀不过就是替天行道,可是,昱綺怎能死?她那么青春,那么美好,她甚至还没和他一起体验过婚姻的滋味…。
「她在哪里?」他好不容易才能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萧大哥…」苏映菱泪眼婆娑,她不确定他是否已经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萧祁转身扶起苏映菱,黑眸哀伤而坚定。
「我想见她。」
苏映菱点点头拭着泪:「我带你去。」
* * *
宽敞的草地上漫长着藤草,数株七弦竹丛紧傍着一泉池水而生,七弦竹面色泽橙黄至橙红,具有绿色纵纹,质殊别緻。
萧祁犹记第一次苏映淅带他来此的那天,没想到他最爱的她如今也在那七弦竹下,他好痛,痛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什么都学,却没有学过,该如何面对死亡,该如何面对失去。
静夜里,月光洒满一地的银辉,竹影掩映,池面波光粼粼,几朵紫莲静躺在池里睡着了,有说不出的清幽飘逸。
萧祁开始常常流连驻足于此,他不想言语,不思进食,他彷若一具空壳般的,只是活着。
萧瑟的风舞弄着七弦竹叶, 春雨如輓歌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