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臻晴长这么大没有真的怕过谁,即便是她那权倾天下一言九鼎的父皇,也因聚少离多而未能对她產生出多么真实的威慑力,宫里的事又向来有母亲顶着、姑姑宠着、皇兄让着,这般养成的天之娇女自然是活得顺风顺水。
除了被那种自己想象出的未知危险扰得心神不寧之外,还有谁能有本事让她打从心底感到惧怕呢?答案就是顏济桓。
不是怕他动手打人暴力相向,而是怕他因自己的言行而生气嫌恶。照相识以来对这个人的瞭解,他不会仗着男人的力量优势欺负弱小,但也不会把女人当成弱者无原则退让,有错他就会讲,完全没在客气。
硬要跟着朱瞻基一起出发,同样走京杭大运河水路北上,只是下船地点在山东的朱臻晴自知理亏,留下一封要去陪姑姑小住数十日的书信给婆家就消失的行为,放在哪家也是极为不妥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真的被骂也只得低头承担,谁让她这次如此衝动任性呢?
「啟稟公主,前面那间大杂院便是与駙马约定好接头传讯之处了。」
「小声点。」从被称为『九达天衢』的入京必经站德州又往东赶了两天路,她才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来到乐安。「你们俩送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过去。」
如果被训也不至于太丢面子,而且她不想有顏駙马责骂六公主的传言流入宫去。
「可是主子,」护卫为难的说:「殿下再三叮嚀属下必须要看着您与駙马爷见着面才可撤离。」
唉,大皇兄这人做事就是太周到了。「好吧,」朱臻晴妥协的退让了一点,「你们再往前跟几步,亲眼看着我进院子然后等在外面,一刻之内若我不出就代表找着人了,这样行不行?」
「属下遵命。」皇太子吩咐过,要求公主听话一定要适可而止,太死板坚持会适得其反,万一让她不高兴的溜了,这脖子上的脑袋大概就该搬家了。
「走吧!」她深吸一口气将行李从护卫手中拿过去,脸上一副壮士断腕的严肃神情,心中下定决心不论对方再怎么骂她赶她也不要回头。自己是为保护他而来,绝不是来捣乱的。
顏济桓看到如此意外出现在眼前的妻子究竟会作何反应呢?
「咦?」正在院中扫地的他先是睁大眼睛一愣,接着便喜上眉梢的拎着大扫帚一阵风似的刮到朱臻晴面前,「你来啦?」
他居然没有生气?还是尚未来得及反应?
「我……」她要站在这里解释吗?
「正好正好,」顏济桓随手帮她把包袱挎到自己臂弯,轻搂着她肩膀一起往院内走去,「我待会儿要出门,你现在来我还有空煮饭给你吃。」
这下换成朱臻晴意外不已了。「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会来吗?」莫非已有飞鸽传书走在了她前面?
「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家里太无聊了呀。」大杂院的佈局并不复杂,很快他们就进到了顏济桓个人的房间。
把妻子按在一张小木凳上坐下又为她倒了杯水,「累不累?想睡一下吗?」
「谢谢,不用。」朱臻晴一口喝光才斯文的擦了擦嘴角问:「你也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儿怎么来的?」
「自然是知晓我在哪儿的人告诉你的,」不是皇太子就是皇太孙嘛,「既然你人都来了,要瞒的也瞒不住了,我干嘛要多此一举重新问一遍?」
顏济桓做事向来简洁,只有他认为很重要的事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些不重要的如果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反正结果已经造成。
「你不怪我?」他是在办正事不是在游山玩水。
「你别怪我丢下你就谢天谢地了,」妻子找丈夫本就天经地义。「你愿意来陪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他这几天间暇时一直觉得冷清寂寞,与从前隻身闯荡江湖那种自由肆意的感觉相去甚远,真乃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当初他看到这首词还嘲笑徐再思写了句废话,却原来是他不解风情不懂风月之美。
「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顏济桓的回应让朱臻晴感动莫名,她将杯子放回斑驳的小桌上,「要是二哥那边有些什么,我会尽全力帮你。」
越相处越折服在他的这份胸襟之下,这男人的不修边幅不拘小节事实上全源自于他的自信与宽容大度。
「你呀,」摸着这张思慕中的娇顏,「不要总是不停的动脑筋就好了。」同样的话时隔一年再说出来,他的语气充满了怜爱。
想太多的人註定会活得比较累,与身份背景都无关,该怎么教她做一个轻松的傻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