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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三次尿液检查的结果都是阳性,是吗?」谢宇麟的目光往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孩摆去,看着谢宇麟,少女安静頷首。
  自进来诊间以后都是由她的母亲进行发言。
  她母亲表示昨天在厕所的垃圾桶翻到用过的验孕棒才得知女儿怀孕一事,问及腹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少女打死也闭口不提。
  她母亲再万不得已之下,决定将少女硬拖拉医院检查,就怕若是真的怀孕的话,随着时间日復一日过去腹里的孩子也在跟着成长,到时事情就会变得很难处理。
  谢宇麟抿了抿唇,呼地吐了一口气后儼然语道:「如果真的确定是怀孕,打算怎么办呢?」
  「当然是拿掉啊!她今年才十六岁也只是个孩子!」等不到女孩开口,她的母亲就激动地说:「我是绝不可能让这个小孩出生成为我女儿人生的污点!」
  见女孩依然选择缄默,谢宇麟也不想多问甚么。
  「我明白了。」他把身子挺直,态度固然严谨,「我们先做一下内诊,请尚潾小姐跟着这位护理师一起进去隔壁的房间。至于尚潾母亲可能要先麻烦您在诊外稍作等候,等检查结果出来我们会再叫您进来。」
  「尚潾小姐,这边请。」孔维艺来到女孩的身旁,带着她来到隔壁的房间。
  把门关上后,孔维艺望着女孩冷寂的背影,忽然有种异样的情感从胸襟流淌出来。
  「……直接躺上去吗?」女孩对着发楞的孔维艺提问。
  「呃,那个可能要麻烦你先把内裤脱下后再躺上去,裙子不用脱没关係!」突然听见女孩的声音令孔维艺变得惊慌失措,稍作镇定后解释道:「躺上去后稍等医生来进行检查,检查的时候请放轻松,或许会有些不适可能要请你忍耐一下。」
  「知道了。」
  孔维艺俐落地操作病床旁的超音波机器,操作途中她感受到身后有道视线一直注视着她。
  「怎么了吗?感觉你好像有问题想要发问。」孔维艺面对萤幕微笑问道,「不用担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除了我以外不会有别人听到的,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开口。」
  孔维艺温柔的笑容,渐渐卸下女孩冷冰冰的心房。
  「……可以看得到吗?」
  「嗯?」
  「我可以从那个萤幕看到我的小孩吗?」
  女孩的问题使孔维艺暂停动作。
  她缓缓地转头,女孩两眼泛红直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嗯,你等等也可以看得到。」孔维艺说,「虽然看见可能只会是一个小黑点,毕竟胎儿目前还未成形而看不到性别和五官。」
  「这样啊……」女孩喃喃道,「所以只有生下来才能知道吗?知道我的小孩是男是女,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吗?」她边说边露出远眺的眼神,纤细的双手平放在她微凸的腹部。
  孔维艺心生怜悯望着女孩落寞徬徨的模样,打从与她目光交错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了她真正的想法。
  至于为甚么她也说不出口,只能说是直觉。孔维艺在心里暗忖。
  「如果我说……我想要生下来,你们会帮我吗?」当女孩如此说道时,一行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看着她发自内心向自己求助恳切的双眼,孔维艺选择别过头,「……对不起。」
  女孩笑了,她说:「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护理师你,而是我才对,是我对不起这个孩子……」语毕她安静地闭上双眼。
  「我去请医生进来。」孔维艺用手背遮住自己泛红的鼻尖,转身准备开门的时候,她听见了女孩的声音。
  「谢谢你,拒绝了我的请求。」女孩轻声囁嚅,「谢谢你,没有给予我任何希望的可能。」自这句话后,女孩又回到刚开始那样,再也没有开口说话过。
  而孔维艺的心则是一直疼痛着。
  「经过检查确定您的女儿目前已经怀孕两个月……我们医院没有提供进行人流手术的服务,假如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有认识的诊所可以推荐给吴小姐和您的女儿。」
  「谢谢医生。」
  「人流手术对身体的伤害不小,到时手术过后务必要多照顾身子,尽量少做激烈的运动,容易影响日后恢復的机能。」
  「我们会注意的。」
  目送她们母女俩离开后,谢宇麟并未马上要孔维艺叫下一位產妇进来诊间。
  他想他们两个都需要时间沉淀一下各自的心情。
  注意到一旁孔维艺忧心忡忡的神情,静默几秒后谢宇麟开口:「那个女生是被强暴的。」
  「咦?」
  「在你们进去检查室后,她的母亲哭了。」谢宇麟长叹了一口气,这口气的重量十分得沉,「她的母亲无法谅解为甚么她的女儿明明被强暴了却还是选择袒护对方,选择独自面对所有。」
  他放下手里的原子笔,两眼直盯病歷表上那个女孩的年龄。
  ──就和当年羿纯的年纪差不多……他默默想着。
  「……为什么呢?」良久,孔维艺一脸茫然发问,看着谢宇麟的表情明显写着不解。
  「知道斯德哥摩尔症候群吗?」
  孔维艺愣了愣,点了下头回答:「爱上加害者吗?」
  「所以那女孩才会寧愿自己受伤也不愿让他人去责备对方。」又叹了口气的谢宇麟,语重心长说道:「即使对方用了最错误的方式去爱她,她也愿意拋弃所有只为了守护这段关係。」
  「看来那个加害者,是女孩认识的人。」孔维艺两眼无神地望着前端说,「然后也或许是她最信任的人……」
  听出孔维艺语气的低落与惆悵,谢宇麟伸展身子,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毕竟都已经有了结果,再继续悲伤下去也无法挽回甚么。
  「叫下一位產妇进来吧!」
  「谢医生。」
  「嗯?怎么了?」
  孔维艺苦涩笑道:「我感觉身体好像有点不太舒服,想先去化妆室一趟。」
  明明化妆室距离妇產科诊间不远,不知为何孔维艺觉得今天在这条走廊度过的时间格外漫长。
  每踏出一次脚步,她就会深陷无垠的忧鬱。
  『那个女生是被强暴的。』
  『她的母亲无法谅解为甚么她的女儿明明被强暴了却还是选择袒护对方,选择独自面对所有。』
  谢宇麟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掉入孔维艺深不见底的大脑记忆里,然后载浮载沉地坠落。
  石子掉落底部后又弹起,溅起周遭的泥泞,尘土飞散掩盖住石子本身。
  『爸、妈……求求你们,不要对他提告……这整件事我也有错,是我让他进来我房间的……』
  『哥实在很不了解……你为甚么要帮那小子说谎!他可是伤害了你的人啊!』
  孔维艺停下脚步。
  『医生,那个就是我的小孩吗?』
  『嗯,看到了吗?中间这个小黑点……现在胎儿还未成形,所以看不出他的性别及五官。』
  『一定很可爱吧?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像我的话……就算不像我也一定会很帅气,因为他的爸爸长得也不差。』
  『……女孩,你想生下来吗?』
  『就照决定好的那样进行吧……毕竟已经跟爸妈约定好了。』
  孔维艺瞬间感觉头痛欲裂,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一旁墙壁上的栏杆,试着让她摇晃的身子保持平衡。
  『为甚么?你们凭甚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的小孩拿掉?凭甚么!』
  『你也是……你也是杀了我们孩子的兇手,你和他们都一样!』
  这道声音从脑海响起的同时,她的颈部彷彿被人牢牢勒住那样窒息难过。
  「孔维艺!」谢宇麟的及时出现,拉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呼……呼……谢医生。」
  「你还好吗?你怎么……」谢宇麟抓住她手臂的力道加强,惊愕地问:「你怎么哭了?」
  孔维艺迟迟没有回话,她泪如雨下双眼直盯谢宇麟,不停从眼底涌出的泪水与溃堤的悲伤一起从未间歇过。
  她抬起一隻手,回握住谢宇麟的手。
  这是她在失去意识前做出的行动,就像身陷在绝望的沼泽里努力抓住唯一一块浮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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