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西凉。
黄沙漫漫,连绵流敛。
城墙很长,也不过五百七十二步。
牵着马,缓缓散散,走得再慢,亦不过一个时辰。
她默默记下沿途风景,不防有风捎来一阵细微的铃声,她似有感悟,抬起头来,风便轻轻撩起了头上的幃帽,露出底下清丽的容顏。
天边,一对大雁并肩掠过蔚蓝天幕,引吭高鸣,划过天际。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她仰头望着,想起了过往模糊的记忆,微微失神。
这蔚蓝天幕依旧,九重宫闈仍在,可有些事,有些人,终究已经成为了过往,逝去无踪。
那么,是谁被困住了呢?是谁把当初的我们困在了这九道墙内,阻止我们再向前一步?
她回头望着眼前破旧的门扉,缓缓闔上,院子里熟悉的花树,枯萎的枝椏上又绽开小小的花苞,耳边依稀响起了细微的铃声,一下又一下。
而他,就立在了窗边那串风铃下,依旧是那身银灰色皮草,沉稳内敛的面上,薄唇微扬,透出几分少年青涩爽朗的笑意,朝她挥了挥手。
她失神地上前一步,伸手依稀想要留住什么,可伸出的手却僵在了半空,转而抬手,含着轻柔的笑意,朝他挥了挥手。
门扉渐渐闔上,缝隙里的那道人影终是随着院内风景一起被掩盖,消失在视线里。
--冬去春来,不过如是。
她愣愣地站在门外,有风吹起她头上帷帽,撩起鬓边一綹落下的墨发,依稀透出帽下梳的是西凉最简单的女子发式。
「小姐?小姐!……」不远处,秋穗提起裙摆,拿着一支糖葫芦,朝她跑了过来,没注意到她面上怔忡的神色,开口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呀?」
「接下来……」
王扶雅侧身避过扛着一大串糖葫芦而过的小贩,目光微微一动。
身处人声鼎沸的集市,擦肩而过的都是烟火红尘。
这样热闹喧嚣的红尘,与重重朱门后的世界那么不一样。
兴许,这就是她和他所嚮往的,再平凡不过的生活--
不远处,有春风入梦,映着巍峨宫城,朱门重启,推开了朦胧却清晰的梦。
她想起了什么,侧耳倾听,轻轻一笑,道:「你听,又是雁归时。」
她听过风,见过雪,走过了与他相处的那些日子,每个暮起晨昏,然而最终,那些曾经的回忆,也成了过往,化成天边的一缕云彩,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生,她替他完成那些没完成的愿望。
替他走遍山河,歷经百川,为他记下这天地间的万千风景;下一世,望他能成为天边的大雁,自由翱翔,亲眼见一见这世间的无数风光。
华贞十年,贵嬪王氏因病薨于青鸞宫,得年十九岁。帝大慟,罢朝三日,朝中尽哀。
另一边,地处塞外的西凉,王扶雅与秋穗一人一骑,同行走过了许多地方,而真正属于她们的人生……才正要开始。
纵使红尘辗转,有些事、有些人却不会忘却
--直至岁月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