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与夜交替绚烂,犹如童话故事般的画面映在窗边,一半清澈蓝天白云,一半幽黑星光点点。女人放下手边时尚杂志,慵懒地挪身欣赏难得的景观,她的妆容艳而不俗,丰厚双唇染着暗红色口红,危险却又带了几分诱惑意味,墨色波浪捲发随意挽起,少许发丝搭在颈边,衬得古铜色肌肤更具魅力,隐隐透露出拉丁美女般的热情,举手投足间性感优雅,浑身气质有着一丝矛盾,却不衝突反而更耐人寻味。
"Miss your wine."穿着紫色制服的空中小姐推着餐车,站在女人身边微笑递上一杯红酒。空中小姐的姿容在大眾认知下定是相当出眾,而这架飞机上的空中小姐,外表绝对不输选美冠军,无论语气、服务、应对都是极为专业,可想而知这架飞机的不凡之处。
"Thank you."女人接过高脚杯并没有直接品尝,而是拿在手中轻轻摇晃。
她摘下遮掩大半张脸的墨镜,立刻听闻身边的空姐惊艳地倒抽口气。
那双远比黑夜还要深邃的眼眸,足让人瞧上一眼便深深吸引,她用懒散的神情加以掩饰眼底的锐利,若多盯着几眼,彷佛就会被洞悉心事,危险且致命,包裹着成熟外衣不断对着灵魂勾引挑逗。
女人轻啄杯中红酒,带点酸涩的滋味润过喉头,离开时杯缘时沾上赤红唇印。
如果是个情妇,必定需要这种魅力。
然而她此时就是在扮演一个情妇的角色。
东恩雨是女人的名子,但她有长达五年的时间没听过别人唤她这三个字,在国外时她有很多名称,或高雅、或普通、或怪异或随兴,但"东恩雨"始终才是她父母替她取的名讳,她很珍惜却不敢表露。
因为她是个卧底,是国安局机密特务,在海外执行任务长达七年之久,终于在一个月前击溃海外最大人贩集团,成功捉拿犯罪首脑并且打散下游组织,她立了大功,却也浪费了七年青春,如今归国对她来说只剩一专案的,就是申请退休并且组织安稳家庭。
"Ladies and gentlemen, We have landed at Airport, please remain……"
这时机长广播已经进入境内机场,东恩雨回神望向窗外,十二月天下起绵绵细雨。
这架私人飞机是警政署恭迎她的诚意,东恩雨也欣然接受,待下了飞机,立刻又有六位身穿员警制服的男人替她撑伞、拿行李,并示意她跟随警方离开。不知晓情况的人,还以为东恩雨是什么通缉犯,居然还有员警围着她,但其实她是个国际英雄,为了人生安全着想,她只能背地里享受这股清淡飘渺的荣誉。
接送她的是辆黑头礼车,她看了一眼后挑起柳眉,抿嘴轻笑直接上车。由于她卧底期间,所有房屋钥匙全都交给警署保管,因此当她看见礼车后,当下便明白没有时间可以回家补眠,只好跟随警方去了趟北区警政总署。
报告是难免的,所以东恩雨在车上换下了礼服和高跟鞋,穿上轻便裤装,虽然衣着休间,依然不减女人半分性感魅力。
车窗外街景转瞬即逝,霓虹灯、红绿灯、招牌灯亮得晃眼,交织着夜生活的疯狂,东恩雨让司机转开广播电台,听着DJ沉稳的声音,引领听眾陶醉于时下当红歌曲,她享受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中喜悦却又有些悲伤,想起五年的卧底生活,不禁委屈又孤单,但她神情掩饰极佳,没有人发现她的异状。
年纪大了就很容易感性,这也是她决定提出退休的理由之一。
半小时后,礼车从车道直接驶进地下室,以不引人注意为前提,欢迎这位归国英雄。
"东小姐!"前座员警刚下车替东恩雨开门,立马有位身穿大衣的男人匆匆跑来,他理着小平头,五官端正,说话的神情也很正直,虽然外面罩着大衣外套,但里面穿着警服一点也不马虎,整洁模样给人年轻有为的第一印象。
"你好。"东恩雨踩着布鞋下车,没有摆架子,对这位看起来像后辈的男人额首点头。
"东小姐,一路上辛苦了!"他忽然立正,五指併拢先给东恩雨来个正式敬礼,不过他实在笑得太灿烂,反而给人莫名的亲切感,"陈署长在办公室等您,我来带路吧。"
他率先往前走,直接摁了电梯。男人在等电梯时简单自我介绍,他叫元仲方,是个刚晋升的北区警员,负责管辖组织斗殴和治安方面等事务,此次接受总局命令,特意前来迎接东恩雨。
听着他劈哩啪啦说个没完,东恩雨也没打断,只是偶尔应几声表示她有聆听。看着电梯楼层从地下室直达二十楼,她这才想起现在是半夜两点多了,警员大多已下班,刚才在街上也没什么车子,相当冷清的欢迎会……
元仲方领着她走出电梯,拐进走廊来到最后间房,他敲了门板两声,然后看向东恩雨。
"陈署长交代要和您单独谈话,我就在外面等,不打扰你们。"他绅士的替东恩雨开门。
"谢谢。"踏进门前,她勾起很浅的微笑低声道谢。女人的声音略微沙哑,轻轻柔柔听在耳边是种享受,再加上她浑身散发出淡雅清香,让人不由自主想更靠近。
东恩雨执手关上房门,毫不犹豫的阻绝门外男人的视线。
办公室里装潢简单,有整面墙全都是铁柜,里头摆满大大小小顏色不同的资料夹,另一边则是休息用着小沙发,办公桌后头坐了一位男子,在看见东恩雨后不免俗的也起身向她五指敬礼,表示对她的尊敬。他的头发斑白,年纪也有五十好几,但没有中年啤酒肚,身材维持得不错。
桌上摆了一块三角立牌,上头刻着"北区警署长-陈正"。
"欢迎归国,东恩雨。"陈正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让东恩雨坐下谈话。
两人坐下后没有多馀的寒暄,说起交情,打从东恩雨念国中时就认识这位元"陈叔叔"。女人的父亲是名军官,在她十岁那年,父亲过海出任务后就没有回来,母亲则是名机密间谍,同样在东恩雨十五岁出门上学后,母亲就音讯全无,基本上他们连葬礼都免了。说悲伤是绝对有的,可是两次亲人离世,东恩雨都只在接到陈叔叔打来的电话里哭了一晚,之后她就不再感伤。
家庭对她来说很陌生,亲情亦是。
打从她出生起就过着不平凡的生活,她有父母,可是必须住在寄宿家庭,因为她的父母非常忙碌,而且一年之中只有几天才能见面,更者每隔段时间,她就必须搬家以及更换住宿家庭,这都是为了她人生安全着想,东恩雨从来没有责备或抱怨,因为她明白一且都是不可抗力。
兴许是基因作祟,当她报考高中时立刻申请了警校,也受到许多上层的关切,多亏了她父亲的老同事,陈正给了她很多建议和方向,让她不需要担心金钱和住宿问题,直到她警校毕业,开始了特务生涯。
算起来,她在这方面的资歷也已经有十五年了,中间断断续续、卧底、疗伤、归国,弄得浑身狼狈,扛着国家安全以及荣耀的使命,出生入死执行任务了这么多年。如今她累了,不想再拿起剧本扮演角色,不想拿着高脚杯勾引政商,不想扛着机关枪闪躲匪军,这对她来说已经很勉强,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造成太大负荷。
"NO。"东恩雨打断陈正的话,慵懒的十指交迭放在腿上,抬眼道:"我回国就是为了申请退休,所以你把这些档都收回去,我是不会接的,在海外七年的日子让我想了很多,请别再耽误我的人生了。"
办公桌上摆满了很多文件,却被东恩雨全数推还给陈正,想当然他的脸色自然不好看。
"这是上头的指示,你没有权利说NO。"他指的上头就是国安局的高层,而陈正只是个北区警政署的署长,所以他只负责传话,但显然东恩雨不想接受这次任务。
"对不起,从我下飞机到现在……"她看了眼时鐘,红唇轻啟道:"才过一个小时。"
言下之意是她没有获得应有的休息,也没有私人空间,七年的奉献却让她从下机直奔警局,不料这场欢迎会如此冷清,甚至被长官约谈,要她接受另份工作。
……Damn.
东恩雨疲惫的闔起双眼,乾脆不看桌上让她心烦的数据。
"恩雨,"陈正见状叹了口气,他态度软化,无奈的揉了揉短发,"我明白你想要退休的心情,不过这件事情非你不可,现在警校毕业的学生没能力执行这项任务,其他警员来办理也不是好主意,你才刚回国,背景资料全都换新,而且也不容易查明,再加上你卧底经验丰富,绝对只有益没有损。"
"我想退休。"东恩雨再次明确表态。
陈正一愣,蹙起眉头严肃道:"恩雨,我得提醒你,无论是你的身分还是护照全权规国安局管理,如果你不接受任务,也休想清静。"
"威胁我?"听到陈正这么说,东恩雨缓缓睁开双眼,墨色的眼眸流泻出不悦的意味。
"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提醒你。"他还特意加重提醒两字,怕女人误会。
不过他说得没错,毕竟东恩雨身分特殊,再还没有退休前她都得依靠上层给她的身分过日子,所以她得经常扮演各种角色,也许是商人,也有老师,或者守寡的女人,更者还有军官,但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顶着"普通人"的身分过上安稳的生活。
东恩雨明白,小虾米斗不过大鲸鱼……
陈正看她迟迟没有回嘴,便晓得她已经妥协,于是将资料又推向东恩雨,道:"在你出国的七年来,背区发生不少动盪,很都称霸黑道的龙头都换了新血,势力也有所改变。"
东恩雨接过陈正给她的资料,简单流览,她知晓上头不是要让她潜入黑道,因为那种事交给普通警员就够了,当她对照了几分文件后立刻察觉报告有异,那些黑市的毒品和军火在进入码头的时间点和交货点,都刚好错开了警方获取的资讯情报。
简单来说,就是有内鬼。
员警不少派员警潜入黑道做卧底,相同的,也有黑道背景的人拥有警员的职位。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每次警署获报卧底回传的资讯,当大批人员驻守码头后,毒品和军火就会更早一步完成交易,或者更改地点,也为此警署受到很大的衝击,无论是办事效率或者民生安全,都被严重威胁着。
"上头要你揪出那些杂混在警署和社团间的内鬼名单。"陈正看东恩雨掏出口袋里的香烟,他也很平常的拿出打火机帮她点燃。
这是东恩雨的习惯,每当需要冷静时她便会吸一隻烟来紓压。
缕缕白烟从红唇溢出,东恩雨揉着太阳穴盯着桌上的文件沉默不语。
"只要你完成这次任务,我会受理你的退休申请,也会帮你争取该有的福利。"
这是陈正唯一能为她做的。
"期限?"
"越快越好。"
一隻烟抽完,事情也定案了。
"剧本呢?"女人伸手像是要向陈正取物,眼神带了点调侃。
她每次出任务时都会接到上头给的"剧本",示意她应该扮演哪种角色。
陈正见状只是笑着摇头,漫不经心道:"这次没编剧,你得自己想。"
自己想……
正好。
东恩雨起身准备离开,开门前她侧过身,低笑道:"这次我就扮演东恩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