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警署总局。
休旅车缓缓入库,开门下车的是一名六十馀岁的警装男人。虽然头发花白,气势却丝毫不减,反而随着岁月推进,更显得庄严。他是北区警署长,陈正,也是指派东恩雨执行任务的长官,此时男人拿着咖啡走进警局,前脚刚踏进门槛,一旁资歷尚浅的女警便匆匆上前。
"署长,有个人自称是您的家属,直接走进您的办公室,王哥想拦可被她过肩摔在地上,现在局里没人敢招惹她,"女警脸色苍白,早已做了被骂的觉悟,"她说她姓东。"
"东?"陈正本想发飆,听见女人的姓氏后安静了下来,他瞥眼局里内的值勤人员,淡道:"行了,你们都去忙吧,这事我来处理。"他挥了挥手,直径往办公室过去。
雾面玻璃门拉开,背对他的女人立刻转过椅子,没起身致敬,单单起了个举手礼。
"Morring, Sir."东恩雨穿着休间,看起来像晨跑后顺便到警局‘逛逛’。
"你来就来,别一进门就弄这么大骚动,"陈正扒了几下头发,将咖啡搁在桌上说道:"还把我的部下摔在地上?要是弄伤背谁来替他巡逻?"虽然是玩笑话,但认真的语气听起来就像责怪女人的卢莽。
"抱歉,我不知道现在的员警都这么……"东恩雨瞇起双眼,笑道:"娇贵。"
陈正白了女人一眼,坐上主位切入正题,"什么风把你吹来?大剌剌走进警局,不怕被怀疑身分吗?我当初让人给你布暗线你都不肯,现在没戏唱要来乞求协助了?"他的语气就像教训负气离家的女儿,吃了苦头终于肯回家似的。
"当时情况差,所以不能布暗线,要不我现在就没命坐在这和您老聊天了,"东恩雨耸了耸肩,随后从背包取出一袋牛皮纸,里头装的是精緻珠宝盒,"我带礼物来,你一定喜欢。"
木制盒身,银制镶边,上头镶嵌花俏宝石,红红绿绿相当抢眼,说高尚也不到,但也不致于是便宜货。陈正双手交握,等着东恩雨展示礼物,只见盒身完全没上锁,盒盖掀开后映入眼帘的是……
"钮扣?"陈正蹙起眉头,珠宝盒内满满全是钮扣,大大小小,有花俏有朴素,没一个是重复的。原先陈正还觉得奇怪,但看东恩雨扬起一抹浅笑后,当即明白这些钮扣的用意。
他拨了分机出去,"小芬,你进来一下。"
不出十秒,刚才那名女警便推门进来,"署长,有何吩咐?"
"你把这些钮扣拿去资讯部,让他们第一时间处理,弄好后立马送来。"陈正拿起珠宝盒交给小芬,同时再三表示是紧急案件,小芬听完后也绷紧神经,立刻往资讯部过去。东恩雨放松地靠着旋转椅,心情有些不上不下,陈正见她面有苦色,也没多问。
三十分鐘后,小芬将珠宝盒交回来,同时手上拿着随身碟。
"谢谢。"陈正拿过物品放在桌上,她让小芬离开时瞬便将门锁上。
室内,一阵沉静。
陈正抬眼看向东恩雨,发现女人也正盯着桌上的随身碟。
"你不介意吧?"男人礼貌性的询问一声,当她得到东恩雨额首后才连接电脑。
资料夹内全是影音档,算来竟有数千个影频,从那些钮扣微摄影记录下的影音,全是东恩雨任务期间的宝贵资料。所以她不需要暗线,一个人冲进敌营横衝直撞,拿命换来的这些全是重要证据。
想到这,陈正点击滑鼠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东恩雨挪了个姿势,让陈正点开影片。
男人滑动滚轮,密密麻麻的影片档让他有点茫然,手一滑随便开了个片段。
"啊…唔……再用力点…嗯…好棒……"
喇叭传来粗重喘息,萤幕上是幽暗的房内,透过月光可以看见依稀交缠的身影,那被窝底下大力起伏,曖昧的呼吸声,就算闭着眼光听声音,都能猜到影片内容。登时陈正尷尬的咳了几声,固做镇定关掉影片,却发现东恩雨有些发愣,思绪不知飞去哪了。
"你直说好了,重点是哪段影片?"陈正挥了挥手,让东恩雨自己说。
女人眨了眨眼,回神后淡笑道:"最后一个。"
陈正将资料夹往下,当他点开最后一个影片后眼神立刻变得严肃。
--"华叔、古叔、凡叔。"
--"没错没错!多亏有凡叔在后头指点,要不梧堂没法这么快站稳……"
--"不过这几年老陈对北区治安也不太管……"
--"东区最大势力是啥?我记得叫…集杰社!"
--"喂!去哪阿…回来阿……"
--"喂,是我,东恩雨……"
画质不太清晰,但已经够了,只要有影像、声音,就够让男人定罪。
"是吗,果然是洪凡吗?"陈正深深叹了口气,同辈警员,却走上歧途,理由不得而知,但他在警局早已名声狼藉,被怀疑也非一天、两天,可惜手边没有证据,事情才会拖上数年,如今连同梧堂核心老大都被揪出来,梧堂这下准备吃鱉了。
不同于陈正感慨,东恩雨眼神有些呆滞,她盯着被定格的画面,停留在她拿着手机的模样,那串迪维的电话号码,让她想起昨晚被掛电话的心情。
舒畅吗?
坦白后她轻松了吗?
"恩雨,辛苦你了。"陈正表情也有些怪异。
东恩雨能读出男人非常无奈,那是对命运安排表现出的浓厚无力感。
反观,她现在的表情也是那样吗?
为什么真相揭开后,没有欣喜若狂呢?
"恩雨,辛苦你了,"陈正对着女人又说了一次,但这次不是长官对部下,而是叔叔对从小照顾到大的干女儿,"虽然针孔摄影机画质差,但你做了明智选择,时时刻刻记录下的档案我会斟酌呈报给上层,恭喜你,任务圆满达成,你现在需要我提供什么样的协助?"
东恩雨会来警局,除了呈交档案外,最重要的就是请求协助脱身。
"陈叔,请允许我继续卧底。"出乎意料的请求让陈正一愣。
"东警官,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莫非你忘了卧底主因吗?内鬼已经握在手中,你没必要继续卧底,"陈正吸了口气,严厉却又心疼的说道:"我不清楚你在卧底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是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所以恩雨,可以了,不必逞强了。"
逞强……
两个字让东恩雨心理琢磨很久。
"上层交派的任务完成,不过我还有额外工作需要执行!请允许我继续卧底,只要再一个月,我会完全退出此次任务!"女人站了起来,起手敬礼请求允许。她执着的眼神,让陈正气得用力拍桌,顿时办公室气氛紧张。
"你这是忤逆警令!"陈正沉声警告。
东恩雨敬礼的手不肯放下,"Please, Sir!"
她还不能走,这件事还没结束,赌上轻松卧底的机会,东恩雨选择匍匐在荆棘中是有目的的,而她现在就等着品尝胜利果实。只要再一个月时间,她有把握能送自己最大成就,然而关键在于警方愿不愿意配合,以及这一个月的允许……
陈正见状,来回在办公桌前渡步。
“Sir!”
"Shut up!"陈正最后烦躁的猛挥手,东恩雨的性子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女人倔降起来,就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动,”说吧!这个月内你需要什么协助?”
“Thank you sir!”东恩雨大大扬起笑容,道:"有些资料我需要得到证实。"女人拿出厚厚一迭报告,上头写了很多揣测与疑问。
"我会让内情局的人帮忙,还有呢?"陈正接过资料,才看了两行就觉得大事不妙,有些后悔答应东恩雨继续卧底。
"我现在需要暗线。"东恩雨耸了耸肩,像是放下什么重担似的。
陈正闻言,稍微松了口气,"可以,暗线你要自己选,还是让我推荐?"
"不用,我有人选了,"她往墙面走去,上头掛了很多团体照,其中有一幅是两个月前警局举办颁奖典礼时拍的合照,"就他。"指尖点上一名理着小平头的年轻男子,她没忘当初下飞机后,是这位有为青年来接机的。
元方仲……
似乎刚晋升北区警员不久。
"方仲啊……"陈正摸了摸下巴,盯着东恩雨半晌道:"你所谓的暗线,应该不是单纯暗地协助你吧?在我答应前能把实质行动告诉我吗?"并非信不过女人,而是东恩雨想法太过疯狂,她会做出什么事,陈正没有把握。
"若想隐身沼泽,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染黑,"东恩雨盯着照片上的男子,苦笑道:"老实说,我的生活扭曲到连自己都无法导正。"现实、虚偽、爱情、憎恨,抽不出心思也斩不断关係,全部都丑陋地扭曲在一起……
"你也看到刚才的影片吧?我的对手可都是女人啊,若能和这种稍微稚嫩、又有点帅气的小伙子合作,说不定能把我从满是女人的泥沼里拉出来。"女人拨了下头发,笑得嫵媚,虽然是玩笑话,但她心底所谓的救赎又是什么?搅和在这么多烂事里,女人已经不想再卑躬屈膝了。
她需要一点点光明……一点点正义……
"你想好了?方仲在北区有一定名声,他若和你走在一起,黑道立马会发现你跟警局有来往,这么高风险的做法,会陷你们俩于极度危险。"陈正双手环胸,并非吝嗇出借手边优秀警员,而是这种飞蛾扑火的做法,让陈正犹豫。
"我赌过这么多局,不差这次,我向你保证,就算赔了这条命也不会拖他下水的。"东恩雨说得瀟洒,却让人心疼。
"胡说八道!"陈正严厉的指责,威胁道:"只要你有个闪神,我马上让方仲以妨碍风化罪名逮捕你!拖也要把你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