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
当坏人互相比狠,也不需要太气愤,霍艾垂首捻起桌上的摄影镜头,不过指甲片大小的镜头,竟然是毁了她事业的兇器。从来,她不怕被同业竞争,也不怕黑道反咬,她不信任合作伙伴,因此总是彬彬有礼互相对待,就连掛在脸上的职业微笑,都脱不下来,如今,却被她一再怀疑的女人,给捣毁了。
怪只怪,她最后似乎’信任’了东恩雨。
人终究是感情动物,也许女人躺在担架上,浑身浴血虚弱的模样,让她动摇了。
孰不知,拿命博取信任,给她的竟是这种结局……
可笑阿,果然很可笑。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接手董事长职位了。"东恩雨坐回椅子,放松地靠着椅背说道。
霍艾轻捏手上的镜头,眼神始终放在上头,"没办法,海礁面临倒闭,不做些什么似乎说不过去。"连语气都平淡无奇,彷佛在说不加班,工作就没法完成似的,一点点无奈,一些些疲惫,却听不出任何怨尤。
"辛苦搭建的防卫线被人攻破,就算再有钱,不再乎这点损失,还是要顾到面子吧?"上流社会对钱麻木,却对面子这种东西特别在意,霍艾从来都狗眼看人低,想必不肯摆脱海礁也是为了这个吧?"不过你捧大的公司,却被我毁了呢,明明还委屈自己位居第二,辛苦跑货,监视金钱流向,付出这么多心血的海礁集团,被我……不,被你亲手毁了呢。"
说穿了,东恩雨不过揭露事实罢了。
背地里用骯脏手段拉拔名声,海礁会倒得这么笔直,全都亏霍艾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想起来,当真讽刺。
"既然笑话看够,差不多也该停手了吧?"霍艾闭起双眼,松手让针孔摄影机滚落桌底,"虽然我对你百般刁难,但怎么样也供你吃、住段时间,不至于要把我给剷除。"有亏亦有恩,虽然她做过伤害女人的事情,反观也曾救了她,就在东恩雨被梧堂赶出来时,有目的的收留过她……
看在这点微薄的恩情上……
"海礁的事情我就到此为止,"东恩雨耸了耸肩,又道:"但报导不会停的。"
霍艾闻言,蹙起眉头。
"其实我很好奇,刚才要进大楼前看到有两辆车停在外头,"东恩雨歪着头,眼睛瞇成条线,嘴角勾起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到底是哪家厂商这么道义?海礁都垮了一半,还人会来拜访?想必是关係密切的合作伙伴吧?"
东恩雨特意加重’关係密切’四个字,同时惹得霍艾神情严肃地盯着女人。
"你……"不确定、疑惑地、霍艾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却由东恩雨替她找台阶下。
"别躲了,有话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东恩雨背对侧房休息室的门,却彷佛身后有双眼,能看见休息室半敞的门内有什么。她平淡的话语让霍艾微微轻颤,眼神却只盯着女人,没敢往休息室看去,只要一个眼神,那怕轻轻一瞥,她就输了。
寂静。
房内一阵无法言喻的寂静……
"真是胆小呢,"半晌,东恩雨轻笑出声,"我又不是吃人妖怪,躲在后面偷听不难受吗?出来吧,再躲我可是会生气喔。"眼眸一暗,东恩雨没太多耐心,她该和海礁交代的事情已经了结,现在该处里另一桩。
霍艾像是憋了口气,当她听完东恩雨的话,立刻像洩气的皮球,垮下肩膀。
"她比我们知道的更多。"彷佛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霍艾摇了摇头,知道纸包不住火。
这句话比’芝麻开门’还要灵验,休息室半敞的木门微弱地发出嘎吱声,从漆黑房内走出来的人影相当纤细,一身鹅黄色素雅洋装,衬托浑身纯净气质,浅色眼眸眨了眨,没有以往温柔浅笑,倒映出来的只有些微惧怕以及不可置信。
她是霍艾的合作伙伴,也是东恩雨曾经的绿洲,慕琳。
"所以,你知道多少?"霍艾头痛地轻揉太阳穴,不只是她被踩住尾巴,连慕琳也被掐住了吗?
东恩雨嘴角含笑,随手指向身边的位置让慕琳过来,她听霍艾的疑惑,很大方的表示:"要多少有多少。"这话是多么狂妄?然而她不是说笑,那些被逐渐拨开的真相,连东恩雨看了都有些热血沸腾,或许她曾经有种预感,手中握住的是条大鱼,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可观的猎物。
慕琳双手紧紧交握,紧张地靠近办公桌,"恩雨…我……"
"一年又三个月前,苏维安港口发生一起重大枪杀案,"东恩雨打断慕琳的话,她没看女人一眼,只是闭眼轻道,像是给孩子说些床边故事般,"当天午夜两点,载满走私军火的徐风号抵达港口,全程武装交易,货柜金额直逼一千万,卖方是声名远播的法纳尔公司,买方是当地地头蛇。"
霍艾越听脸色越黑,慕琳则是苍白着一张小脸,嘴唇甚至轻颤。
"据说这比交易号称是场典礼,庆祝法纳尔继承人顺利接位,不过世事难料,就在主角风光地走下船的瞬间,砰!"东恩雨吹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却只落在窗外滂沱大雨上,"子弹从眉间穿透头颅,尸体从夹板上跌进海里,三天后被打捞出来时已经全身浮肿,脸被鱼啃得面目全非。"
报导就写到这,篇幅短小,就连不知名流浪汉死在街头的报导,都比这用心……
不起眼的事件。
却牵扯莫大计画进行,这是东恩雨之所以说出来的理由,她幽幽将视线转到慕琳身上,笑道:"从那之后,法纳尔就没有任何动静,彷佛时间停滞般,"东恩雨抚过脸颊碎发,挪了个舒服姿势,"没有金钱收入,又怎么有钱投资海外旗下產业?从你待的外商公司追朔上游,让我发现这项趣事,另外你的未婚夫也给了我很多灵感,还记得第一次我们三人见面吗?Rick似乎百忙抽空过海呢,在电话上不断提到零件买卖的事,也让我很在意呢。"
外商公司的上游,Rick的生意……
"你说过吧,他和你们家一直有生意往来,"东恩雨缓了口气,淡道:"既然如此,要查出Rick接管的公司合作对象,就能查到你的身分吧?法纳尔确实停摆了,但以乌托邦成立的公司却逐渐稳固。"
蛇会脱皮,她将同一家公司正在转变的过程视为如同。
脱去’法纳尔’,成为’乌托邦’。
慕琳哑口无言,她不敢直视东恩雨,从头到尾只能看着霍艾,投以求救目光。
"你还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吧。"霍艾咽下唾液,沉重地开口。
"不愧是慕家独生女,从小就藏在幕后,被受呵护的长大,"从她看见慕琳清澈的眼眸时,她知道女人不是装的,她没必要偽装,除了不说实话外,慕琳就是这模样,纯情的如同小绵羊,但她的身分却为女人竖起尖刺,刺上还涂满剧毒,"你父亲为你打造的后路绝对不只Rick一条吧?看来霍艾跟你也是熟识,如果霍艾是男人,你父亲也会把你许给霍家吗?毕竟比零件工厂起家的Rick,霍艾这条拥有大企业的公司对你的乌托邦更有利,不是吗?"
恶劣的假设让霍艾冷冷地瞪着东恩雨,慕琳已经浑身冷汗。
但她不过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罢了。
在还没达成卧底目的前,女人躺在荆棘里喘息,现在,她要来证实这些假设。
霍艾从肺部呼出所有气息,当她闭上嘴后,女人抬眼恢復一惯冷静的双眸。
东恩雨说得没错,想当然女人手上更握有强劲证据。
"恩雨…一直…都知道吗?"慕琳浑身颤抖,就像光|裸身子在严冬里,几乎要昏厥过去。
从这方向看去,女人能瞧见对方略微湿润的眼角。
"我只是猜测,但显然,我的直觉很准,"东恩雨摆了摆手,淡道:"不过很有趣不是吗?我们三个被命运接在一起,却是谁也没发现谁,你做你的霍经理,而你还偽装是外商公司底层的小妹,想起来,还真是愚蠢啊,多么无谓的乔装?"
真相看似很远,却一直存在身边。
"可不是,"霍艾闻言,跟着笑了几声,因为连她都觉得荒谬,"当我和乌托邦请款时,慕琳听见秘书回报你的名子后多么讶异,我还想,难道你能勾搭到海外吗?没想到这些烂事在国内就成了,不愧是东恩雨阿。"
法纳尔继承人被枪杀,然而死的只是替身。
美其名是庆祝典礼,其实是为了引诱和法纳尔对立的组织,那些被打压,早看不惯法纳尔独大的军火商。事件报导后,慕琳就出海了,她的身分始终被保护着,就连和乌托邦合作的霍艾,都不曾听过慕琳过海的事,直到东恩雨中枪,一切才浮上台面。
所以才要将东恩雨免除拍档一职?
让她退出战场一线,还是为了避免和’别人’接触?
除了梧堂的那些人外……
还有慕琳吗?
霍艾看着对面犹如白兔般的青梅竹马,忽然有些茫然。
东恩雨见状,只抿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