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天,星期三早上我就见到前天空了一上午座位的同学来学校上课了。而且除了她们还有几个高三的人在班级外头站着,在我们走到班级前时还看了我们一眼,低头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走进教室后我看向孟月瞳,「应该没问题吧?」
她也在观察那些人,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低声说:「我去查过了,不是很复杂,但是你跟恋星还是小心点。」
我点点头,孟月瞳拍拍我的手臂,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又离开教室了。
一旁的筱夜恋星靠近我耳边悄声说:「还是今天不出去了?」
原本我们约了今天下午去那间咖啡厅看看。
难得最近天气放凉,我一点也不希望被这种事情打断计画。
「没关係,去吧,就在学校后面而已,也不远。」
事实证明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放学时下午五点,我们顺着马路绕到后面街道,这里是住宅区,几条宽敞的马路上没有人影。经过几栋人家,也只看到车子停在门口没见到什么招牌。
筱夜恋星举着手机对着地图找,我问:「确定在这附近吗?」
「确定啊,梁笙也那么说的⋯⋯喔,看到了在那里!」
听到她惊呼一声然后一下就跑了过去,我摇摇头也跟着大步走过去。
那是一间隐藏在住家之间的小咖啡厅,黑铁做的招牌掛在上方,在阳光的反射下反倒看不清店名写着什么。玄关处很小,玻璃门的周边放了几株盆栽。咖啡店旁还开了一间乾洗店,只能说开在这个位置还能做下去也是一种好运。
「欸⋯⋯不是吧?」
看着筱夜恋星人都要贴在门上,我走上前,「怎么了?没开吗?」
「对啊,」她沮丧地走下台阶,「今天公休。」
「看来注定要我们週末再来了。」
「哼,那就要让你家社长请客啦。」筱夜恋星摩拳擦掌,估计已经在心里盘算之后要吃什么了,我笑了笑,在心底为某人的荷包哀悼。
「那就回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筱夜恋星在找附近还有什么新开的美食店,我跟在她后头慢悠悠地走。这一路走来,街道上见不到几个行人,就算有也是老人家居多,再不然就是几隻野猫路过。
晚风轻吹,我放缓了脚步。在蝉声渐消的晚上,除了筱夜恋星蹦蹦跳跳的声音之外,似乎还多了几个小尾巴跟在后头。
正巧,我的手机响起,这次是梁笙。
「喂?」
「在外面吗?」
「嗯啊,跟阿星去看你说的那间咖啡厅,结果没开。」
我把话筒放在离耳朵一点距离的地方,勉强还能听见后方的声音。
很烂的尾随技巧。在经过一个转角时我飞速瞟了眼反射镜,恰好看见几个熟面孔,手上似乎拿着什么。
还以为篮球场的事情已经结束,看来是我想得太美了。
看到一群人拿着棍状物,却连周遭环境的摆设也没注意,突然觉得国中时碰到的人要聪明多了。至少他们还记得要挑在没有监视器的地方搞破坏。
这些人挑在布满监视器的住宅区动手,这下不记过都困难了。
「誒,我不是跟她说过週末才会开吗?」电话那边,梁笙接着说,「对了,我是来问你园游会打算做什么,就剩你还没投票了。」
这里距离学校还有段距离,但是离主要的大马路已经不远,后方的脚步声在逐渐加快。我往前跨了几步,暂时放下手机推了筱夜恋星一把,「快跑。」
这时她回过头,也看见我们身后的景象,「我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大家都要来吃甜点吗?」说着,她拔腿就跑。
我紧跟其后,耳边是梁笙的惊讶声,「怎么了,又有人来乱?」
「是啊,我们学校的课后馀兴嘛,还带傢伙来跟人说呢,」拿着话筒跑实在有点不方便,我简单讲两句,「快到学校前的大马路了,跟阿月说一声。」
说完时隐约听见梁笙在大声问我有没有事,我也没有馀力回答。直接按掉电话,加紧速度,跟上筱夜恋星的脚步一起向大马路的方向跑去。
其实路口不远,但是在追逐过程中,这一条路彷彿瞬间被拉长,途中还时不时蹦出一两个抄近道的傢伙。好在筱夜恋星不仅跑得快反应更快,那些人还没能怎样,已经被她踹出去了,不然就是被当作跳马一样踩着跳过去。
正要跑出那个街道口时,我的右边又杀出一个人。
「啊——」他衝出来的速度太快,我来不及闪避。只来得及将身体转向,顺着力道撞向他,并且抬手挡下那一棍,顺势一拨,借着力量用左手把人拉出去。
虽然没有打到关节,但是那一下可比篮球要痛多了,整隻手痛到难以施力。我咬着牙关,右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也不受控制地飆出。
但是脚下也不敢停,在后面的人赶到之前赶紧跑出去。
「我之后一定要找带头的算帐。」
筱夜恋星跑道路口时回过头,刚好看见那个人飞出去的画面,她气得要跑回去补两脚被我用另一隻手拉住。
「好了⋯⋯阿月到了。」
我有气无力地看说。筱夜恋星跟我一起往街道看去,只见从另一边有两台黑色轿车开了过来。那是每星期上下课都在搭的车,我不至于认错,心下也放松许多。
轿车停在我们附近,孟月瞳跳下车三步併两步走到我们面前,「我来晚了,有没有怎么样?」说话的同时左摸摸右看看,在见到我的状态时顿了一会。
「先坐后面那辆车去医院,晚点我再去接你们回来。」
儘管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她周身的气压瞬间下降一大截。
我剩下的力气只够点头,筱夜恋星带着我走向后面那辆车,尽量语气轻快,「我刚刚都看到了,你那招借力使力有够帅的,那傢伙直接摔得狗吃屎。」
可是在说这些话时她紧抓着我的手臂,声音也有些漂浮不定,我侧过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发顶,「好了,又不是被打到脑袋,而且我还清醒着,不错啦。」
我们坐上车子,筱夜恋星翻了一个大白眼,「你就现在这么说,要是兰化玉回来了你们肯定又要吵一架。」
她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又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靠在她头上,「你不说,我不说——」
「阿月梁笙也会说。」
她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的话。
下一秒,手机铃声很给面子地响起,我们一起看向手机萤幕,显示的正是梁笙的名字,前面还有三通他的未接来电。
都忘了刚才一急就把他电话掛了,要是再不接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准备报警了。
「⋯⋯不然你接?」
我拿手机捅了下筱夜恋星,她立刻像看到猛兽的鹿一样跳得远远的。
「才不要,那傢伙平常笑笑的,发飆的时候比你弟还可怕。」
好的,看来没有人敌得过我们社长大人的威压。
我吸吸鼻子,滑开手机后闭上眼,「哈囉?」
对面开门见山,「你没有怎样吧?」
「阿星还活蹦乱跳的,我怎么会有事。」
「你直接回答我,你现在在去哪的路上。」
「⋯⋯」知我者莫过梁笙也。
听到我没有回答,他也发觉问题不对,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度。
「兰羽蝶,」
「停停停,你怎么跟兰化玉一样每次都要叫我全名,很可怕欸。」
「那是因为你从以前就这样,小事当没事,大事全靠藏。」
他听起来仍然很冷静,但往往他越这样就表示他心情越糟糕。
我在满腹搜刮要怎样可以搪塞过去,「只是以防万一去看一眼啦,应该晚上就会回学校了。」
然而梁笙不给我敷衍的机会,「哪里受伤了?」
「⋯⋯右手。」
「还是同一隻手?」
「嗯⋯⋯对啊。」
对面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你这个月都先暂时别活动了。」
「也不算很严重啦⋯⋯」
「兰羽蝶,」梁笙一说话我就噤了声,只听见他叹息,「以防万一而已,如果医生说了没问题那就无所谓,但你要我怎么跟兰化玉说这种话。」
他这样说我就想起了上星期五的那个电话。以前兰化玉也时不时就跑回家里,理由各种各样,但每次他回来几乎都跟我有关。
「你想办法唬过去?」
「你觉得我骗得过那个精得跟鬼一样的傢伙?」
其实你也跟鬼差不多,不同种的。这话我没敢在这时候说出口。
「反正我们明天就见得到面了。」
「是,说不定还会看见兰化玉后天出现在社团里。」
「⋯⋯你讲鬼故事的能力又精进了。」
接着我听见他旁边有人笑出声,便问:「你现在在哪里?」
「社团,」他似乎在翻纸张或是笔记本,语气平和了一点,「因为我们副社长大人又忘了写计画,我现在抓着新生一起帮我想。」
「嗨,季宇澄同学,来一起做苦力啊?」
我随意向对面打了声招呼,对方也应了声,「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我听得很清楚,勉强笑笑说:「还好,才不会怎样,不要看梁笙的反应大惊小怪,他就是我家另一个整天爱操心的。」
「是啊,操碎了心人还不领情,真难过。」
「别难过了,学弟在看着你呢。」说着,我便滑到另一个视窗,确认一下社团群组的投票结果,看到票数最高的结果时我沉默了。
「⋯⋯小月饼不是你前天才送的吗?」
「喔,看来大家都想要吃月饼呢。」
梁笙的语气听上去有多无辜,他送月饼的意图就有多明显。要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真的枉费我们相处十多年了。
「中秋节在下週,你是不想买月饼送人才这样做的吧?」
「别这样嘛,学生自己做的比外面还好吃,多有面子啊,长辈肯定会喜欢。」
想起梁笙送的那几颗小月饼,我吃了两个,白花花的酥皮和白豆沙馅,简单且不难吃,但也仅此而已。吃一次还可以,要是年年都送同款可能是谁都受不了。
某种程度上梁笙跟筱夜恋星挺像的,都喜欢吃好吃的而且喜欢嚐鲜,一直吃同样的东西就会烦。
唯独有点不太一样,吃烦了的话梁笙就会想做更好吃或是更有新意的料理「报復」回去,这就导致了每年新年计划最后都沦为梁笙的復仇舞台。
因此长辈会不会喜欢,根本不在我跟梁笙的考量范围里,他的最终目的只有让对方闭上嘴别再送了。至于收到的人会不会卢他要他帮忙买,就是梁笙自己要处理的问题了。
「所以新年计划都交给你了,园游会的销售量要是不好看你就小心点。」
「好可怕喔,」闭着眼睛都能想像到梁笙笑瞇瞇的脸,我听到他接着说:「虽然我不会让你试做,但今年有人可以帮你做出来了。」
「所以,记得想一个食谱。」
他指的是坐在他旁边的季宇澄。毕竟以往我的食谱都对製作人要求比较高,社团里的学生大多是来体验生活的,几乎没有能完全达到要求的人。
而现在有人了,想也知道梁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明明以前是个对甜点没什么兴趣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国中之后突然就有兴致了。还热衷成这样,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叹了气,「⋯⋯加油啊,季宇澄,魔鬼就在你身旁。」
季宇澄也只是笑了下,「你也是。」
我要加油什么啊?想了想,对我来说目前也只有兰化玉那关最难过。
即使知道对方看不到,我还是摇摇头,看着窗外已经穿过了医院大门,停在了空地上,「你们忙吧,医院到了。」
「嗯,回学校了再跟我说一下。」说完梁笙就掛了电话。
后来去了医院检查,可能有孟月瞳家里的关係存在,没有等很久就检查完了,除了基本问诊外又多拍了两次片子。
最后得出结论,是轻微骨裂,三个礼拜的固定治疗,别想用右手动作,最好休养一段时间,不然要小心有可能导致恶化成骨折。
「老娘铁定要拆了那些王八蛋。」
在我们出了诊疗间之后,筱夜恋星恶狠狠地说。
我用左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好了,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看阿月怎么解决吧,能让他们退学最好,要是不行就私底下⋯⋯」筱夜恋星用手在脖子间比划两下,我忍不住笑出来。
「你怎么越来越兇了啊,小星星都变超火流星了。」
「本来就是,他们这样已经比国中时还过分太多了欸!」
我们在医院的走廊上,听着筱夜恋星不满的大叫时我无声地笑了下。
途经接近后门的地方时,周身是忙得四处跑的护理师,也有在打电话跟家里报平安的人。在经过柜檯时,见到了面对红单却不敢签下去,颤抖着签完后崩溃地跪地大哭的人。
看见墙边的公共电话,令我想起小时候在学校,大家都会抢在第二堂课间的时候抓起零钱或电话卡跑去打电话,要是说得太久还会被后面的同学念叨。
明明还是小孩的时候连短短一个多小时都忍不住想找家人说话,现在却是避之唯恐不及,深怕他们因为自己的原因就千里迢迢从国外跑回来。哪怕日本就在不远处,远比美国加拿大要近得多,我也不希望打断他们本来的日常。
「走吧,阿月在门口等我们了。」
我没有接筱夜恋星的话,而是自己先缓缓走向了门口。孟月瞳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走到她面前。
「对不起。」
我注视着她的双眼,那双眼睛从以前就没有变过,冷静、安定,彷彿什么都不会再打倒她,可是在看向我们的时候,平静的水面多出了涟漪。
「是对我们让人埋伏这件事,还是让我受伤了这件事?」我笑了,但更多的是坦然。
「都有。」孟月瞳也笑了。
筱夜恋星没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只是跟孟月瞳重复一遍医生说过的话。她看向我,笑意渐深,但看起来有些无奈,「阿玉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就算孟月瞳什么都不说,只要兰化玉打给梁笙一定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再看看吧,能拖一天多一天。」
耸耸肩,跟着她们一起上了车。窗外天色仍然亮着,但是暗色的云卷过了太阳,亮光都被披上一层灰黑色的薄纱,看来明天天气不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