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祐竹打算出国了。
实习是三月开始,八月结束。她申请了系上协办的留守儿童照顾计画,地点是东莞,为期一个月的时间,机票由公司出资,也有备用宿舍可以住宿,吃饭可以在饭点至食堂,只需负担个人的花费,物超所值的学习经验。
出发前的一个星期,薛祐竹基本是早出晚归,大半的时间全耗费在系上,几个同行的同学们连夜规划课程与状况演练,这是学校第一次的计画实践,没有先例可以参考和借鉴,几个人扛着天大的压力在准备着。
负责的教授也时时刻刻关心他们的进度与状态,担心他们还没出发就累垮,学会照顾其他人前总要学习与练习优先自我照顾。
对于女儿春节假期来不及过完就要出国,父亲母亲虽然无奈,却也尊重她的选择,逢年过节必定需要经歷的亲戚间探访,总会有老一辈的对此表达不满与意见,全让父亲挡了下来,没让他们说一句薛祐竹的不好。
薛祐竹从小就是这样被保护着,因此,儘管亲戚老爱攀比与自以为是的倚老卖老,为了给爸妈面子,她都尽量装出乖巧听话的模样,她有篤定的安全感,过分的事情或言论会有爸爸替她抵挡,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爸爸对薛祐竹的疼爱从不是溺爱,小时候也有罚站与罚写的经验,但是,薛祐竹懂事,且倔强与爱面子,被处罚时没喊过疼,倒是会躲在妈妈怀抱里哭闹着说好丢脸。
出国前几天与几个高中朋友约在初一下午跟朋友跑了咖啡厅,更新彼此的生活近况。大学的最好一年迫在眉睫,往常总是玩闹着间聊恋爱话题,这次,却都是丢出各自的毕业焦虑和迷惘,外语系的朋友和特教系的朋友在准备教甄、服装设计系的朋友还在忙成果展,生科系的朋友已经混跡在教授的实验室里,算是拿了研究所通行证。
「那所以你——」话锋转向薛祐竹。
薛祐竹立刻正襟危坐,「我呢,当然是要考研究所,因为我们这一行考证照的门槛是硕士毕业,所以呢…… 」
「谁要问你生涯规划!」
倒是两个人异口同声,中气十足音量与十足的默契硬生生嚷薛祐竹朗朗的声音被截断,她愣了愣,丝毫没有反应过来。
几个人笑成一团,徒留薛祐竹眨眨眼,不明所以,虽然笑声中并无恶意,却无端让人发毛,她抱手拍拍臂膀,佯装在拍鸡皮疙瘩。
「你们干么啊——搞排挤啊?还是差别待遇?不是都在轮流报告毕业打算吗?」
「我比较想知道你跟简熙的发展的怎么样。」有人抢快接口
「对,听太多毕业即失业的惶恐了,我们急需要甜蜜爱情的滋润。」
「……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有甜蜜爱情?我已经滷到不能再回锅了。」薛祐竹翻了翻白眼,火怎么就突然烧到她身上
「都要毕业了,还没有个男朋友,进入职场后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会变得超级困难,你不赶快就近找一个。」
「就近找一个?你以为交个男朋友跟出门买菜一样吗?」
「现在看来是很容易啊,简熙不是现在也单身吗?你们一拍即合,完美。」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回响附和。「对啊,对啊,都认识那么久了,你们什么个性、遇过什么事,没有什么是不瞭解的,根本品质保证。」
「……真的要以认识时间长短来算,你不如叫我去找国小的男生凑合。」
「哦——你如果可以找到也可以啊。」她咬了咬吸管,转而又摇摇手指,「哎,不行不行,国小的同学都是几百年没有联络的了吧,那可能路上长歪了却不知道啊,没有那么靠谱。」
国小同学。
原先不过是举例最极端的例子,最后,体验惊心动魄的只有自己。
薛祐竹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歛下眼瞼,心中千回百转。他是她讳莫如深的心事,每回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丝,总是会被现实的寒冷划伤。
任谁不会相信一顿心事可以在心底藏着不曾朽败。
她不从能张扬的说出口,她也知道是自己矫情,是她活在过去的岁月静好,年幼的好感与怦然未曾受到时流冲刷,彷彿被呵护在琥珀中。
不论多少年流转,像发生在梦不落帝国的人事,永远不回更迭。
长大后的社会,处处藏躲着晦暗与不堪,薛祐竹幼稚的拽着那丝不变,没有过多的联系,彼此都是彼此儿时记忆中的模样。
这样有没有不好。
「……你还当真了啊?我就是随便说说,没在说我了啊,我现在真的没心情搞恋爱什么的,天天都在准备教案和諮商演练,心态常常转不上来,现在跟谁谈恋爱就是害了谁,这么缺德,不干。」
「你们读心理的,真的都要接很多人的难过,你这样身体累心也累可以吗?」
「这种身心俱疲的状态,如果有男朋友成为你的支撑,不是比较好吗?能陪你说话,还能陪你出去散心。」
薛祐竹反驳不成,默了默。有时候听同组成员分享,因为当天的叙述课揭露了个人议题,心情可见的低落,男朋友二话不说带她去看海和逛夜市。
有一个愿意承接与拥抱自己情绪的人,光是想像就是一件令人温暖的事。
她偶尔也会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