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伊本来打算自己返回麻州探望住院治疗的千瑟璃,但咏心坚持要和她同进退下两人只好结束短暂旅程,一同前往新英格兰地区最古老且最具规模的医院-麻省总医院,咏心感觉到杨松伊紧握自己的手微微发颤,她的内心有不好的预感,但她无法开口,或许是现在的状况不适宜。到达千瑟璃的病房时杨松伊先从主治医生那里听取意见又与社工谈论并且交换意见,脸色越加沉重,直到加贺和古贺赶到,杨松伊从加贺嘴里听到杨錚在事发后,便失踪时差点昏倒,还有些不悦地责难加贺没有把杨錚老早就在美国的事情告诉她,加贺惭愧地低头,古贺想帮加贺辩解杨松伊却不愿意听,气氛凝结,咏心沉默看着杨松伊走进病房后坐了下来,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伸手抚摸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患者,安静的流着泪。
「你来了?」千瑟璃从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梦境中甦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最喜欢的人让她忍不住露出甜美的笑容,像一支香醇可口的霜淇淋融化人心。
千瑟璃最爱漂亮了,无法容忍自己有一丝脏乱和丑陋,所以,体贴的杨松伊顺手替她理了理贴在脸颊上的几綹发丝,然后轻轻的嗯了声,就像在平日早晨问候般的自然,也像是在害怕吵醒什么一样,语调轻缓,动作轻柔。
「我睡了很久吗?我有让你等很久吗?」千瑟璃看着如此温柔对待自己的杨松伊突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好像她们没有分手,依然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杨松伊摇了摇头,在她没有准备时千瑟璃略微冰冷的手指就伸了过来,替她擦拭怎么擦也擦不乾净的泪水,她看着千瑟璃默默流泪便觉得心好痛,痛到她快要无法呼吸,其实她有些害怕面对千瑟璃,如果不是因为她,千瑟璃又怎会遭遇这种恐怖又噁心的事情?这都要怪她,是她把那隻禽兽引来的,千瑟璃不该受到这种对待的,她恨死自己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脸皮居然可以这么厚。
「不要怪自己,我没事的,没事。」千瑟璃伸手将杨松伊揽进自己怀里,一边伸手安抚杨松伊微微颤抖的身体,一边红着眼眶泛泪,试图安慰自责的人。
「不,是我害你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找上你,千,对不起!」
千瑟璃看到病房外等候的咏心,稍微扭了一下头,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因为有种莫名的畅快感袭上心头,这让她感到愉悦,使得手里抱着杨松伊的力道忍不住加重,让杨松伊完全贴近自己的身躯,闻着杨松伊身上香甜的水果香味让她心旌摇曳。千瑟璃不禁感叹已经好久没有与人拥抱,原来与人拥抱的感觉这么好,又或许这种令人心动的感觉只有杨松伊能给,「我想你了,真的好想好想你。」千瑟璃像是做坏事一样小声的呢喃出自己的心声,期望时间能在这刻永远停止。
「姊姊?」之前一直很焦虑的千瑟珝看到千瑟璃终于清醒后既开心又不安的跑进病房里面,小声的叫唤着。
「小珝?」杨松伊转头看着千瑟珝相当惊喜,「哇,你变得好漂亮了呢!」几年不见的千瑟珝脱去幼童时的稚气,如繁花盛开般的美貌相当让人惊艷。
「松姊姊好!」千瑟珝娇羞的向杨松伊打招呼。
「好,你现在还跟在你璃姊姊身边当跟屁虫吗?」
千瑟珝嘟着嘴巴,不说话,杨松伊只是笑笑的伸出食指戳了戳千瑟珝的脸。
「小珝,只有你一个人吗?」千瑟璃有些吃味杨松伊和自己堂妹互动热络。
「嗯……爷爷说晚一点会过来看你。」千瑟珝的语气突然微微发颤的说着。
千瑟璃重新躺回床上,轻叹着:「他一来那些豺狼虎豹也会跟着来看热闹。」千瑟璃边说边将视线移向病房外,发现咏心还在那里让她有些不开心,还有杨松伊的那些朋友们,她想这是个机会,把杨松伊留在她身边的机会,思即此,立刻像变魔术般换了张难过又要逞强的表情,语气幽怨的对杨松伊说:「Leo,我没事了,不会有事了,你回去吧!Sofie在等你,时间会治癒一切的,就像当初你想离开一样,很快的,我就不会痛了,没有过不去的事不是吗?」泪水在眼眶打转。
已经懂得察言观色的千瑟珝很快就知道千瑟璃的企图,不愿千瑟璃不快乐的她认为自己必须帮助千瑟璃找回遗失许久的快乐,所以她连想也没想就伸手拉住杨松伊,一脸哀求:「松姊姊,你就不能留下吗?」
「小珝,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不要为难人家,姊姊没事的,姊姊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好吗?姊姊住几天院就会好起来的,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倒姊姊不是吗?」千瑟璃给了千瑟珝一个讚许的眼神,两人一搭一唱勾引出杨松伊的内疚。
杨松伊拉住千瑟璃的手,语气温柔的说:「千,我对你有责任,我会照顾你到你好起来为止,我说到做到,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不需要我,好吗?」
千瑟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迟疑几秒才缓缓开口:「……你说真的吗?」
杨松伊点点头,千瑟珝高兴得想鼓掌叫好却得强忍住心中的喜悦,而事主千瑟璃则是刻意压抑内心的欢喜,因为她不确定杨松伊口中的照顾是否如她所想的那样,还有樱公路咏心会同意杨松伊这样做吗?她不信樱公路咏心会如此大度,可以容忍自己的女友因为道义责任去照顾前女友,一般而言前女友都是相当具有威胁性的存在,尤其是在彼此还有爱时分手的前女友,不过,她知道杨松伊一向很坚持己见,不会因为任何人事物而动摇自己的决定,以前她很讨厌如此顽固的杨松伊,现在却如此庆幸杨松伊这项缺点,她的内心因此而激动不已。
「你爷爷应该不喜欢见到我,所以,我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明天再过来。」杨松伊掐指计算千瑟璃的祖父也差不多该到医院了,想起以前她们在一起时,千珉璽看自己那种好像鞋子黏着口香糖的嫌恶表情就让杨松伊的心情低落不少,虽然对方很有教养,并未口出恶言,但言行举止在在都表明多么厌恶杨松伊,即使如杨松伊如此不在乎他人看法的人也有想避之唯恐不即的念头闪现。
千瑟璃有些不安的拉住杨松伊,「他不会对你怎样,他知道你对我的意义。」
「我知道,但我得先带老师回去休息,你听话,先好好休息,嗯?」杨松伊像哄孩子一样哄千瑟璃,她知道千瑟璃害怕她离开后就不会回来,但她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在照顾千瑟璃以前她还有事情必须处理,而且还有个人在等着她。
千瑟璃的眼眶布满水气,请求杨松伊在离开前抱抱她,杨松伊什么也没多想,立刻将千瑟璃抱进自己怀里,千瑟璃忍不住轻声叹息,她想留住这片刻的温度却还是得放手,双手还维持拥抱的姿势便眼睁睁看着杨松伊慢慢往后退,离开自己的身边,安静的穿上防寒大衣,和千瑟珝说了几句话后转身离开病房,然后牵着咏心的手,渐行渐远,千瑟璃有些惘然的忆起她与杨松伊分手的那天,阳光难得明媚如夏,窗外的阿勃勒随风摇曳,洒下动人的黄金雨,躺在自己身旁的杨松伊语气慵懒的说着:「我们分手吧!」自然的就像平日的问候语,让她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但杨松伊却是认真的,后来杨松伊清空了专属画室,整理她为数不多的行李,然后亲吻自己的额头,接着转身离开,她默然的走到窗前看着杨松伊搭上计程车离去的身影,她的泪水默默滑下脸颊,她没有大哭大闹,因为之前杨松伊多次就和她表明累了、想离开的念头,她也多次试图割腕自杀却还是无法留下,最后,只能无语含泪目送杨松伊啟程的步伐,这让她的心痛到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抓紧胸口,大口喘息,没多久,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随着杨松伊逐渐走出她的生命后开始乌云密布,下起滂沱大雨,她成为雨不停国的终生俘虏,在雨中不停徘徊与自责,太阳成为远古传说的表徵,只能在回忆中找寻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跡,之后她冰封自己的心,不再为谁跳动,只为復仇而活,想到这里让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她恨爷爷始终无法接受松伊,更恨自己已经变态扭曲的性格。
分手后她多次到杨松伊的地方偷看,知道杨松伊仍然维持单身后暗自窃喜自己并未永远失去杨松伊,杨松伊还是有可能会回到她的身边,但她忘记了杨松伊曾经和她提过有一位爱了十年的女人,那个人便是樱公路咏心,所以,当她知道杨松伊开始追求樱公路咏心时是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她承认,樱公路咏心确实优秀,优秀得连自己那个严苛爷爷也曾经表示欣赏,这让自己无比的忌妒,怨恨樱公路咏心不只抢走自己的祖父,还抢走自己最爱的人,稍感平衡的是两人同为世族大家、名门之后,其家族并无法接受同性恋这种出格的事情,即使如樱公路咏心如此杰出的人才也会因为同性恋这个不为世俗所容忍的词汇而沾染上人生第一个污点就让她的心情莫名的欢快,尤其是樱公路咏心那位极度恪守传统伦理道德的母亲找上自己时她就清楚知道自己不会失去杨松伊太久的,她愿意化身为螳螂身后的那隻黄雀,不断等待最佳时机,让杨松伊自动的回到自己身边。
杨松伊与咏心离开医院后想送加贺和古贺回去却被加贺拒绝,加贺难得神色严厉的对杨松伊说一定会找出杨錚并且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随即拦了一辆计程车离开,古贺想追也追不上,杨松伊知道加贺生气了,也怕加贺心情不好,跑去喝酒又闹事,杨松伊神色有些难看的拉住古贺:「香织对不起,日菜她不是这样的人,我可能表达的方式不对而伤到日菜,她才会这样,你不要往心里去,是我的错,她在对我生气,不是对你,她很爱你的,我想她现在应该觉得很难过跑去喝酒了,她比较常去这几间酒吧,你待会去找她。」边说边从大衣的内里拿出一支钢笔和一本手册,修长的手指俐落运笔,快速在黄色纸张上书写应有的资讯,再将写好的纸张整齐的撕下、交到古贺温暖的手里,然后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古贺看着杨松伊潦草字跡的纸条,反而安慰的拍抚杨松伊的肩膀:「不,日菜说得没错,是我们的错,一来没有把杨錚人在美国的事情告诉你,二来没有确实掌握杨錚在美国的行踪,今天才会发生这种事情,对于千小姐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有责任,你不需要一肩扛起,你太累了,待会就和咏心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会去找日菜,我们会好好谈谈的,有时间会给你打一通电话,还有……」古贺的语气稍微停顿,引起杨松伊的好奇,「还有我希望你不要为了弥补这件事情而牺牲你最宝贵的东西,你的人生没有另外一个十年,该付出代价的人也不会是你。」杨松伊看到古贺对着咏心颇有深意的视线立刻明白古贺话中的含意,小声地和古贺道谢后随即体贴的伸手帮古贺拦车,古贺分别和咏心、杨松伊拥抱道别后才缓缓走上计程车,目送古贺离去的杨松伊和咏心一语不发的向前走,欲语还休。
「学姊?」咏心停下脚步,轻声呼喊杨松伊。
杨松伊直觉的停下脚步,回望咏心:「嗯?」
「回家好吗?」咏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维持平缓。
杨松伊眉头轻皱,「可是我有话要和你说,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可以等你整理好再和我说,现在我们先回家好吗?」咏心强迫自己微笑,边说边慢慢的走近和自己有些距离的杨松伊,不安的伸出手想要牵杨松伊的手。
杨松伊看着咏心有些发颤的手忍不住心疼,她想何时咏心想要牵自己的手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她怎么可以让咏心感到不安?她无法再想下去,她毫不顾忌的在大庭广眾下伸手将咏心抱进自己怀里,她突然好希望时间能在此时停下脚步,让此刻变成永恆,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她无法逃避,她始终还是得面对现实,她答应千瑟璃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可她要怎么开口说出那两个字?杨松伊不自觉的将咏心抱得更紧,闻着咏心身上的香味让她躁动心思慢慢安静下来,她贪恋此刻的温暖,「回家,我们回家吧!」突然,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拉着咏心往停车的方向走去,咏心愣愣的被拉着走,一边思忖杨松伊的态度,看着被反抓的手,她悄悄的将手掌往上,扣合杨松伊的掌心,让两人的手像牵手一样,这个小动作使得她安心,可没多久她就感觉到杨松伊手掌心传来的冰凉温度,杨松伊的手一向是温暖的,此时却看起来有些肤色惨白,白得连血管也看得见,咏心觉得心疼,将另外一隻手覆盖在杨松伊的手上,她想告诉杨松伊不要凡事自己苦撑着,还有她,她会陪着她一起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杨松伊似乎查觉到了咏心的小心思,回头望着咏心,稍微停下脚步,也将另外一隻手覆上,漂亮的脸蛋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没事,有你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你是我的护身符,我的守护神。」
到了停车场,杨松伊先开车门让咏心上车,上车后杨松伊安静的开着车,咏心也不再开口说话,也没有看杨松伊,只是望着车窗外转瞬即视的风景,感觉内心有种东西慢慢流失,她想抓也不抓住,这就像你想抓住一把细沙,但细沙还是会从指缝溜走,最后什么也没留下。她摇下车窗,让徐徐微风将眼角蓄积的泪水吹散,想着杨松伊虽然对自己完全坦白,但她清楚知道还有一件事情杨松伊并未告诉自己,那件事情发生在十三年前,是杨松伊来到美国的原因,她不知道那件事会不会和今天千瑟璃身上发生的事情有所关联,只能隐约猜测那件事情很大的改变杨松伊的人生,也是杨松伊内心始终无法跨越的心理障碍吧?但现在她只知道她们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被迫分开,刚才在千瑟璃病房外她听到了,杨松伊说要照顾千瑟璃,杨松伊说她对千瑟璃有责任,如果杨松伊要去照顾千瑟璃,那杨松伊要她置于何处?她可以大度的接受杨松伊日夜陪伴在前女友身边吗?她无法去想这件事情假若成真她要如何应对提出如此要求的杨松伊,她觉得头好痛。
突然,咏心闻到咸咸的味道,是海边?杨松伊不是说要回家吗?为什么会带她来海边?杨松伊究竟在盘算什么?「学姊,我们不回家吗?」
「嗯,晚一点再回去,我想吹吹海风,老师,你可以陪我吗?」杨松伊停好车听到咏心的问话,随即扬起笑容,向咏心伸出自己的手,一边说出自己的请求。
咏心有些迟疑的看着杨松伊的手,再看杨松伊那张若有所求的脸蛋,她终究还是心软的伸出手,想着如果牵手是永远,那么就让时间在此刻永远的冻结吧!
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迎接她们的是一片靛蓝夹杂烈焰色彩的渐层天空,一颗炙热火球在远处缓慢滚入海平线,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被夕阳馀暉照得波光瀲灩,像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散落在水面,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岸边几棵棕櫚树擎着灰白弦月和几朵云彩、几颗繁星,随风摇摆,像一隻手将倦怠的夜幕拉下,本来只占了一隅的青黑色渐渐覆盖橘黄色光芒,宣告夜之女王的降临;退而復返的浪潮驱不断拍打岸边,送上沁人心脾的清凉;夕阳西下让海滩上的略微吵闹的人潮渐散,恢復寧静的大自然本该让人心喜但咏心回望来时路上的足跡一个又一个被浪花吞噬,只留下杨松伊的足跡,面对颇有意喻的景像让她忍不住感慨,杨松伊也注意到咏心的变化,却是伸手替咏心拂去凌乱的发丝,笑得十分温柔,看着杨松伊的咏心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有一种这是杨松伊最后温柔的错觉。
「老师。」停顿,「我可以向你请假去照顾千吗?」杨松伊不等咏心回话,只是把视线移向远方,眼神从清明变得忧鬱,「这是我欠她的,我必须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