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黑月的烧也一直没有退,天却渐渐暗了下来。
黑月被扬皙安置在扬玉的房间里,即便黑月坚持自己已经好多了,却总会被扬皙的耳温计发现他仍然持续高烧,最后被扬皙婆妈一般的嘮叨留了下来。
「那耳温计根本是坏了吧?」黑月看着扬玉的房间发呆,忍不住的抱怨起来,还是说人类就是这样定义生病?对他来讲已经是可以自己痊癒的程度了。
扬玉的房间只有黑和白的顏色,乾净的仿佛没有一丝生气,他想起扬玉那张好恶分明的脸,跟扬皙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的精明模样,「这对兄妹真的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扬玉那傢伙怎么可能把扬皙独自留在这里这么久?」
扬玉的房间却是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来,一如他一直以来的形象,好像很近,却又有挥挥衣袖不带一丝云彩的冷漠,相比较起来扬皙简直太像个人了,好懂的彷彿像张白纸,太轻易就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这在人类世界早晚会吃亏。
黑月待的倦了,敲了敲扬皙的门,没有人应,他直接推门进去,只看到扬皙居然傻傻地靠在床边睡着了,黑月轻松的将她抱起,轻柔的放置在床铺上,却发现扬皙眉头深锁,连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嘴里不知道在囁嚅着些什么,黑月看着她这样的模样,莫名的生出一股烦躁,正想要走,却发现扬皙居然哭了。
准确说起来也不算哭,她好像还是在梦里挣扎,然后眼角流出一颗颗晶莹的泪滴。
在月光的投射下,看起来有些刺眼。
「喂,醒来。」黑月摇了她几下,但那梦境把扬皙困得很深,黑月忍不住又加大力道,「如果是在做恶梦,那就赶快起来。」
黑月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掌去拍扬皙的脸,但最后仍只是蜷缩在她身旁,或许是黑月本身的体温暖了身子,扬皙眉间的愁绪突然淡了一些,黑月盯着扬皙瞧,她看起来其实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人类,过的生活却又不是那么正常,像是即便是在颱风天也不回家的父母、在高中时期就被送出国的哥哥和独自一人面对着整个学校的恶意的生活。
黑月伸出手,摸了摸扬皙的细发,她有一头很漂亮乌黑亮丽的长发,发丝流泻在指尖的感觉很好,黑月忍不住又玩几下,最后仍是安抚的摸着她的头,老天爷怎么会给了扬皙这么多的试炼,却没有给她应该要有的世故和现实呢?
扬皙睁开眼的时候还是深夜,但是窗子却是展开的,外面的雨夜已经停止了,只剩下喧嚣后的寧静月光,彷彿勾人灵魂一样的灵气,她很快地对上了黑月的双眼,比起湛白的月光还要更加吸人魂魄的浅棕色光芒,扬皙最初以为是梦,后来才后知后觉的吓了一跳,一脚就把黑月踹下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一个刚刚照顾完自己后就哭着睡着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直接走掉吧。」黑月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虽然扬皙的攻势猝不及防,但他仍然发挥本性,坠落下来的姿势优雅的不可思议,想要见到这个人狼狈的一面都如此困难。
扬皙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又肿又酸的,脸颊上还有泪痕,她粗鲁的擦去,「我只要在下雨天就会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月闻言却是眉毛一抬,「跟学校的事情有关吗?」
扬皙震惊,「我有说梦话?」
「一些些。」黑月不否认,「不过说真的,就算别人怎么说,我是不太相信你是会抢学姊男友的那种人。」
扬皙瞬间语塞,「原来已经有人跟你说了......」
黑月看着扬皙的眼神里面有少见的认真,「其实那些都不重要,我想听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相信你说的话。」
真的是魔性一般的少年,他不多矫揉造作,但随口一句话却让扬皙心里一酸,她忍不住的就想哭,但最终还是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将眼泪留在眼睛里,光是今天她就已经哭的太久了,她有些怯懦的开口,「.....谢谢你相信我。」
「没什么,我只是不相信你这种脑袋和胆子,会敢去抢学姊的男友而已。」黑月坏笑起来,看着扬皙的脸从先前的不好意思,逐渐转为愤慨的模样,他倒是事不关己。
扬皙脾气也硬起来,「算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嘴巴很坏。」
「不要再讲废话,让人感觉很噁。」黑月不客气的吐槽。「笨蛋就是这样,连讲话都慢。」
这人真的连一句话都不给夸,这样直接简单不掩饰恶意的模样,却意外的让扬皙觉得舒畅,再加上本来就有的一股熟悉感,扬皙不知怎么的,特别相信这个嘴巴很坏的傢伙。
即便他的个性也是她看过最正大光明恶劣着的。
扬皙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她坐在房间地板上,双手环抱着两腿,把自己的脸靠在膝盖上,彷彿这样能有更多的安全感,「你别看我这样,我其实之前也是有朋友的。」
「真看不出来。」黑月屌儿啷噹的接话。
扬皙瞪了他一眼,「我跟那个朋友有写交换日记的习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在女生之间很流行,会每天交换然后写一些自己的今天过得怎么样的,交换一些小秘密。」
「嗯哼。」黑月随口应和。
「那时候沉齐光学长跟他们那届有一个学姊走得很近,应该是全校都觉得他们会在一起的程度,虽然我那时候就很喜欢学长了,但我这种人哪适合学长啊,那个学姊人长得漂亮、功课又好,每个学校总会有一两个这种人的存在,对我来说,学长能跟学姊在一起,完全就像王子跟公主一样,是我这种小粉丝最期待的事情。」
扬皙比自己想像中还讲了更多的话,但那段没有人知晓的日子,才是她最开始高中生活的模样,或许自己比想像中的还要想念,想念那段什么人都不认识自己的时光。
「所以那时候也会在跟朋友的交换日记上面写,写说今天学长学姊走在一起画面很美之类的,现在想起来其实好幼稚,但那时候的生活也没什么,就是写些这样言不及义的东西。」扬皙忍不住的傻笑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过了,有天交换日记突然被人捡到,里面多了很多我批评学姊的字句,还写了很多我对学长的曖昧妄想,更不巧的是,隔天学长就拒绝了学姊的告白,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你大概可以想像,学姊有多讨人喜欢,我现在就有多招人厌。」
「听起来就是你那个朋友的问题。」黑月直白的做出结论。
「我不知道。」扬皙沮丧的开口,「其实我有问过她,毕竟就这样被误会我也很委屈,她跟我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拿到我给她的交换日记,她都还没打开看,没想到会被别人捡走。」
「然后?」
扬皙苦笑,「我的朋友她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人,我能理解她那时候大概也吓到了,没想到我们写的东西会突然变成大家的焦点,但这对我来说很严重,所以我希望她至少能出声,帮我证明说我从来不是那样想,那段字一定是被别人加上去的,结果你知道她怎么回吗?」
黑月淡淡的看着扬皙近乎要哭泣的脸,要讲出这些话,对她而言大概就跟自虐差不多,但黑月也不阻止,就只是静静听着。
「她跟我说,她也没办法证明那是不是我那天写的,因为当天她也还没看我最新写的内容,我太生气了,毕竟是最好的朋友,怎么能这样说话,我希望她至少对于不小心把交换日记弄丢跟我道歉,那时候我还不懂得做人要温柔,大概也让她受惊吓了吧,她也对我大吼说,这根本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我不先检讨自己之类的。」
「后来呢?」
「后来学长有跟大家澄清他拒绝学姊跟我无关,但太多人认为我就是原因,毕竟大家更喜欢阴暗狗血一点的剧情吧,一个不自量力的学妹婊子,相信阴谋论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比较聪明,所以不论我怎么说,我的澄清都淹没在大家的口水当中,最后我也乾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那你的那个朋友呢?」
「我们后来就断了联系,我也没再看过她,她不是我们班的。」
「你相信她?」黑月不予置评。
「与其说是相信她,不如说是我希望自己相信她,如果不相信她,那我们曾经是朋友的时光不是就都很虚假吗?」扬皙的眼光看向很远的月光,原来她其实有这么多想要说出口的,但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愿意听她说。
黑月看着扬皙的模样,她此刻好像变得很小,几乎要消失的样子。
「我其实不是很认同太圣母的想法。」黑月无情的回应。
扬皙却开朗的笑了,「你误会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圣母,只是是不是她做的都无所谓,我或许只是在等她跟我道歉,就算只是骗我,安慰我一下、关心一下我的生活,我就绝对会原谅她了。与其说我是圣母,不如说我只是在乎这个朋友,在乎到很气她不愿意给我一点关心和同理吧,怎么能就这样把我丢掉了?」
讲一讲,扬皙却发现自己逐渐笑不出来,太过卑微的模样,从自己嘴巴里讲出来,似乎苦涩的连假装都假装不来,她眉头紧皱,发现自己好像逐渐无法控制,眼泪最终还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从眼角流了出来,假装没事终究是比揭开伤疤还要困难,但要痊癒的唯一方法,也就是只有面对曾经的伤害,只是自己还没有足够勇气不哭。
黑月从扬皙压抑而颤抖的肩头知道她哭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静静的待着,这个夜晚静的可以,连扬皙微小的啜泣声都太过清晰,他到底还错过了什么呢?
「欸。」他开口,「你知道猫会报恩吗?」
「什么?」扬皙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委屈的模样。
「如果猫会报恩的话,你会想要猫帮你做什么呢?」
黑月的声音如同银铃,在太过漆黑的夜里,划出一道闪耀星空的弧线,闪耀了整个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