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为难得的怔了一下,却也仅是片刻之间,便依旧笑得温润如初,“长公主请说,微臣,洗耳恭听。”
思涵也不打算与他拐弯抹角,阴沉而道:“国师前两句,自是在说月余之际,乃多事之秋,想来诸事都需谨慎与防备。而后面两句,则在提醒摄政王,你月末之际,许是红鸾星动,需迎娶一名女子。”
说着,眼角一挑,嗓音也跟着一挑,“摄政王曾对本宫说过,你这满院的姬妾,都是各大朝臣或是其它家族所送,你并无真正钟意的女子,而今,竟连国师都要让你月末之际迎娶一名女子,是以,国师此番之举,可是早已知晓摄政王心底有心仪之人,如此,摄政王当初在青州之际与本宫言道你并无心仪之人,可是在刻意的欺瞒本宫?”
似是未料到思涵会想得这般远,蓝烨煜面上温润的笑意也稍稍僵了半许。
却也仅是片刻,他便稍稍收敛住了面上的笑意,略微认真的朝思涵望着,奈何眨眼之间,他瞳中竟漫出了几许不曾掩饰的随意与戏谑,随即挑声而问:“微臣是否有心仪之人,也终归是微臣的私事。是以,长公主此际能如此质问,可否在恼怒微臣将长公主蒙在鼓里?亦或是,长公主不喜微臣有心仪之人?”
思涵冷道:“摄政王这话,倒是胆大妄为了。你乃东陵权臣,你若有心仪之人,本宫何能不快?今儿既是国师都对你留了书信,让你迎娶那女子,而今,本宫自也要顺着国师之意,对摄政王做回好事才是。”
说着,嗓音越发一挑,“说吧,你心仪之人是谁?本宫今日回宫之后,便顺国师与摄政王之意,专程颁布懿旨为你赐婚。”
她语气依旧极为直白,冷凉之中,也透着几许淡漠,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竟漫出了几许怪异,再瞧这蓝烨煜虽是满身温润,但面上的笑容着实虚浮表面,看着太假,是以,也不知哪家的姑娘如此倒霉,竟被这假仁假义的蓝烨煜给相中了。
思绪至此,落在蓝烨煜面上的目光也越发复杂。
奈何蓝烨煜并未立即言话,那双深幽温润的瞳孔也不深不浅的朝思涵落着,待得片刻后,他才薄唇一启,略微认真的道:“长公主能分析出这点来,倒也出乎微臣意料。不瞒长公主,微臣也不知国师为何会对微臣留下这般书信,也不知国师要让微臣迎娶何人,但微臣心底,的确无真正心仪之人,是以,长公主若要对微臣赐婚,怕要辜负长公主好意了。”
是吗?
思涵淡漠无温的道:“都到了此际,摄政王还不愿意说真话?”
说着,瞳孔骤然而缩,心底也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又或者,摄政王心仪之人的身份极为特殊,甚至特殊到让本宫都无法赐婚?就比如,你那心仪之人,并非东陵之人……”
她尾音拉得略微幽长,嗓音中的探究与复杂之意,也彰显得淋漓尽致。
蓝烨煜叹了一声,“微臣心底,确无心仪之人,长公主明鉴。”
他并未太过解释,仅是力挽狂澜一般,仅是言道了这句话,且神态与语气都略显恭敬与无奈,着实让人挑不出任何刺来。
思涵瞳孔明灭不定,面色,复杂与森凉交织,只是满心的怀疑之话,也稍稍被她压了下来。
凭如今这蓝烨煜的态度,想来她无论说什么,这蓝烨煜都不会承认了,是以,多说无益,今儿若当真想在他嘴里知晓些什么,定不容易了。
思涵心底也略微了然,满目沉寂,并未言话。
正这时,不远处的女童似是荡秋千荡得累了,而后便让伏鬼将她抱了下来,待在地上站稳后,她便小步朝凉亭而来。
待入得亭子,她小脸上荡着疲惫,又或许是玩闹得太过,此际竟忍不住咳嗽起来。
“娘亲。”待忍住咳嗽后,她先是朝蓝烨煜扫了一眼,而后便朝思涵扑来,思涵神色微动,双手接住了女童,随即忍不住抬手稍稍为她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渍,低低而道:“可是累了?”
女童点点头,“伏鬼叔叔推的秋千最高了,悦儿好生喜欢。”
正好一落,纵是满面热汗与疲倦,竟也会咧嘴朝思涵灿然而笑。
“便是好玩儿,也不可如此玩儿,悦儿满身是汗,便莫要让你娘亲担忧了,先回寝院沐浴休息可好?”正这时,蓝烨煜懒散缓慢的出了声。
女童怔了一下,待片刻回神过来后,倒是扭头朝蓝烨煜望去,极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而后便朝思涵道:“娘亲先在这里等等悦儿,待悦儿沐浴过后,再过来寻娘亲。娘亲且莫要先走了。”
她似是有些不安,稚嫩的嗓音也略微透着几许紧张。
思涵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女童这才释然而笑,随即才缓缓转身,小步踏出了凉亭。
伏鬼也未耽搁,朝蓝烨煜扫了一眼后,便也踏步朝女童跟去,待得二人走远,蓝烨煜才将目光收了回来,随即勾唇朝思涵笑笑,“孩童天真,倒也极为怜爱。这女童悦儿,长公主可是当真喜欢?”
思涵淡漠观他,“与其说本宫喜欢,倒不如说摄政王喜欢。本宫倒是未料到,如摄政王这般人物,竟也会对孤儿如此优待。”
“微臣自小也是孤儿,同病相怜,是以此际既是有能力养他们,自也该将他们收入府中,好生养着。”他依旧答得云淡风轻。
思涵眼角一挑,只道:“摄政王宽怀仁义,自然可敬,只是,就不知日后摄政王有自己的子嗣时,是否还能一如既往的优待他们。”
蓝烨煜勾唇而笑,“长公主倒是替微臣考虑得远。微臣都无心仪之人,又何来子嗣。”
思涵冷笑一声,“这摄政王府满院姬妾,纵是摄政王无心仪之人,但酒后乱性,也随时可发生。又或者,摄政王许是突然哪日便想通了,欲要真正的子嗣了,那时候,想必这满院的姬妾,自也会心甘情愿为摄政王繁衍子嗣的。”
这话,思涵说得依旧极为直白,淡漠之中,也透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嘲讽。
蓝烨煜并未立即言话,眼角也微微一挑,那双身后懒散的目光,则静静的朝思涵落着。
思涵满身淡漠,对他这目光也分毫不避,待得片刻后,蓝烨煜终于勾唇一笑,慢腾出声,“怎长公主对酒后乱性,传宗接代这些男女之事如此上心?”
思涵面色不变,淡漠观他,并不言话。
他面上的笑容突然间深了半许,继续道:“微臣,许是不是个真正良善之人,是以,若养子嗣,倒也麻烦。毕竟,若子嗣日后长大了,知晓微臣的人格与作风后,许是会以有微臣这个爹爹为耻呢,如此,既是要祸害子嗣,那还不如,不要子嗣。更何况,微臣还无心仪之人,便是要破罐子破摔的繁衍子嗣,自也得,与心仪之人一道繁衍才是。”
是吗?
他这话,虽话语内容透着几许平实,但那脱口的语气,着实是懒散随意,调侃之气也是略显浓厚,全然不像是说的真话。
思涵冷笑一声,“世上男儿,倒是极少有人不喜子嗣的,更何况,如摄政王这般身份显赫之人,该更需繁衍子嗣,广大门楣才是。”
说着,嗓音一挑,“只不过,摄政王这席话,倒也让本宫诧异了呢,摄政王不是自诩是忠臣吗,怎如今竟说自己是个并非真正良善之人了,甚至还担忧你的子嗣会以你为耻?”
这话一落,思涵瞳孔一缩,越发沉寂淡漠的观他。
他则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面上并无太多情绪,更多的,则是悠然如风,懒散随意的温润。
“毕竟,占据着佞臣之名,纵是微臣本性极好,但头上顶有佞臣之名,终归是要让子嗣受得牵连的。”
他这话说得极为懒散缓慢,无波无澜之中,着实让人揣度不出他的情绪来。
只是这话入耳,思涵面色也再度沉了半许,心底深处的嘈杂厚重之意,也越发的浓烈深沉。
这蓝烨煜啊,本就圆滑无比,能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是以,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倒也不好分辨,也难得费心费神的去分辨。
说来,手头无确切的证据,自能奈他不得,便是他此际慢腾悠然的随口应付于她,她虽恼在心底,却也奈他不得。
心思至此,思涵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沉默了下来。
待得半晌后,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摄政王是否想要子嗣,是否忌讳声名,这一切,自与本宫无关。而今,本宫倒得提醒一句,关于国师信笺中提及的让摄政王迎娶女子之事,本宫并不会多加插手,甚至还会亲自为摄政王颁布懿旨赐婚,但若是,摄政王要娶之人乃我东陵敌对之人,甚至声名狼藉且对我东陵不利之人,这婚事,便是国师答应,本宫,定也不会同意。”
他神色微动,微微而笑,“长公主究竟在忌讳什么?”他问得直白。
思涵淡漠观他,“并非在忌讳,而是在警告摄政王罢了。毕竟,摄政王位高权重,若再迎娶他国之人,亦或是迎娶对我东陵极有反心的大臣之女,如此,本宫自得为东陵安危考虑,不支持摄政王这桩婚事才是。偿”
“长公主何须对微臣如此防备,先不言微臣并无心仪之人,迎娶之事也不过是一句空谈罢了,就论国师仙风道骨,精明擅卜,就凭这点,国师若让微臣迎娶何人,自也有国师的道理与考量,长公主不信微臣,自也该信国师才是。
思涵冷道:“国师也是人,偶尔自也会有出错之时,是以,本宫自然要严然把关。”
蓝烨煜微微一怔,温润的面上也漫出了几许幽远,随即慵然带笑的朝思涵望着,“长公主如此地方,满身戒备,倒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