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微愣,老管家只与他说了承王被罚守城门和这丫头当街殴打王爷之事,至于原因只有简短一句:口舌之争。
“他说了什么?”秦砚好奇问。
贺平乐跪行到秦砚身边,欲凑近他说话,被秦砚闪开,谁知贺平乐扣住他闪躲的肩膀,让他无法动弹,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告知他自己和承王动手的真正原因。
秦砚眉头蹙起,盯着贺平乐的脸看了又看,好半晌才问出一句:
“他真那么说了?”
贺平乐头如捣蒜,一本正经且冠冕堂皇的回道:
“本来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跟承王动手,可是他对您,我最尊敬的王爷大人出言不逊,那我就不能忍了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对我来说,捍卫我家王爷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秦砚听着这肉麻细细的话,嫌弃的同时,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知道她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玩笑归玩笑,承王如果真说过那句话,秦砚自问没那么好的脾气就此算了,他还没死呢,就敢欺负到他的人头上……
而此时此刻,正穿着普通小兵服,满面愁容在保康门站岗的承王秦照没由来背脊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寒颤。
第28章
老管家听说主子唤贺小友说话,当即亲自端了茶水过来,在门外就看见王爷嘴角居然挂着笑,王爷这阵子很消沉,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松了。
贺小友开朗豁达,成天像个小太阳似的,这样的姑娘真是不多见。
不想打扰他们,老管家便在廊下等候了片刻,贺平乐与秦砚说了会儿话便去别院练功去了,经过老管家身边,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老管家看着贺平乐离开才端着茶水进门。
将茶盘搁置在案桌上,老管家说:
“贺小友真是活泼。”
秦砚哼了一声:“胆子也大!”
说完,秦砚便从桌边取出一张空白信纸,伏案写起什么来。
老管家叠手在旁等候:
“胆子是大!上回惹了公主,这回惹了承王,真是一刻都不消停。”老管家笑眯眯的说:“不过这也是贺小友的标志,哪天她要是消停了才奇怪呢。”
秦砚很快便写完信,将之折叠好放入信封之中,递给老管家:
“送到孟杰府上。”
老管家接过信件,领命问道:“王爷怎会想到给兵部孟大人送信?莫不是为了承王?”
秦砚用帕子擦了擦手:“他口无遮拦不是一两日,若不让他得个深刻教训,今后少不得祸从口出。”
话已至此,老管家便明白主子用意了,拿着信办事去了。
当天夜里戌初时分,秦照奉旨站了一天的岗,终于可以换防休息,王府的下人早已算好时辰等候在侧,有的上前为他拿枪,有的为他解铠甲,秦照只需吊着伤臂,站在原处等人伺候就成。
下人们帮他更好了衣服,他直接爬上王府马车就能回王府倒头就睡,这个站岗的时间段是城门总兵和他商量过后决定的。
因为未时到戌时这段时间出入保康门的人最少,能看见秦照站岗的人也就最少,没那么丢人,而且戌时不早不晚,不用起早不用熬夜,平日他在王府消遣也要到这个时候才睡,就这样守几个月的城门,秦照倒也还能忍受。
王府的下人们帮秦照更好衣,王府的马车也停靠过来,秦照正要掀袍子上马车的时候,被一道声音唤住:
“王爷留步。”
秦照循声望去,只见城门总兵李山带着一队官兵向他跑来,秦照在原地等了他一会儿,李山跑到他跟前,微喘道:
“王爷留步。”
秦照站了几个时辰,觉着有些累,不耐烦的问:“何事?”
李山赔着笑,从衣袖中抽出一纸公文递给秦照,秦照疑惑问他:
“什么东西?”
李山说:“兵部来的公文,事关布防调遣,请王爷过目。”
“布防调遣我过什么目?真麻烦!”
秦照说完没好气的夺过那纸公文,将之打开看了一眼,刚开始他以为就是一张普通的兵部布防调遣令,是守城总兵想讨好他才特地拿过来给他过目,直到秦照在这张调遣令的最后附注的调遣兵力名单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玩意儿!”秦照暴怒质问:“敢调遣本王!”
站岗还是站岗,但是时间却彻底改了。
原本他是从未时到戌时,站四个时辰的岗就可以换班回去,可这调令却指名道姓要他站子时到卯时那班岗。
要知道,哪怕是城门守卫也是有高低贵贱的,白日里的岗比深夜的岗好,而下午的岗又比早上的岗好站。
而几班站岗之中最难、最辛苦的岗就是从子时到卯时这一班。
原因其一:子时有水军出没,也就是运送脏水和夜香的队伍,水军行过半个时辰,臭不可闻不说,还会有脏污遗留,站这班岗的士兵除了站岗之外,还要配合水军队伍洒扫;
其二:水军过后,万籁寂静,此时是人最需要沉睡休憩之时,可城门守卫必须端正不动;
其三:已经是冬天了,夜里比白日里更加寒凉,冰冻难忍;
其四:若遇到文武百官的上朝日,百官寅时便要入宫,而保康门是他们下马、下轿后的必经之路……
如果说前三点咬咬牙能熬过去,那第四点对于秦照而言无疑是公开处刑了。
“去他娘的调令!本王不从!”秦照昂首挺胸道。
李山像是早就料到他有这反应,于是赶忙说道:
“兵部那边也有回话,若是有兵士不服调令,权当逃兵处置。”
按照礼朝律法,逃兵按细作处置,将其吊于城门曝晒十日,拖行马后游街示众……
这是把他的后路全都封死了!
秦照气得胸口发疼,高举调令将之狠狠的摔在地上,犹嫌不够,抬脚在那调令上疯狂踩踏,无能狂怒之声在城门夜空上回旋。
终于,调令被踩得不成样子,秦照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喘着大气冲李山指了几下,而后转身欲上马车,却又被李山唤住:
“王爷留步。”
秦照回身怒吼:“又怎么了!本王知道了,明晚子时过来!”
李山闭着眼睛被吼,陪着笑脸低声说:
“不是明晚!这调令是从今晚开始。”
秦照:……
半晌安静后,城门夜空再度传出鬼哭狼嚎般的愤怒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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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七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贺平乐平平稳稳地从梅花桩上跳下,身轻如燕,一滴水都没洒出来的日子。
周围掌声雷动,贺平乐顶着碗从容淡定的向她的观众做了个收尾的动作。
这世上的事情果真如此,只要下了苦工,花了时间,多少都能看见成效,不过有的成效大,有的成效小而已。
就好比她第一次顶瓷碗,觉得非常难,每落地一只瓷碗她的信心就碎一回,但练着练着,瓷碗能平稳顶住了;后来开始顶这装水的木碗,她曾经因为觉得太难而逃避过,但现在她也做到了。
虽说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和真正的顶碗大师相比还不够格,但贺平乐顶碗的最终目的也不是顶碗,而是为了更好的控制力气。
这段时间,她已经找到了窍门,只要她在运动时,用上顶碗时的平衡力,自然而然的,她的力气就能平稳使出。
有了这基本功,贺平乐终于可以迈入练武的第二阶段。秦砚也答应只要她基本功过关,过年以后就正式教她暗器之法。
秦砚腊月初就从私宅暂时搬回他的康平王府去了,因为马上就要过年,按照他们老秦家的规矩,这阵子有不少官方活动需要他参加。
比如以长辈那一挂的身份去主持一些启明帝来不及主持的典礼,或者觐见一些启明帝来不及觐见的晚生后辈,总之很忙。
贺平乐自从腊月里开始就没见过他,不过私宅的大门还是日日为她敞开的。
腊月十八这日,两位顶碗的师傅也跟贺平乐辞行,贺平乐披着狐裘亲自把她们送到私宅门口,给她们一人准备了一只锦囊包袱,里面有两件崭新的棉衣和一小袋金子,每人二十两。
两位师傅在寒风中推辞:
“我们已经领过薪酬,非常丰厚,这些不能收的。”
贺平乐坚持将两只包袱塞到她们怀中,说:
“他给的是他给的,这些是我的心意,二位师傅别推辞,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马上过年,便算是我给你们的过年礼,别客气。”
两人见贺平乐坚持,只好收下,心中感激不已。
三人辞别后,贺平乐又在私宅门前站了一会儿,忽然一朵雪花缓缓飘下,贺平乐想伸手接住,雪花却在落入她掌心的前一刻被风给吹走了。
不过她并不觉得可惜,因为紧接着就有更多的雪花飘下,这是她来京城后的第一个冬天。
也不知此时秦砚正在做什么,有没有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贺平乐想着,将双掌放到唇边呵了一口暖暖的雾气,裹着狐裘返身回私宅,监督宅中仆婢各处打扫,俨然有接替老管家的架势。
而此时远在太庙的香烛烟火中听着礼部念那冗长繁琐祭文的秦砚,正低下头,不着痕迹的悄悄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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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有宫宴。
宣宁候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一大早贺平乐和亲妈就被老夫人邱氏派来的嬷嬷按在梳妆镜前梳妆打扮。
贺平乐的妆容还好些,毕竟她这年纪本就无需多加修饰,只求喜庆得体即可,但亲妈的妆可就复杂了,好几次叶秀芝都想掀桌子赶人,愣是被闻讯赶来的亲爹好言哄着才完成了妆容。
贺平乐端着一碗赤豆圆子来给亲妈垫肚子,因为赤豆太香了,她没忍住进门前偷吃了一口,正美滋滋,忽然看见梳妆台前的亲妈转身,那白腻子脸,娇艳欲滴的唇,差点没把贺平乐送走。
然而她的亲爹却一脸花痴的感慨:
“我家夫人盛妆之下,倾国倾城。”
叶秀芝眼波流转,娇羞低头,她信了!
看着两人在镜子前浓情蜜意,眉来眼去,贺平乐不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心里吐槽: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不知怎的,贺平乐心头酸得厉害,带着情绪狠狠挖了一勺赤豆圆子送入口中,反正这两人已经够甜够腻,吃不吃糖圆子都无所谓啦~~
谁知圆子里的馅儿太烫,贺平乐有点把握不住,一边张嘴一边扇凉风,而这毫无闺秀风范的动作正好被贺啸天看见,亲爹被辣眼睛直摇头,感慨道:
“平乐这孩子多少是有点毛病吧。”
亲妈顺着丈夫的眼光看了看,一声叹息:“唉,生她时许是磕到了哪处脑子。”
被烫得眼泪汪汪的贺平乐无声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