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希望卢大人永远不要知道,砸他的那堵墙是出自她手。
卢大人语毕后,北辽使团中也有辩臣出列,与卢大人就‘方术师’展开了激烈辩论。
原来方术师这一职业,在礼朝不怎么受待见,但北辽王庭却十分看重,以至于这位被可可尔亲王推荐的张姓方术师祖上是中原人,却在国内混不下去,只得举家北迁,到北辽境内大展拳脚了。
一番互不相让的争吵过后,由负责接待北辽使团的太子和永王秦琛作保,保证北辽使团那位张姓方术师所用器物中不包含危险道具,启明帝才秉着尊重对方文化的态度,准允北辽使团表演方术双棍化龙。
第31章
北辽使团提出要表演节目,作为东道主的礼朝若是一刀切拒绝的话,似乎有点不近人情。
反正也没有什么刀剑暗器之类的危险道具,既然他们表演欲旺盛,那就让他们演一下好了。
一位中原长相的方术师走上太和殿的舞台,他穿着类似道袍却又不是道袍的衣裳,披披挂挂,长长短短,发辫叛逆飞翘,眉心和眼角皆涂着红色颜料,看起来既妖异又不伦不类。
这品味如果由贺平乐的眼光来看,多少是有点非主流意识在身上的。
他叫张升,据说是西晋张华的第十三代玄孙,自他祖上三辈就远走西北谋求发展,终于在他爹那辈搭上了一个没落的北辽皇族,在那皇族的引荐之下,张家在北辽方术界的地位水涨船高,直到张升这一代,竟成功打入北辽中心王庭,掀起好一阵方术热。
北辽方术的热度已经高到让他们自信满满,开始准备内销转出口了。
张升故作高深,其实就是妖里妖气的行了个礼,然后就开始他的表演。
他取出两根半人高的棍子,游走舞台的八个方位展示他手中双棍的同时,也挥舞棍子摆了几个奇怪的动作,有时敲击棍子,有时不敲击,有时敲两下,有时敲私下,像是在进行着带着某种古老的仪式感,把噱头一下子就拉起来了,大殿中人的目光全都不自觉的被他吸引,倒要看看他能变出什么花儿来。
贺平乐自然也好奇,甚至为了看得清楚一点,悄悄猫着腰凑到了叶秀芝身边,蹭到了个第一排的vip坐席,观影体验感瞬间高涨。
张升的热身仪式终于完成,只见他忽的从手上扔出一个不明物体,只听‘砰’一声响,白烟从张升上空炸开,渐渐的笼罩而下,手持双棍的张升很快就被浓浓的白雾罩得看不见人影,而最神奇的是,这白雾竟然没有在大殿中扩散开来,而是渐渐形成一个圆滚滚的球体。
就是那种在巨大的洗衣粉泡泡里注满白烟的感觉,白烟在那球体中流动,却不会溢出。
好吧,不得不说,看到这里贺平乐已经觉得值回票了。
这方术师有点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贺平乐一样,完全被几乎要把整个舞台都笼罩的烟雾球体所吸引,都在翘首以盼的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此刻张升已经完全沉浸在烟雾之中,人们看不见他的身影,就在众人聚精会神等待的时候,一阵雷电轰鸣声自那烟雾中传出,声效之逼真,令不少人都往殿外看去,同时疑惑冬雷震震的超自然现象是怎么回事。
雷声过后,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疑问,就在这时,那烟雾球中忽然有亮光,将球中的烟雾流动照得仿若天上真正的流云一般,而在那流云之中忽然闪过两道蜿蜒移动的影子,雷声大作,电光闪烁,那两道蜿蜒的影子在滑过一片比较稀薄的流云时,终于有人看清了那影子是什么,不由得大惊:
“是龙!”
随着那声高喊后,在烟雾球体中看见龙形出没的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大殿响起:
“是龙!”
“真的是龙!”
那烟雾缭绕的球体中翻腾出没的真是两条巨龙,它们的身子仿佛有盘子那么粗,按道理说那球体中根本承载不了两条这么巨大的龙身,可偏偏两条龙就是在里面若隐若现的游走出没,在球体光影和雷声的衬托下,竟然真的像是传说中腾云驾雾,施云布雨的神龙。
这景象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帝台上的启明帝和皇后也为之惊诧,甚至因为画面过于逼真,皇后娘娘生出惧意,暗自在矮桌底下抱住了启明帝的胳膊。
之前跟北辽使团中的辩臣争吵的大人们看见此情此景也非常震惊,面面相觑,眼见为实让他们开始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召唤神龙这种术法了。
大殿中人皆为此惊诧不已,就连贺平乐也瞪大了双眼。
她一个在现代看过3d电影的人都觉得这个画面很震撼,古代魔术的规格都这么高,这么逼真的吗?
叶秀芝惊愕低问:“他真的会法术吗?那真的是龙吗?”
贺啸天吸气摇头,没法给出准确答案。
倒是贺平乐很庆幸,对亲妈解说道:
“这世上哪有神龙,就是戏法,不过他这戏法水平挺高的,比我在天桥看的高多了。”
只听一道响指的声音后,球状烟雾就渐渐稀薄,然后消失不见,张升其人从浓雾中出现,手中仍执双棍,目光微微往贺平乐的方向瞥了一眼,他不动声色将双棍收回背后,上前对启明行礼:
“小人献丑了。”
启明帝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鼓掌赞道:“不错!真不错!”
他的掌声带动了整个大殿,一时间掌声不断,激烈持久程度足以压过一百个沈馨雅的开场舞。
掌声持续良久,启明帝抬了抬手,群臣及家眷的掌声也歇下,启明帝问张升:
“你这双棍化龙是个什么原理?”
张升鼻眼观心,故作高深道:
“此乃鄙人家学,祖辈口耳相传之召龙秘法,不可为外人道,还请陛下恕罪。”
“哦,既是家学,确实不宜公之于众。”启明帝表示理解:“你的表演不错,朕有赏,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与朕听。”
张升宠辱不惊,淡淡道:“谢陛下。不过,赏赐之物对鄙人而言终究只是凡物,鄙人不感兴趣。”
启明帝见自己的赏赐居然被拒绝了,还说他的赏赐是‘凡物’,启明帝耐着性子问他:
“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想要吗?”
张升不否认也不承认,在原地沉默片刻后,说道:
“鄙人对凡物不感兴趣,只想与贵国龙象国师论一回道,鄙人想问国师何为‘术’,先祖通晓五行八卦,术法神妙绝伦,只因在民间影响过大,而被愚昧文生口诛笔伐,一朝贬为下九流,而贵国龙象国师勘测星辰,修的也是‘术’,与先祖又有何异?鄙人自诩术法不及先祖万分之一,却也想为先祖正一正名。还望陛下成全。”
贺平乐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北辽使团表演欲这么高涨的真正原因了。
说得严重些,他们就是想借张升之手,颠覆礼朝百年来的格物认知,在礼朝群臣的心中埋下一颗迷信的种子,让人怀疑或不再坚定格物科学,反而去追求虚无缥缈,谁也没见过的神玄鬼技,想从人的信仰上动摇人心。
启明帝眉头蹙起,稍微有点危机意识的人此刻基本都已经洞察到张升的意图,他特地在露了那一手后,提出要与龙象国师论道,可龙象国师已经闭关大半年,他们腊月初就已抵达京城,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
可他们明知龙象国师在闭关,还在宫宴上提出这个要求。
“家师的‘术’为术数,阁下的‘术’为幻术,术数乃分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历谱、形法、医经、药方,乃济世救民之术;而幻术为下九流淫|技,主推蛊惑人心,妖言惑众,民间多愚昧者为此‘术’钱财散尽,家破人亡。”
“天下文人称颂者未必是真圣人,但能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者,便一定是祸国殃民之人。”
秦砚的声音清清冷冷,最适合在宽敞的大殿上演讲,随着他如水流般的声音出来之后,先前被动摇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大多数人还是认可康平王说法的。
本就是如此,‘术’与‘术’的区别一个在于救人,一个在于害人,怎么配相提并论?
当然也有被张升的幻术迷住了心智,暂时还没恢复的,暗自在心中疑惑,说幻术蛊惑人心,可又怎么解释先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两条活生生的神龙呢?
张升被秦砚当面怼了也不骄不躁,从容淡定得真像个世外高人般。
只见他昂首直面秦砚,拱手道:
“想必这位便是龙象国师之高徒秦砚秦公子了。”
此言毕,自有人与他纠正:
“此乃我朝康平王是也,尔何敢直呼其名?”
张升却满不在乎:“修术之人不在乎这些,见谅则个。”
“秦公子说我的‘术’是蛊惑人心,妖言惑众的下九流幻术,我不愿多费口舌争辩,只不知贵国可敢派人与我一试,以事实证明我的‘术’究竟是几流。”
张升这番话无疑是向礼朝提出挑战,若不应战,刚才秦砚说的话效果定然减半,可若是应战,又不知此人底线为何,会出何种招式对付应战之人。
这人也太刁钻了!贺平乐心想。
“好,我来。”秦砚主动应战。
谁料话音刚落,就听启明帝急忙拦道:
“你有伤在身,不可!”
秦砚正要说话,就见承王秦照上前请缨:“父皇,皇叔,我去。”
秦照上前后,永王秦琛,乃至年纪更小的安王秦劭也纷纷上前请命:
“父皇,让我去吧。”
几个皇子争着应对,太子姗姗来迟,温和自荐:
“父皇,儿臣是兄长,要不还是儿臣去吧。”
启明帝看着这几个儿子暗骂他们添乱,他不放心秦砚去,难道却就放心他们去?
见陛下脸上现出为难之色,群臣也纷纷上前自荐,最终在自荐队伍中,御史台的卢大人力排众议,凭借在御史台工作多年的职业口|技获得了最终应战名额。
“我来会会阁下,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来!”卢大人大义凛然地说。
他有坚信多年的格物之论,自信绝对不会被那些所谓的幻术欺骗,不仅不会被骗,他还要就近找出他幻术的本源,当众揭穿他。
第32章
又是那个熟悉的白色烟雾球,不过这回笼罩进白雾的人是两个。
卢大人与张升一同被雾球笼罩,不见了身影。
大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那雾球观望,要说刚才看张升双棍化龙的时候大家是抱着好奇和纯欣赏的态度,那现在就是紧张和担忧的心情。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张升究竟想怎么为他的‘术’正名,又会对以身犯险的卢大人做些什么。
就这么静悄悄的过了好半晌后,白色烟雾球中终于传来一声响指,和刚才一样,响指声起烟雾球中的白雾就慢慢稀薄,直至全部消失。
张升和卢大人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张升还是那个张升,卢大人却有了些变化,只见他双目紧闭,身体笔直,垂首而立,一副站着睡着了的样子。
大殿中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帝台上的启明帝不禁开口询问:
“张升,你这是做什么?”
原以为会出现一些超乎常理的异象,却不想这么平静。
张升从容一笑:“陛下莫急,您马上就会知道。”
说完,张升便开始围着卢大人转圈,一边转圈,还一边用手指卢大人紧闭的双目前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就好像真的在施法一样。
在他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与卢大人面对面站着,用激动昂扬的声音在大殿中喊道:
“开启你的欲|望,说出你的罪恶,忏悔吧,忏悔吧。”
说完,又是一道响指声,像是带着某种命令般,让像是睡过去的卢大人动了起来。
卢大人缓缓抬起他的头,目光空洞的盯着他的正前方,忽然发出一阵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