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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没等他近身,就被闻斐的亲卫拦下了,闻斐顺手接过弓箭:不必,让他们上船。
  船老大闻言有点崩溃,闻斐此时却冷静异常此行她带着数十亲卫南下,不论是寻常水匪还是亡命之徒,对上她身经百战的亲卫显然都不够看。而亲卫最大的短板大抵是不擅水战,那么等对方上了船再打,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片刻功夫,船速便已经缓下来了,船舱里休息的亲卫纷纷涌上了甲板。船老大一看亲卫们凌冽的气势,原本慌张崩溃的心,竟也平复了下来。
  人不可貌相,这群晕船晕得昏天黑地的旱鸭子,原来竟这般精悍吗?!
  这边船老大还在恍恍惚惚中,那边闻斐已经弯弓搭箭向着对面已经沦陷的大船射去小将军的箭法极佳,闻斐冒着风雨射出一箭,便正中一个水匪的脖颈。恰巧对方站在船舷边,中箭之后身子一歪就落进了水里,溅起的水花被风雨掩盖,根本无人注意。
  这是闻斐头一次杀人,但或许是远距离的射杀,她心中竟是一片平静,持弓的手也不见丝毫颤抖。随手从箭囊中再抽出一支箭,弯弓射出,便又带走对面水匪一条性命。
  只那一支支箭矢射出,对数以百计的水匪而言,却到底太少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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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斐觉得自己足够倒霉了。莫名其妙背上的婚约,莫名其妙要下江南,还莫名其妙在这风雨交加的天气里遇见一帮不要命的水匪
  但比她更倒霉的还大有人在,比如褚曦。
  褚曦坐在船舱里,门外守着褚家的几个护卫,外间的风雨声、叫骂声、哭泣声,声声入耳。可她什么也做不了,柔柔弱弱的她不能将护卫派出去帮忙,还得他们护着她。
  可褚曦乘船归乡不比闻斐南下巡视,她带着的护卫到底人数有限。当一个个护卫被水匪们引走或者缠住,紧闭的房门成了最后一道防守,但不论是那单薄的门板,还是房中惶惶不安的几个丫鬟仆妇,都无法再给人以安全感。
  谁都知道外间凶险,仆妇们努力的想要搬些东西将门抵住。然而船行江上颠簸摇晃,船舱里的东西几乎全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不论座椅板凳还是床榻柜子,就没有一样能移动的。
  仆妇们努力堵门却无法,丫鬟们见状更是着急,早哭成了一片。
  褚曦拢在袖中的手紧握在了一起,面上倒还算平静,只蹙眉盯着房门一言不发。
  这时语冬凑到了她身边,手中捧着一叠衣衫,哆哆嗦嗦道:小,小姐,您换身衣裳吧。别穿得太好,免得招眼。说完不等褚曦有所反应,她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不不不,还是别换了,您穿得富贵些,说不定那些水匪还有顾虑,即便是拿您跟家中换钱也好。
  话是这样说,可语冬心里没底极了。世家大族规矩森严,女子失节是大事,她曾听闻某家女郎出城上香时被山匪掳走了,第二日才被找了回来。结果那女郎连多一日也没活过,当日便在家中投缳自尽了。至于是真自尽还是被家中逼死,便不好说。
  想着这些,语冬只觉一阵心乱如麻,抓着那叠衣衫的手险些将衣裳抠破。
  将语冬的反应尽收眼底,褚曦心中不知该暖还是该叹语冬的担忧全是多余的,无论她穿的富贵还是破烂,结局其实都是一样的。因为外面是一群亡命之徒,他们根本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人!
  褚曦蹙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声叹息还未出口,便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外间有人开始踹门了。几个仆妇见状忙涌了上去,试图用身体挡门。可惜门板太单薄,纵使几人用身体抵住了门,也抵不过外面的人连踹几脚后,房门被踹破的结局。
  惊叫声终于淹没了这最后的净土,水匪狞笑着冲了进来。
  语冬之前慌得不行,这时候却最先反应过来,趁着那些丫鬟仆妇还挡在前面,她一把拉住了褚曦便往外冲:小姐快走!
  褚曦被她拉得一个踉跄,藏在袖中的匕首险些掉落,跌跌撞撞跑得狼狈。她一面跟着语冬跑出了舱房,一面理智又清楚的告诉她,即便跑出了船舱也并非生路甲板上的惊叫声一直没停过,她甚至隐约闻到了水汽中夹杂的血腥气,可她还是跟着语冬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甲板上混乱一团。有男人护着家眷被砍翻在地,有女人抱着包袱瑟缩想躲,却被抢了包袱拖进船舱。有老人匍匐在地,身下一片殷红,有小儿被挑在刀尖扔下江去。
  褚曦从未见过这般惨烈的情形,即便她足够理智,也难免有一瞬间的失神。
  大雨滂沱原本是最好的掩护,奈何船只就那么大,甲板就那么大。即便语冬有心护着褚曦躲藏,可她们出了船舱没走几步,终究还是被水匪们发现了。
  语冬护在褚曦身前,率先被水匪拉走了,褚曦浑身湿透直面匪徒。
  对面的水匪看清了她的容貌,狞笑着说了些什么,可惜乡音太浓褚曦没有听懂。不过听不懂也能猜到,眼下这情形对方更不可能安什么好心,所以当对方伸手过来时,褚曦毫不犹豫的拔出匕首划了过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些许惊慌,更多的却还是冷静。
  大抵没料到褚曦这般娇弱的女子会反抗,水匪猝不及防之下收手慢了一份,手背上登时就被锋利的匕首划了个口子,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
  鲜血刺激了水匪,他脸色阴沉的怒骂一声,再次伸手去捉褚曦。
  褚曦依旧用匕首抵挡,可这次对方有了防备,又哪里还会被她伤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手中的匕首就被水匪夺了去,后者再无忌惮向她抓来。
  落在水匪手中的下场,褚曦不用想都知道,她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等处境。所以从一开始被盯上,她就不断的在往船舷边退,眼下她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身后的船舷,面对的有是避无可避的局面,清亮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了一丝决绝。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褚曦转身投江的前一刻,一支箭矢忽然穿过风雨破空而来,正正射中了眼前的水匪,一箭将对方的喉咙射了个对穿。
  水匪捂着喉咙倒下了,比褚曦更早一步跌入了湍急的江水之中。
  然而褚曦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她本就有投江之意,站得位置危险,恰在这时船只一个摇晃,她终究没有站稳,身子一歪,紧随那水匪也落入了江中。
  第12章 救人
  褚曦身体被冰冷的江水淹没那一刻,对面船上的闻斐刚放下弓。
  在这短短的片刻间,闻斐已经射出十余箭了,也带走了十余条水匪的性命。手边的箭矢还有,但她已经不打算射下去了,因为就在刚才,她射出的箭似乎惊到了人她射中了即将为恶的水匪,但水匪对面的姑娘却好像被吓到了,竟因此失足落了水。
  风雨中,素白纤弱的身影落入江中。坠江的那一刻,女子的身影仿佛翩跹脆弱的蝶,一瞬间折翼坠落,而后迅速被浑浊的江水裹挟淹没
  闻斐的心弦一下子就绷紧了,她并没有认出那道身影是褚曦,也不可能认出来。但刚才毫不手软收割水匪性命的闻斐,此时却无法维持平静,因为一条无辜的性命即将因她逝去。
  生性正直的小将军愧疚极了,忙三两步跑到船舷边往下望去。
  第一眼她看到的不是江水,而是正扯着飞爪向上攀爬的水匪,于是毫不留情拔剑将飞爪绳索斩断。只听噗通一声,水匪坠江,闻斐这才举目往江中望去。
  不幸中的万幸,坠江的褚曦穿着一身素白衣衫,落入江水中总比旁人更显眼些。只她并不会水,却因求生的本能挣扎着,于是那道素白的身影便在江水中浮浮沉沉,也让看着她挣扎的人下意识揪起了一颗心,更不能理所当然的袖手旁观。
  闻斐是穿越而来的,自小受到的教育让她将人命看得比一切都重那些水匪的命并不算,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留着反而会祸害了旁人因此当她发现褚曦还在挣扎,便立刻决定跳水救人。
  小将军一只脚都踩上船舷了,却被亲卫一把扯住了腰带:将军别跳,您不会水啊!
  闻斐没时间解释,只丢下句把那些水匪解决了,然后就义无反顾的推开亲卫跳了下去。跳江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刚被她砍断绳索落水的那个水匪,不会在江里撞见吧?
  好在并没有,片刻的功夫,湍急的江水已将那水匪冲走了。
  闻斐的水性还不错,在江水里很快稳住了身形。她抹了把脸往之前看见褚曦的方向望去,可那一道素白的身影却早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也不知是被江水淹没了,还是跟之前那个水匪一样被水冲走了?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身边突然便落下一块木板来,下意识伸手捞住之后仰头一望,正是之前那个拉住她腰带的亲卫扔下来的。亲卫见她抬头,便指着一个方向扯着嗓子冲她喊话,可惜风雨声太大,浮在江面上的闻斐压根听不见他说些什么。
  好在相处这些时日,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闻斐当即扒着那块可以让她省力的木板向亲卫所指的方向游去。没一会儿,便隐约瞧见了一片素白的衣裳在江水中飘荡。
  闻斐先是一喜,又是一惊,赶忙趁着人还没沉底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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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溺水而亡大抵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至少此刻正溺水的褚曦是这样觉得的。
  她在浑浊的江水中浮浮沉沉许久,偶尔能挣扎着将脑袋探出水面,呼吸一口空气,但更多的时候挣扎也是徒劳。于是她的挣扎渐渐力不从心,胸腔被挤压一般难受,江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顺着她的口鼻浸入肺腑,又带出火辣辣的疼
  没有人会来救她。护卫被水匪缠住了,仆妇帮她抵挡着闯入船舱的水匪,就连语冬也被水匪拉走了。她不知道之前那射杀水匪的一箭是谁射的,但她知道她等不到人来救了。
  褚曦有些沮丧,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同时也生出些悔意。
  如果不曾拒绝婚事,如果没有回江南,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她不会遇上水匪,不会坠江溺死江中,更不会带累身边同行之人陷入险境。
  或许到了弥留之际,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褚曦眼前浮现。最后不知怎的,停留的画面竟是不久前闻斐班师回京那一幕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年轻的将军领兵入城,意气风发的模样比天上的骄阳更为耀眼。他一手托举着意外砸落的寒瓜,仰头望来时,眼神中透着点迷茫。
  其实闻斐没什么不好的,他年少有为,俊秀张扬,纵使寻遍长安恐怕也难再寻见比他更好的郎君。只是她们俩不合适,两人背后的家族分别代表着新旧势力,利益冲突不是单纯靠联姻能够缓和的。
  罢了,人之将死,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冰冷的江水里,褚曦渐渐不再挣扎,睁开的眼睛也缓缓合拢,只等着沉入江底。
  也就在褚曦即将失去意识的这一刻,她本能向上伸着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温热有力,一把将她向上拉起,脑袋露出水面的那一刻,她也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
  姑娘,姑娘,你醒醒!似乎有人在轻拍她的脸颊,声音时远时近。
  褚曦眼睛半睁半闭,并没有彻底陷入昏迷。她隐约间能瞧见眼前的画面,可大脑却是一片恍惚,傻了一般做不出反应。直到她感觉搂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骤然加大了力度,一下子挤压到她腹部,接着她无法控制的一口水呛了出来,恍惚的意识这才开始回笼。
  她得救了,有人来救她了!
  褚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死里逃生的惊喜。她靠在那柔软的怀抱中努力睁开眼睛,透过风雨去瞧那个救她的人,入目却是一张熟悉的侧颜。
  她怔了怔,仿佛置身梦中,下意识呢喃出声:闻,闻斐
  两人此刻靠得极近,褚曦这一声呢喃几乎就在闻斐耳边。闻斐听见了,忙着救人的她头也来不及回,只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第13章 避雨
  风雨未歇,大大小小的船只停留江面,人与人的争斗比这江风更急江水更险。
  闻斐跳江时一心救人并未多想,此刻浮在江面却有些为难了客船船舷太高,凭她自己肯定无法带着人翻上去,更何况此刻江面上还有水匪围船,她若真敢贸然靠近,恐怕第一个撞上的就是那些水匪。纵使她武艺高强,在绝对的劣势下迎敌显然也是不智的。
  在湍急的江水中保持不被冲走是很费力的,更何况闻斐怀中还抱着个人。她只抬头张望了两眼,便果断放弃了游回去的念头,转而考虑起游去岸边的可能。
  江水滔滔,江面宽广,风雨中一眼望不见边际。
  褚曦被闻斐推到了木板边扒着,但她一只手却始终抓着闻斐的一片衣角不肯松开。短暂的清醒之后,她又再次陷入了昏沉,而眼前冷冰冰的木板显然没有之前那救她于危难的怀抱更令她安心。所以她本能的抓着闻斐,用力到指节泛白也不愿松开。
  两个人在江面上飘飘荡荡,夏日的暴雨兜头落下,便好似密密麻麻的豆子砸在脸上。久了,便有些微的疼。身边时不时有人被江水裹挟着冲过,也不知是死是活
  褚曦再次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大雨还在下,有人正背着她冒雨前行。
  手心里抓着的那片衣角还在,褚曦便知背着她的人正是闻斐。她脑袋搁在闻斐肩头,整个人伏在对方背上,原本饱受惊吓的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小将军的后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宽阔,反而意外的单薄,单薄却坚定。
  后背上传来的些微动静被闻斐察觉了,她头也没回的开口道:你别怕,我们上岸了。船上暂时回不去,雨又下个不停,我先带你寻个地方躲雨去。
  闻斐的声音很镇定,解释的同时也是安抚,但事实上她的存在本身就足够令人安心。
  褚曦轻轻的应了一声,睁开眼努力想要看清周围,可惜大雨未停乌云蔽月,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耳边听到雨打树叶的声音,这才隐约猜到闻斐多半是背着自己走在树林里。
  两人静静在树林中穿行,耳边除了风声雨声,便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背着人淋雨的闻斐有点泄气了她是穿越而来的,习惯了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压根就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小将军忙着习武,忙着读书,忙着打仗,也没有过类似的遭遇。所以她嘴里信誓旦旦的说着要找地方避雨,但找起来真没什么头绪。
  最后还是看出些什么的褚曦指点道:周遭都是古树,你找找看可有树洞可以容身?
  闻斐听了忙将注意放在了路过的那些大树上,找了一阵,竟真找到了个树洞。她忙带着褚曦躲了进去,即便树洞狭小,也让她长舒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