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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家书
  北疆的冬天总是格外寒凉, 冰冻三尺,雪没及膝。
  这日又是个风雪天,闻斐一早巡视过军营,见军士们在雪天中依旧操练不缀, 这才满意回到营帐。不过这一圈巡视下来, 也耗了她一两个时辰,扶剑的手被冻得通红不说, 身上的盔甲早就肩头积雪, 更是冷得让人不敢轻触。
  抬手掀开帐帘,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闻斐眯了眯眼睛看向帐中,却见个穿着绛红衣裙的女郎正在帐中忙碌, 昨夜被她扔得乱七八糟的军报, 如今也被规整的放在案上。感觉到有凉风入帐,她便回过头来看向了她, 笑道:阿斐回来了?快些进来, 外面可冷得很。
  闻斐顿了顿, 莫名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走了进来。她跺跺脚抖落靴子上沾的雪,一边解下腰间佩剑放回剑架上,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那女郎:锦瑶怎么来了?
  牧锦瑶放下手中的事上前, 伸手便要替闻斐解甲。只她手刚伸出去, 还没碰到闻斐半片盔甲, 后者便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 让那只素白的手落空停在了半道, 略显尴尬。
  待反应过来,闻斐便有些懊恼,忙道歉道:抱歉, 我,我只是不习惯有人靠近。
  牧锦瑶倒没有生气,反而上前一步继续替闻斐解甲,感觉到对方身体有一瞬间僵硬也没停下动作。她一边熟练的解开盔甲绑带,一边回道:没关系,等以后习惯就好。说完又道:这么冷的天气,你出去巡视军营也不必穿盔甲的,又不打仗,这穿着多冷啊。
  她说的半点没错,这时节盔甲穿在身上不仅不保暖,铁遇冷之后就跟穿了层冰甲在身上似得。
  闻斐渐渐放松下来,事实上这并不是牧锦瑶头一次替她解甲了,换个人来或许她早就习惯适应了。只是牧锦瑶不同,她想到对方的身份,就一阵不自在。
  不过两人到底相处多时,牧锦瑶正常的关心她也是会回应解释的:这可不行。军士们在这大雪天还在操练,我只是外出巡视一圈,若连甲胄都不肯穿,反而穿着棉袍狐裘在营中行走,被人看见了又像什么话?岂非贻人笑柄?!
  牧锦瑶也不反驳她,一边替她取下肩甲,拂去上面的积雪,一边说道:行吧行吧,你总是有道理。可这样的天气,若是受寒,将来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闻斐抿了抿唇,没吱声了,自己也动手快速解下盔甲。
  两个人动手总比一个人快,不多时闻斐身上那冷得冰块似得盔甲终于被解了下来。她自松了口气,看向正将盔甲往架子上挂的牧锦瑶,目光又添几分复杂。
  牧锦瑶也不知有没有察觉,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下巴微抬往旁边点了点:知道你回来肯定冻僵了,现下也快正午了,我让人准备了暖锅,你先吃着暖暖身子。
  闻斐收回心神,就说帐中怎么暖烘烘的,弥漫着一股羊肉味儿。闻言目光往四下里一扫,果然发现了正煮沸咕咚咕咚往外冒着热气的暖锅。
  在外面溜达了一两个时辰,她确实冻得不轻。当下便走了过去,手放在暖锅的炉火旁烤了烤,人也顺势在旁边坐下了,倒没急着吃,边等人边问:锦瑶今日怎么过来了?
  牧锦瑶最后将头盔放好,又伸手将那头盔上的红缨顺了顺,这才回过头来说道: 长安来人送了东西,我总要来与你说一声的。还有封信,我也给你送来了。
  她说着走了过来,在闻斐对面坐下了。
  闻斐见人来了也不再耽搁,先拿起汤勺一人盛了碗汤,接着几口热乎乎的羊肉汤下肚,这才说道:眼看就是年底了,是舅舅让人送的年礼吧?咱们的年礼走了一两个月,应该也快到舅舅手里了。说罢又喝了口汤:也不知长安今年又流行些什么?
  牧锦瑶倒不急着吃东西,闻言将礼单和祁太尉的信一起递给了闻斐。
  闻斐嘴里说着长安如何,拿到礼单后却没急着看,擦了擦手手先打开了祁太尉的书信。她看信看得很快,一目十行,对面的牧锦瑶刚捧起汤碗喝了两口,她已经将信纸翻页了。
  祁太尉的书信很厚,毕竟这年头送信也不是件容易事虽然长安与北州的军报政令不断,以祁太尉的身份权势想要夹带封私信不是什么问题,可在除了闻斐身份秘密这件事之外,祁太尉能走到今日地位与他的低调谨慎脱不开关系。往军报政令中带私信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厚厚一叠家书,前几页写的都是正事,如朝中局势变化,如陛下近来新行的政令之类。而等这几页正事写完,后面便都是家事了,如祁家近况、祁皇后近况、太子近况等等。等该说的都说完了,才开始问闻斐的近况,问她兵练得如何,与牧锦瑶相处怎样之类。
  闻斐看到这里颇有些不自在,注意力稍稍从书信上移开,拿起筷子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东西。
  她来北州已经一年半了,时间不算太长,但皇帝显然也不舍得亲手培养出来,并且寄予厚望的大将军在此蹉跎时光。是以闻斐在此也是有正事的,那便是练兵,练出一支能够纵横四方的精兵今上是个好战之君,开疆扩土的雄心从未熄灭,两年前若非国库空虚,又哪会轻易止戈?
  祁太尉掌管军事,也深知皇帝脾性,明白过不了两年大概又有仗要打了,因此格外关心练兵之事。每回来信,都少不得要关注叮嘱,就怕闻斐在北州有所松懈。
  事实上闻斐兵练得还不错,除了有小将军的经验之外,穿越前的她还经历过相当严格的军训。两厢结合之下,闻斐训练出来的兵卒自是令行禁止,战力也非寻常军队能比。
  练兵这方面,她是很得意了,可私事方面就
  牧锦瑶是一年前来到闻斐身边的。她原是祁太尉旧部之女,父亲战死之后,她和她的母亲便一直受到祁太尉照拂。后来牧母积劳成疾也病故了,牧锦瑶尚未成年就成了孤女,祁太尉得知之后便收养了她。牧锦瑶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她来到了闻斐身边,打算用余生来替她遮掩。
  当然,祁太尉和闻斐都没这个打算。他们所需要的也只是有这么个人,然后让牧锦瑶在世人面前露个面就够了。至多三年五载,她厌倦了如今生活,亦或者心有所属,便能假死脱身。
  而这之后,闻斐也能借着痴情人设,免去许多麻烦。
  这计划没什么不好的,只是闻斐面对牧锦瑶时,总不能以平常心待之在她知道自己喜欢女子之前,牧锦瑶的遮掩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当她心中有了一人身影,自己身边的那个位置便只想留给那人。让旁人冠上自己妻子之名,只是想想,心中便无端生出许多排斥来。
  也是因此,闻斐和牧锦瑶的关系一直有些微妙。她至多拿她当朋友,连像闺蜜一般亲昵的相处都不可能,哪怕只是做样子给外人看,也浑身写满了不自在。
  牧锦瑶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但她善解人意的没有多问,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将闻斐照顾得妥帖之余最常对她说的就是习惯就好。
  两人就这般不紧不慢的相处磨合。一年时间过去,因着牧锦瑶时常来军中找闻斐,不知情的人见了便果真将牧锦瑶当做了闻大将军的红颜知己。大抵也只有当初随她南下,见过了她与褚曦相处的那些亲卫才知道,闻斐心中其实另有所属。
  不过这些事,远在长安的祁太尉自然不知道,坐在闻斐对面的牧锦瑶也不知道。
  此刻闻斐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羊肉,一边拿着还没看完的书信,脑海里已经开始想如何回信了她和牧锦瑶相处如何其实没那么重要,只要能做戏瞒过众人便好,舅舅那边也是一样。
  胡思乱想一阵,闻斐脑中都已经想好如何回信了,随手翻开信纸最后一页,却似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容,忽然就被呛住,然后扭过头咳得惊天动地。
  对面正吃着暖锅的牧锦瑶见状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倒了杯温茶,起身走到闻斐身侧。一边拍着她的后背顺气,一边问道:怎么了阿斐?感觉有没有好些?要不要喝点茶顺顺气?
  闻斐抬起手摆了摆,依旧咳得惊天动地,好半晌才缓过来,抬起头时眼眶都红了。
  牧锦瑶见状秀眉微蹙,将手里的温茶递到闻斐唇边,而后没忍住埋怨了一句:你要看信就好好看,要吃东西就好好吃,这下可好,难受了吧?
  说来牧锦瑶比闻斐还小几岁,偏因为常照顾她,如今倒是一副长姐的做派,数落起人来也带着几分关切。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是很温暖的,是以哪怕闻斐心有芥蒂,其实与牧锦瑶的关系也不算差。当下她红着眼眶苦笑一下,乖乖喝了茶水顺气: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牧锦瑶看她莫名可怜的模样,倒也不忍苛责,又问她:那你好些了吗?
  闻斐点点头,很快缓过劲来,便让牧锦瑶回去继续吃暖锅不必管她。只与此同时,在牧锦瑶不曾留意的角落,她捏着信纸的手却是不自觉收紧了原本平整的纸张也变得褶皱,墨色的字迹扭曲起来,只隐约能瞧见只言片语。
  如褚氏,如长安,如择婿
  作者有话要说:  酿醋进行时
  ps:之前看大家选跳时间大多选的一年和两年,我们折中一下,一年半如何?会不会太短?
  再ps:大家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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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见闻
  北疆的冬天风雪满天, 寒风似刀,能冻掉人的手脚。江南的冬天却是温吞许多,湿冷的天气虽令人不适,但想要在江南看到雪, 却十分难得。
  这日午后, 长州的天空罕见的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好似柳絮飘落。
  褚曦正窝在温暖的房中读书, 怎料房门忽然被人敲响。她看书看得入神, 没多想便应了一声,旋即房门一开,冷风便裹挟着一道人影闯了进来:小妹, 快, 别看书了。外面下雪了,这在长州可是难得, 咱们一起出去看看雪吧。
  一年半过去, 褚晖已经成婚了, 脾性却还是没什么变化。他依然读书,依然不想出仕,也依然保持着曾经的赤子之心。再加上优渥的家境作为底气,褚晖的生活平静而单纯, 甚至会为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雪而感到欢喜。
  褚曦听到这话扭头看了过来。她在长安待了几年, 雪看得多了, 原本对赏雪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看着褚晖那兴致高昂的模样, 到底没有扫兴:阿兄稍待。
  有侍女上前,先替褚晖将门关上了,随后语冬便拿着斗篷将褚曦裹了个严严实实。
  不多时, 褚曦收拾停当,便被褚晖带出了房门许是在温暖的室内待得久了,乍然离开温室,被外间的寒风一吹,褚曦瓷白的脸颊也很快染上了一丝红晕。
  褚晖见了,不免担忧道:小妹你穿得够不够暖和啊,可别冻着了。
  褚曦身上穿着厚实的皮裘斗篷,袖中拢着小巧精致的暖和手炉,并不感觉到冷,因此摇了摇头道:我无碍,阿兄不必担心。
  褚晖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而后目光在褚曦精致秀丽的面上扫过,忽然叹了口气道:小妹生得越发标致了,将来也不知要便宜哪家儿郎
  褚曦听到这话,微扬的唇角弧度稍缓,垂眸并不接话。
  褚晖一眼就看出褚曦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也不想。毕竟疼爱的妹妹要嫁进旁人家,成为别家妇,他心中也是万分不舍。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翻年过后,小妹可就双十年华了,这年纪在世家女中固然不是出嫁最晚的,可别人至少也定亲了,不似他家小妹
  想到这里,褚晖心中不免叹息一声,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来。他仰头,看了眼半空中飘飘扬扬的雪花,忽然说道:小妹,你还不知道吧,长安那边送信来了,让你年后就回去。
  褚家祖籍江南,家主褚衡致仕后也回到了江南,可褚家正当年的两辈人却都在外谋求发展。有人外放为官治理一方,做了一方父母。也有人寄情山水旷达不羁,成了风流名士。不过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留在长安,留在距离天子最近的地方,为家族谋求发展。
  褚曦的父亲和母亲便在长安,褚晖说的长安来信,显然就是指这二人的来信。
  时过境迁,不必褚晖言明,褚曦也知道父母让自己回长安做什么当年为逃避婚事南下,谁也没料到之后会发生这许多事。当时兄长们决定送褚曦南下,父亲他们也没有阻拦,本意是看闻斐年轻气盛又刚携胜还朝,骄傲如她定受不得这般屈辱,会主动求陛下退了这桩婚事。谁又知道皇帝大手一挥干脆就把闻斐也送去了江南,这还不止,她还将整个江南折腾了个天翻地覆!
  而褚家虽然没有掺和在其中,但当初闻斐之所以会南下,却是因为褚曦。这两年褚家都因此低调了许多,就怕有人翻旧账迁怒他们,为避嫌也一直没让褚曦回去长安。
  直到今岁褚曦也快二十了,即便褚家人想将女儿在身边多留些时候,留到这年纪还没定下婚事,也足够让人发愁了。于是长安的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让褚曦回长安择婿,即便不急着出嫁,至少也该将婚事定下来了。
  褚曦闻言抿直了唇角,脸上的笑意倏然散了个干净。
  褚晖见状不免有些心疼,一时没忍住说道:小妹,这都快两年了,你们有缘无分,你就别想太多了。听阿兄的话,好好选个郎君嫁了,该忘记的人也就忘了。
  褚曦知道他说的是谁,心中默默回了一句:不是两年,才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