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蔺伯钦答话,楚姮又道:“早死秀才还有一个妹妹,嫁在云州和金州接壤的地方,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他们方才邀我单独说话,便是想跟我说说秀才妹妹最近的生活,毕竟那妹子以前和我关系尚可。你以为是说什么?说那个秀才?说当年我和秀才的点点滴滴?再续旧情?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可拉倒吧!”
蔺伯钦不禁蹙眉:“我并无此意。”
楚姮哼了一声:“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蔺伯钦见她还理直气壮的,也懒得与她胡扯,却是一字不发。
他不说话,楚姮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了。
她是想问他,心里有没有她,可看蔺伯钦面如冰霜,却是无法开口,生怕说出来的话是打自己脸。
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一滴烧化的蜡滴落在灯台。
楚姮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自己的思绪也微微一颤。
她侧头看向蔺伯钦。
男子的眉目俊朗如画,暖黄色的光映照在他脸上,端得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谁想得到,这人最爱生她的气?但转念一想,似乎认识蔺伯钦以来,也只有她,才能让他生气,让他十年一日的表情有了缝隙。
蔺伯钦让她灰白的世界有了颜色,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样?
只此一眼,楚姮便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她低不可闻的叹了叹气,知道自己现如今,只能冒充李四娘。她无奈的开口,说道:“蔺伯钦,我知道你在生气,气我曾是三嫁。可天命如此,我也无力改变。作为女子,谁愿意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谁愿意背上一个克夫下贱的狼藉名声?不管你信不信,我对曾经的三任丈夫并无感情,他们对于我来说,只是无根浮萍暂时寄托的湖泊。但你不同,你是我的彼岸,此生的归宿。”
蔺伯钦闻言,绷紧的脸色微有松动。
楚姮竟也不知自己会这么多柔情蜜意的话。
但除了冒充李四娘这点,她却没有一丝虚假,说出的话,反倒越加真挚:“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低声低语的对人说话。但对你,我是列外。我不喜欢曾经的夫君,他们的相貌我都记不住,蔺伯钦,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你在我心里,与任何人都不同。”
他独一无二,谁也不能取代。
楚姮脑子里越发凌乱了,说的话也颠三倒四,她语气逐渐低落:“在你眼里,我一定很讨厌吧。总是不守规矩,不听你的话,有时候还跟你胡闹吵架……”她悄悄攥紧手指,继续说,“但我其实也不想这样。”
好几次,都带有别的目的,这是她胡作非为的苦衷。
“可能,也许,我不是你理想中的样子,但……但我可以为你变成那样!”楚姮一咬牙,说出了心中所想,她大胆的抬起脸,双颊绯红,眼眸里也满是雾蒙蒙的水意。
任何人被这样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看一看,都会情难自控。
蔺伯钦很清楚这点。
因此他僵直着身子,视线牢牢落在那本《中庸》上,目不斜视。
就在楚姮忐忑至极,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却听蔺伯钦沉声道:“你很好,无需为我改变。”
她目光灼热,盯着他期待下文。
然而,蔺伯钦却出乎意料的站起身,放下书籍,道:“夜深了,你先睡吧,我与杨腊挤一挤。”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楚姮惊愕不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抓了过去。她这一下,却是慢了半拍,连蔺伯钦衣角都没摸到,人反而重心失控,“砰”的带着长凳摔倒在地。
“啊!”
楚姮捂着小腿的位置,发出一声痛呼。
蔺伯钦走,只是因为听到楚姮剖心的一番话,太高兴激动而造成的反情绪。他这人,越紧张越冷静,越害怕也越冷静,因此即便心跳已经快到不行,整个人仍十分沉着。
但楚姮摔倒,他无法再装作视若无睹的掩饰,想起她此前“摔下台阶”留的淤青伤势,忙转身蹲下,一把扶着她问:“怎样?”
楚姮感受到蔺伯钦手心温度,连带着心底都热腾腾的。
咬了咬牙,她竟是红着脸扑入他怀中,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腰,鼓足了勇气问:“蔺伯钦,我们的约法三章,不作数了好不好?”
正文 一零四
蔺伯钦浑身一僵,迟迟没有说话。
怀中女子柔软的娇小的身躯,就那样亲昵的搂拥着他,说出他潜在心底的朝思暮想。
我们的约法三章,不作数了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好。
从今往后,他不会去在意她是否三嫁,是否寡妇,是否比他年长。她的一切过往,都可以化作过往云烟。
蔺伯钦一瞬间的迟疑,楚姮却仿佛忐忑的等待无比漫长。
她几欲将樱唇咬破,难道……难道蔺伯钦真的对她无意吗?
长久的相处,那些欲说还休的情谊,其实都是她的幻觉?她以为,自己虽总是胡搅蛮缠,但蔺伯钦心里有她的位置。原来,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楚姮想到蔺伯钦并不喜欢自己,顿时心跳一止,难过的喘不上气。
她正要松开手,倏然之间,蔺伯钦将她紧紧圈入怀中,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喉结滚动,音色沙哑:“四娘,你我从此便与寻常夫妻一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终于说出了心底话,蔺伯钦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欢喜他,正如自己一样,彼此再无误会。
楚姮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低眉看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搂着她的柳腰,方才确定了他们“假戏真做”的事实。
她……真的要成为蔺伯钦的妻子,清远县令的夫人了!
楚姮眼眶一热,竟是氤氲了泪水,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想到蔺伯钦方才说的话,破涕为笑,忽而抬头在他下巴轻轻咬了一口:“我才不跟你相敬如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