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焱的脸难堪地涨红了。
“对方没有把你的路堵死,已经算手下留情了。只要撤了发行许可证的申请,转投线上播放许可,逸博影业依然可以挽回大部分损失。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想着去报复,也不要再去调查你不该调查的人。 ”秦昭远冷冷说:“至于因为你的决策失误而造成的损失——董事会会在讨论后对你做出相应处罚。”
秦昭远所说的处罚绝不是言语上的几句批评,秦焱脸色难看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因为他知道,辩解——在秦昭远那里,永远不起作用。
有的时候,他会有种错觉,自己真的如外界以为的一般,是秦昭远偏爱的儿子吗?
“还有事?”秦昭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了……”秦焱的“爸”还没出口,秦昭远就冷淡地低下了头。
“那就走吧。”他说。
秦焱抿了抿唇,随即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那我走了,爸。”
秦昭远依旧低头看着手中报表,没有回应,秦焱的嘴角垂了下来,转身离开了。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后,他拨通一个电话,响了几声后,那方很快就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让秦焱本就低沉烦躁的心情更加不快。
秦焱还没开口,对方就愉快地说道:“秦总!我正要和您打电话呢!”
“让你调查的那件事……”
秦焱正要说不用继续查了,急性子的对方就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我正要和您说的就是这件事!事情有眉目了,我在大姚市查到一个各方面都很符合线索的家庭,那一家人在大姚住了半年,因为昼伏夜出的,邻居都不太清楚这一家的具体情况,只是时常见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独自去楼下的便利店买食物,我拿薄荧刚进福利院时候的照片给他们看后,他们指认那个小女孩就是照片上的女孩。”男子一字不顿地侃侃而谈:“虽然那夫妻的线索没打探出来,但是我打探到那时期有一辆豪车常常停在楼下,车牌号是京c66666,因为车牌好记,所以他们一直记得。”
秦焱不知不觉听了下来。
“我查了,这个车牌号到现在已经转过几次手,在那个时期,是留在一个叫郭恪的年轻男人手里。”男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个郭恪,现在是户海市的省\委\书\记。”
郭恪?秦焱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过,其人很有能力,几乎每到一个地方上任都留下了漂亮的成绩单,据说极有可能在下届入选中\共\中\央\政\治\局 ,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委员之一,前途不可限量。
秦焱回到逸博影业自己的办公室后,立即让助理搜集了陈兴璞、郭恪两人的详细履历交来,他仔细对比着电脑中的两份文档,缓慢地滑动鼠标滚轮,在看完两份文档后,他神色慎重地把两份文章都拉到了开头的地方。
“陈兴璞,毕业于人民大学政法系。”
秦焱的目光移向另一份文档:
“郭恪,毕业于人民大学政法系。”
两份文档中,两人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先后入读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除此以外,两人的成长轨迹天差地别,根本找不到其他可能的交集。
秦焱沉吟片刻,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给我查陈兴璞和郭恪入读人民大学期间,当时在任的校长、政法系主任和相关任课教授是谁。”
☆、第239章
“杨泽重已经把四千万打回账户了。”梁平说。
薄荧所住的扁舟台公寓里, 梁平坐在空旷的白色空间里唯一的一张长餐桌上, 看着对面不断敲击键盘的薄荧,她神情平静,好像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之后你想怎么做?”他问。
见薄荧不言语, 梁平继续说道:“诽谤罪最多可判三年, 三年出来后杨泽重还可以继续对你打击报复,比一个失去所有的敌人更为可怕的, 是一个因为我们而失去一切的敌人。杨泽重既然向我们服软,就说明他背后的秦焱和傅沛令已经完全放弃了他,与其把他送进监狱彻底结为死敌,不如为以后留上一线。”
“那就给他一个选择吧。”薄荧依旧目光专注地看着笔记本屏幕,神色淡淡说:“是和我合作——还是进监狱,让他拿出诚意。”
梁平刚要说话,薄荧已经把笔记本的屏幕转向了他:
“替我联系这个人,聘请她来担任我的官方后援会会长。”
摆在梁平面前的是一份记录文档, 在文档开头, 有一个微博地址和id截图,从id“薄荧的荧”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追星饭, 追的正是薄荧,作为一个没有v标志的追星号来说, 对方的粉丝数未免有些太多,有六十万之多,单条微博的评论量也稳定在数百以上, 而文档记录的正文是一条接一条的微博截图,梁平挨个看下去后,越看越心惊。
如果说追星饭有两个极端,那么面前的这个“薄荧的荧 ”无疑就是爱的极端,她的数千条微博里几乎每条都是薄荧的身影,从薄荧出道那年开始,一天数条相关微博,没有一天中断,她发布的微博除了转发薄荧的官宣微博外,还会自制宣传mv、安利向的长图文,在薄荧丑闻缠身的这一个多周里,她没有像其他极端粉丝那样逮着攻击薄荧的路人或黑粉一个个撕,而是在自己的微博和其他成为战场的微博下呼吁荧粉在为偶像澄清时保持冷静。
“薄荧的荧”整体是炙热的,每条微博里都可以看出她对薄荧毫无道理可言的热爱,但是这种热同时也是冷的,是稳定、冷静、危险的,就像裹在冰块里舔舐氧气的蓝白色火焰,虽不张扬,但依旧让人心生畏惧。“薄荧的荧”就凭借着这股并存的理智和疯狂,吸引了大量的荧粉聚集在她身边。
“很有意思的人,对吧?”在梁平看着记录文档的时候,薄荧十指交叉,下巴轻轻压在手指上,微笑着说:“她甚至还有几个上百人的荧粉群,群里实行军事化管理,除了每天在群里布告宣讲,激励荧粉们理智净网控评外,她还会坐镇中枢,控制着这数百荧粉,指哪打哪。这种模式的粉丝团体,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梁平几乎是在薄荧话音未落的瞬间就在脑中浮现出了答案——
薛洋安身后那群如同邪教团体般的后援会。
“……你难道想走薛洋安那条路?”梁平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满脸的异议。
“薛洋安?”薄荧看着梁平,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是戴着项圈的宠物,我想做的是手拿牵引带的人。”
似乎笃定这位“薄荧的荧”接受聘请是板上钉钉的事,薄荧甚至说起了关于建立官方后援会的详细章程:
“……想要入会的粉丝必须经过严密考察、填写详细个人资料,每三个月,我们就要求会员更新一次个人资料,你说,这里面会藏着多少可以为我所用的力量?会有多少各领域的关键人物?”薄荧抬着眼,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没有看到梁平越来越震惊的表情:“后援会里会员越多,我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越远、手能伸向的地方就越多——”
她忽然将眼波转向梁平,对措不及防的他歪头笑道:“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构想有可行性吗?”
瀑布般的乌黑长发随着她的歪头从肩上滑下,薄荧双眼明亮,纤长细密的睫毛像是蝶翼上的纹理,又像是恶魔的羽翼,轻轻拍打在梁平心脏上。
梁平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不止是因为心动,还因为她的话而恐惧。
他喉咙干得仿佛在冒火,他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平想捧出一个人气和实力兼具的影后,现在忽然惊觉,这枚鸡蛋比起影后,更像是要朝邪教教主、特务头子或者幕后反派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先暂定这样吧,到时再根据实际情况改进。”
他的疑问还未出口,薄荧却像已经等得不耐烦,径直奔向了另一个话题:
“之前让水军引导的舆论,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薄荧的手指在白色的鼠标上快速点了几下,开出一个满是截图的文件夹:“把这些交给靠得住的大v,应该能以此为素材写出一篇让我满意的文章吧?”
梁平走马观花地扫了一遍,发现截图全是各大网络平台上id未被马赛克的极其恶毒的言论,他甚至还看到了黑粉ps出来的薄荧的遗像。
“这份文件……”薄荧沉吟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给我未来的后援会会长也留一份。”
“知道了。”梁平迅速调整好心情,应了下来,他顿了顿,目光停在薄荧眼角的淤青上,皱眉说:“这么多天了,淤血还没消,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过是比常人消得慢一些而已,没关系。”薄荧不在意地说:“过几天正好还能再用一次。”
梁平看着她,有好几秒的时间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薄荧放下手,坐直了身体笑道。
“没什么。”梁平的理智一如往常地战胜情感,神色一如平常地说道:“你看时守桐的新闻了吗?”
“铺天盖地都是,不想看也不行。”薄荧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新专辑发售后同名主打歌《me》一夜空降九个音源榜第一,刷新了吴泊宁早年创下的七连贯记录,更别说和环球唱片签约,下一张专辑将全球同步发售的大新闻—— ”
“你什么感觉?”梁平问。
薄荧奇怪地看着梁平:“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你没有后悔就好。”梁平叹了一口气,看着薄荧的眼睛说道:“在杨泽重公布你从未向北树镇福利院捐款的黑料后一个小时,时守桐工作团队的人曾找过我。”
汤俊是时守桐的经纪人,薄荧还记得他有一张平平无奇的圆脸,总是在时守桐面前逆来顺受,迁就他叛逆固执的脾气。
“找你?”薄荧不辨喜怒,轻轻地问。
“这是对方给我的。”梁平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推向薄荧。
“我不确定那时的你看到这些东西后是否会心软,所以擅自隐瞒了这件事,抱歉。”梁平看着薄荧,说:“我认为程遐比他更适合你。”
“你这么为他说话,难道程总会给你加薪吗?”薄荧低头淡淡一笑,似嘲讽,接着她抬起眼来,对梁平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对我的感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即使不是我以为的男性对女性的感情,你也完全有能力把它变成我想象的感觉。”梁平直视她的双眼,目不转睛地说:“……只要你想,没有人能从你手中逃脱。”
即使是时守桐,也是你自己亲手放走的。梁平在心里默默地说。
他看着眼前淡淡笑着的薄荧,联想到的却是她悲惨多舛的童年,他心中一涩,低声说:“我是真心在为你考虑……时守桐,他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你。”
傅家、秦家……还有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其他男人,时守桐可以在乐坛呼风唤雨,但是和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我知道。”薄荧的睫毛垂了下去,望着面前的牛皮纸袋:“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就先去替我联系‘薄荧的荧’吧。”
梁平走后,薄荧打开牛皮纸袋,抽出了里面的厚厚一叠纸张。
她怀着淡淡的疑惑心情往纸上看去,发现这是一张捐款证明和银行的电子汇款单,被捐赠方是是北树镇福利院,捐赠人是“我心中的荧火”。
薄荧面无波澜,嘴唇却无意识地抿紧了。她接着往下面的纸张看去,发现每一张捐款证明上都写着一样的被捐赠方和捐赠人,时间从时守桐出道的那个月起,一直持续到六天前,一开始断断续续,金额大多在数百到数千之间,到后来时守桐成名,就稳定成了每月一捐,固定五万。
每一张捐款证明上的捐赠人信息处,都写着——
我心中的荧火 。
一种尖锐的悸痛从心脏开始,游走过薄荧全身。
她想起从前和时守桐还在一起时,汤俊几次独自面对她时的欲言又止,那时,他是不是就想告诉她这件事?告诉她,时守桐拿着一成的极其苛刻分成,却在以她的名义向她出身的福利院持续捐款?
时守桐参加颁奖典礼穿的私服大多是设计师品牌,不了解的人说他有时尚品味、说他潮,汤俊却私下向她抱怨过,那是因为时守桐没有每次出席正式场合都买一身奢侈品牌正装的财力,和公司一九分成的比例也是那时汤俊告诉薄荧的,那时薄荧还建议汤俊等这张新专辑发售后趁热和公司重新商议分成比例,她也答应会在其中帮忙调停。
不过短短数月,已经物是人非。
薄荧沉默平静地收起这些捐款证明,将它们收到了上锁的书柜深处。
第二天上午,薄荧和杨泽重约在一家地处郊外的高级茶楼见面,梁平和她一同前往。
按照两人一贯的谨慎性格,依然是伍蕙先一步抵达茶楼包间检查,确保包厢内谈话安全后,梁平再将地址发送给杨泽重,这么一来一去,当两拨正主都坐在包厢中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和薄荧带着梁平一样,杨泽重也带了他的徒弟曾施,两拨人正好一对一地坐在同一张茶桌上。室内茶雾缭绕,依然挡不住杨泽重那张青色的脸。
“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一坐下没有十秒钟,杨泽重就长驱直入地问道。
“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我来问你吗?”薄荧含笑,看着如临大敌的杨泽重:“杨记者能够拿出什么打动我的诚意?”
“一千万,”杨泽重盯着薄荧的眼睛:“我愿意赔偿一千万作为你的精神损失费。”
薄荧还没说话,一旁的梁平就嗤笑出声:“杨大记者家大业大,怎么一开口才只是区区一千万呢?你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别的不说,单就薄荧赔给几个代言品牌方的违约金,难道是一千万能够弥补的吗?”
“你想怎么样?难道是让我们负担这部分损失吗?”坐在杨泽重身旁的曾施说话了,他的圆脸肉嘟嘟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他的眼珠比常人更为黝黑,像是不透光的黑珠子,此刻他不笑,这双眼珠就黑沉得有些渗人。
“你们是不是对娱记的收入有些许误会?”杨泽重青着脸说:“你就是抄了我的家,也找不到那么多钱。”
“杨大记者这句话就是说笑了,一个薄荧你就能挖到四千万,谁知道你还从其他人那里挖到了多少钱?”梁平淡淡笑道:“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人,说这话谁信呢?要是杨大记者连开诚布公的诚意都没有,那何必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杨泽重铁青着脸看着梁平和薄荧,沉默半晌后,再次开口:“五千万,一千块都不能再多了。”
“那就多九百九十九块吧,凑个吉利,杨大记者不介意吧?”梁平在杨泽重话音未落的时候就接着说道。
如愿看到杨泽重气到发白的脸色后,梁平在桌下翘起二郎腿,身体向后靠去:“好了,接下来的条件,你和正主商量吧。”
“还有条件?!”杨泽重看起来像是在生生克制自己拍案而起的冲动,他对转过头,对薄荧怒目而视:“五千万还不够?!你们还想要什么?”
“五千万只是面谈的诚意,难道我们说的还不够清楚?”梁平嗤笑。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杨泽重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