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御景苑小区楼下。
正好晨练回来的应时卿, 同谭梦在一楼通道口夹道相逢。
见到谭梦,浅茶色的眸里闪过一丝惊讶情绪,但他很快便回过神,礼貌地同她打了声招呼, “谭姨。”
应时卿自从去了什米,同谭梦也有近五年不曾碰面,即便曾经也是相当熟悉,此刻仍不免有些陌生与尴尬。
谭梦微微一愣,很快就认出了他,脸色缓和了些许,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是时卿啊,你也住这儿?”
应时卿颔首,掩去其他情绪,对谭梦解释道:“我现在就住在幺幺的隔壁。”
他的视线瞥过谭梦身后的警卫兵,顿了下,随即重新落到谭梦身上,微微皱眉,“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幺幺了?”
谭梦唇角的弧度重新压平,“刚回海市不久,已经见过许窈了。”
“我们正准备去祭拜小晔。”
“去祭拜晔哥?”应时卿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有些疑惑,他记得许晔的祭日并不在今天。
谭梦似乎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并未回答这句话,只说:“你先去忙吧,等下回你爸妈回海市,你也一道过来,咱们再好好聚聚。”
应时卿垂下眼睫,低头应下,“好,谭姨你慢走。”
等谭梦转过身。
应时卿眉头瞬时便皱了起来,他点开微信,戳进许窈的聊天界面,没得到回复。
恰好电梯重新下到一楼,应时卿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踏了进去。
-
许窈换好衣服后没有立刻下楼。
她只是走到了客厅的阳台上往下望,外头还有薄雾,影影绰绰的看不太分明。
许窈眯起眼,过了一会儿,目光捕捉到了那个姜黄色的人影。
一直到谭梦上了不远处临时停车场上的一辆车,她才收回了视线。
谭梦向来说一不二。
既然说了只等十分钟,便是真的只等十分钟。
许窈回到室内,打开手机,定下计时器后,直接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盯着计时器界面上不断转的指针,思绪有些发散。
许窈记得,她小时候挑食,不喜欢吃青菜,谭梦为了纠正她这个习惯,曾经连着每顿都只给她吃青菜,吃得她都快吐了。
后来再也不敢挑食。
还有一回,正是三伏天,许晔偷偷带她出去吃冰被谭梦发现,谭梦大发雷霆,放话说要他们去院里操场罚站三小时,站不完不准进家门。
别家的大人说这种话,可能都是气急了口不择言,但谭梦不是。
兄妹俩一起苦哈哈的在毒辣的太阳底下罚站,站得都头顶冒烟快中暑了,谭梦依旧无动于衷。
她就掐着表坐在自己的客厅里,时不时从窗户往外看,盯着他们罚站,一分一秒都不许少。
许窈曾经跟许晔抱怨为什么谭梦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温柔。
可许晔跟她说,外公从前也是这么教育谭梦的,谭梦这样教育他们也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可现在看来,她可能只是没有很在乎她跟许晔的感受而已。
………
嘟嘟嘟——
嘟嘟——
计时器到时了,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在茶几上甩出一道扇形。
许窈拉回思绪,摁掉计时器,握起手机起身往阳台走去。
她视线往下,落在先前谭梦车停的位置——
一片空荡。
果然,车已经不在了。
虽然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说不明的失望。
她转身回到室内,弯腰拎起放在茶几上的手包,走到玄关处,换下拖鞋准备自己去南山。
刚打开门,便撞进了一双浅色眸子——
许窈微微一怔。
应时卿手正悬在半空,指节微屈,看上去正准备按门铃的样子。
许窈视线悄然打量了他一遍,大概是刚从外头回来,应时卿发梢上还带着些许雾水。
连带着那双平日里冷冽通透的眸子都像水洗过一般,带着濛濛雾气。
许窈下意识往后让了半步,房门便敞得更开了。
她启唇,一个“你”字才出口。
对面应时卿也掀了下唇,“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却又被对方打断。
许窈失笑,顿了下,率先发问:“你找我有事?”
应时卿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刚才在楼下碰见谭姨了。”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提起谭梦,许窈眼中笑意一顿,勉强笑了笑,虽然弯着嘴角,但眼神完全没有一丝笑意。
应时卿皱眉,目光在她脸上定格几秒,淡淡嗯了一声。
许窈却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坦诚的承认。
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应时卿,脸上的笑意真了些许,“我没事,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应时卿意外,其实他已经准备了许多婉转的安慰说辞,可却没想到,许窈比他想象中更平静。
“爷爷肯定还在等我过去,我先走了。”许窈淡淡一笑,反手带上门,越过他往电梯方向走去。
才走两步,手腕就被捉住。
许窈回过头,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应时卿拉住她的那只手上。
顿了几秒,她抬起长睫,目光重新落到应时卿脸上。
忽然,应时卿松开手,看着她一脸平静的表情,“啧”了一声:“以后不想笑就别笑,刚刚那样难看死了。”
他人凑近两步,抬手屈指,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淡淡:“你时卿哥哥还在呢,没人能欺负你。”
许窈微微睁大了眼,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捂着脑袋往后躲了一下,“你别戳我。”
方才他手指触碰过的那一点肌肤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发烫,仿佛要一直灼到心底去,难以忽视。
许窈小声嘀咕一句,“还没人能欺负我呢,你自己就在欺负我……”
应时卿听见了,唇角勾起一点寡淡弧度,收回手,长腿往电梯间方向迈去。
走出两步,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许窈,“跟上,我送你。”
“……”
-
南山公墓。
停车场。
就像许窈上回来的时候一样,等她到的时候才发现,外头又下起了小雨。
副驾门打开,一把黑伞率先从车门递出,撑开。
许窈举着伞从应时卿的车上下来,有些犹豫地看向他。
应时卿目光扫过她怀中在路上临时买的马蹄莲,继而淡淡睨她一眼,“我在这等你。”
今天是许家一家人来祭拜许晔,这个场合不适合有外人在场。
因此,应时卿便没有陪她上去。
许窈抿唇,点过头便转身朝上走去。
她到许晔坟前时,许源正拎着水桶,而谭梦刚拧干一块抹布在擦拭墓碑。
见到许窈来了,谭梦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提之前自己没等许窈的事。
她身上那件姜黄色的外套不见了,只剩下内搭的白色线衫。
许窈郁结在胸口的那口气在注意到这点时忽然散去不少,她收了伞,把它靠在一旁的景观松上,弯下腰将马蹄莲放在那堆白色雏菊中。
她走到许爷爷身旁,蹲下身陪他一起将墓旁小松树边上的杂草拔掉。
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没开口说话,一直到完整的打扫完一遍。
许爷爷站在许晔墓前,“小晔,我们过来看看你,大家都挺好,你在下边不用担心我们……”
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许窈像哄小孩子似的一下又一下的顺着许爷爷的背,轻轻拍着。
许源本来也想过来扶许爷爷,却被他推开了。
而谭梦,她只是默默盯着墓碑上许晔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却一句话都没说。
-
过了许久许久。
这两天一直跟着谭梦的那个警卫兵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提醒她:“首长,该出发了。”
许窈眉心拧起,目光投向谭梦。
许源开口解释道:“幺幺,你妈中午十二点半的飞机,要去申城。”
许窈愣住,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对谭梦还抱有一丝期待的心情十分可笑。
十二点半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