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里是她的家。王氏用全身心的母爱养育了她,现在又要亲手送她出门,她能理解她心里的心酸。
她起身抱住王氏,轻声道:“母亲,不要哭,过几天我们就又在一起了,我们母女永远都不会分开。”
王氏哽咽道:“死丫头,就会说好话,行了,快点出去吧,陆家的花轿都来了。”
第5章 洞房花烛
莲嫂子扶着李荷花的胳膊走出了内屋,到了堂屋门口,然后等着人过来背荷花上花轿。
大齐的婚礼规矩是新娘出门要亲人男丁背出去,然后送入花轿。可李荷花只有一个寡母,只好从李家村里借一个人,幸好全村往上追溯个上百年以前都是同一家族的。借到的人是莲嫂子刚满十四岁的儿子李文,幸好长得还算壮实,至少背起荷花还是可以的。
一行人等了快一刻钟了,都没有看到李文出现。莲嫂子也急了,使眼色让站在旁边的小丫去找人,小丫机灵的窜了出去。
莲嫂子陪笑道:“王嫂子,荷花,你们别着急,我当家的和小三都说好了,他一定会来的。”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有些着急,这小三是她生了两个丫头之后的生的第一个儿子,在家里一向受宠,无法无天,她这个做娘的给了他十个铜板,他才答应这事。明明说好了,可眼看到吉时了,这跑哪里去了?可别好事没有办成反而结成仇。林先生可是说荷花的当家的前途无量啊,即便日后靠不上也不能得罪他啊。
红盖头下的荷花一动不动,做一个安静的新娘子,但是广袖下的手却抓住了王氏的手,安抚着她。
先前她们是请老村长的孙子的,可是莲嫂子自告奋勇让她的儿子来,看在莲嫂子的面子上,她们也就不计较李文的好吃懒做、贪财重利的性子了,于是就答应了,并还特地准备了一个大的红封给他。可是马上就吉时了,他还没有来,可见又出了幺蛾子。
正想着,小丫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叫道:“娘,不好了,三哥又犯浑了,拦着陆家姐夫要银子,说不给,他就不背荷花姐,还说了很难听的话。”什么荷花姐没有爹,没有兄弟,他不去背她出门,她今天就嫁了不了,等等混话,听到这话,她都不好意思了,忍不住说了两句,她三哥还要揍她呢。
莲嫂子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勉强笑道:“王嫂子,荷花,我先出去看看,一定不会误了你们的吉时的。”
等莲嫂子出去之后,来闹亲的嫂子、姑娘们劝慰了两句,也跟着出去了,因为王氏已经忍不住哭起来了,她们这些外人留在屋里也是尴尬,还不如出去看热闹去。
王氏哽咽道:“荷花,都是娘不好,让你连个兄弟都没有,出嫁都要受这等委屈。”
荷花握住王氏的手,淡淡道:“母亲,不必在意。没有兄弟背我出嫁,我就自己走出去好了。”
王氏大惊,顾不得哭泣,道:“不行,这不吉利。”大齐风俗新娘子出门到进夫家门之前脚都不能踩地,一落地夫家不喜,荷花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所以她才千方百计想找个本村的男丁来背荷花。谁知临到头了,还是出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闺女的命怎么和她一样苦哦。
眼看着王氏越哭越伤心了,荷花只好起身搂住她,道:“娘,不要担心,莲婶婶不是出去了吗?没有事的。”
真是头疼,要是现代,自己一个人就搞定了,哪里还需要这么繁琐的程序?早知道她就想办法说服她娘,不找个什么本家兄弟来背她了。这也提醒了她,人啊,还是自己最可靠。
王氏有了希望,总算止住了哭声,张望着门口,恨不得莲嫂子和李文立即出现,不一会一阵喧闹声和脚步声传来,她大喜,回头对李荷花道:“荷花,一定是你莲婶婶回来,你准备好,呆会就可以出门了。”
李荷花整理了一下红盖头和身上的衣服,柔声道:“是,娘不要担心了。”
进来了一群人,领头的竟然是穿着大红新郎服的陆隽宇,英俊得如同那画里走出的人。可是王氏却没有欣赏,反而失声叫道:“女婿,你怎么进来了?”女婿应该是在外面等着荷花进了花轿之后,领着花轿回陆家拜堂啊?
陆隽宇拱拱手,沉声道:“岳母大人,今日由我来背荷花出门入轿,我既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亲人,我来做最好不过了。”
周围的人都瞠目结舌,他们参加过多少次嫁娶,从没有说新郎背新娘出门的。
王氏还没有说话,李荷花清脆的声音传来,道:“好。”在现代本就是新郎背新娘呢。
王氏好半天才找到声音,道:“可这不合规矩。”
李荷花柔声说:“娘,老祖宗也从没有说新郎不能背新娘出门啊。就这样吧,陆公子,快点吧,吉时到了。”
陆隽宇立即过去背过身弯下腰,李荷花立即趴了上去,陆隽宇起身就要走,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一个年老的妇人道:“不行,这太不合规矩了,传出去我们李家村的人都没有名声了。随便叫个男人过来背荷花,快去。”
然后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基本上都是附和这妇人的话。
李荷花开口道:“万阿嬷,不用了,就这样吧,我一个人也不敢代表李家村,不会丢李家村的脸的。”
万阿嬷是老村长的妻子,为人一向刻板,且非常不喜欢她们母女,认为她娘是寡妇,不吉利,而她是女儿,赔钱货,从来不许她们进她的家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没有请她的孙子过来帮忙,尽管老村长亲自对她打过招呼,说愿意让孙子作为她的本家兄弟送她出嫁。
万阿嬷怒了道:“就知道你们母女不安好心,一个寡妇,一个整天拿着菜刀和男人混在一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知道就把你们撵出李家村,免得祸害村里的人。”
王氏眼泪顿时出来了,泣不成声,就是因为她是寡妇,长年受到村里人的白眼,私底下编排她,现在她的女儿的好日子也不放过!都是因为她!早知道她死了一了百了。
李荷花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到陆隽宇冷声道:“朝廷什么时候出过律例,失去丈夫的人不许再原地生活?大齐所有国土都是圣人的,您这么说,是想……谋反吗?”
听到这话,院内顿时一片寂静:这说着说着话怎么扯到谋反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们总算记起了,眼前的后生可确实是方圆百里第一个秀才,那可是文曲星,以后说不定还要见圣人的。到时候他一句话,那李家村还有活路吗?
胆小的已经颤抖着想跪下来求饶了,万阿嬷即便再混不吝也不敢在说话了。这位可以秀才吃皇粮的,听说和县太爷都熟得很。本来以为他是因为王寡妇挟持救命之恩,不得已才娶的李荷花,可看样子倒不像是不情愿的样子。
不过这也让她越发的嫉恨,她家孙女多好,可是曾经托人去陆家说亲,陆家连信都没有接。结果让王寡妇这个不要脸的捡了便宜。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村里头不知道多少男人的心都被这王寡妇勾着呢。呸,既然守寡,就应该自己把自己那张勾人的脸划花。如今她女儿也是和她一模一样。幸好现在她们都要走了。想着走之前,她要是让陆家对她们产生芥蒂,那王寡妇可就神气不起来了。谁知这陆秀才竟然荤素不忌。不愧是母女,就见过几次,就把陆秀才给勾住了。呸,贱人!
听到陆隽宇的话,李荷花有些想笑:这陆隽宇果真不是省油的灯,骗人声音都不抖。不过也幸亏他骗的是偏远角落的李家村人,没有读多少书,又天生敬畏读书人和官老爷,这才被他唬住了。不过他出声也是为她解围。
她对着他耳边道:“我们走吧。”这些人欺软怕硬,只不过是看她今天出嫁,不能出菜刀罢了,反正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哼。
再说村里的人的德行她早就知道了,要不是她性子彪悍,他们母女早就被这群人生吞活剥了。他们倒是想早点撵她们走,可是老村长一直拉不下脸呢,到底她家住在李家村可都上百年了。
万氏看不上她们,她也看不上她,自己一个女人却总是挤兑其他女人,不把其他女人当人看,却又嫉妒别人漂亮,过得比她好,面上却装得道貌岸然。她怼过万氏几次,让她对她敬而远之,这是看着她出嫁要走,想让陆隽宇对她心怀隔阂,让她不好过呢。既然她对她这么“好”,她不送她一个大礼说不过去。
陆隽宇点点头,背着她向前走。刚到轿门,她听到老村长咳嗽了声音,然后微微一笑,老村长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最近一年身体不好,很少出来了,不过刚刚陆隽宇的话肯定有好事者去告诉他了,他肯定是要过来的。这就是她的机会。
她隔着红盖头对着万氏,道:“万阿嬷,我突然记得上次您是不是说您掉了一只耳铛,我前几天在后山那个低洼里捡到了,放在了旁边的石缝里,您一去看就看到了。”说完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示意陆隽宇放她入轿。
这万阿嬷瞒着老村长私下有个相好的呢,平常都隐蔽得很,可却被她无意中发现了。这就叫因果循环吧,算计她,呵呵,她就让她掉层皮。
陆家人大喊:“起轿。”接着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陆隽宇高坐在马上,一挥鞭,迎亲队伍开始启程。
荷花听到后面王氏的哭声,手一紧,心里暗暗说:娘,稍等几天,我就接你走。
李荷花家是孤儿寡母之家,嫁妆只有两台,这还是王氏塞了四床被子进去才勉强填满。陆家如今也是家道败落,陆隽宇刚得秀才,家底也不宽裕,所以迎亲的人并不多,可是总算有轿子和白马撑场面,仪仗还是过得去的。至少是李家村目前最好的嫁仪了。
一路上翻山越岭,过了柳河镇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陆隽宇让众人休息了一下,又给发了酒和干粮,笑道:“多谢各位哥哥弟弟帮忙,天色不早了,呆会再走可就一口气要到家了,小弟在此给各位行礼了,各位辛苦了。”
众人吃着喝着,自然高兴,都大声叫道:“陆公子,放心,我们保证一口气都不歇,让您准时拜堂。哈哈。”
李荷花趁机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子,这轿子虽然加厚了坐垫,可是一坐坐了四五个小时,根本受不了啊。幸好先前过石山的时候,她在陆家媒人的陪同下去方便了一下,要不然她可撑不住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大齐出嫁要早早的,婚礼却是在傍晚举行。从他们交谈中,她猜测只怕离陆家村没有多远了,心里总算松一口气。
刚跺跺脚,就听到窗外传来低沉的声音:“李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李荷花想了想,还是说:“陆公子,算了,一会就要到了,我忍得住。”现在吃了,要是带回再上厕所就烦人了,憋着更不舒服,索性不吃了。
话音刚落,轿子窗户出击进来一只好看的手,手上放着一个纸包的点心,窗外那人执着的说:“不妨事的,李姑娘,先吃一点,还要好一会呢。”
点心并不油腻,反而有一股茶的清香,李荷花只好接过,道:“谢谢陆公子。”只有一小块,应该没有事吧。肚子也的确饿了。
窗外的声音充满了笑意:“李姑娘,我们启程了,放心,很快我们就到了。”
李荷花硬是从这话中听出了些许调笑,不由得挑眉:这厮这几日接受了夫妻教育了?胆肥了呢。
果然如陆隽宇所说,她估计有一个小时左右,又听到了鞭炮的声音,证明他们到陆家的地界了,陆家开始接亲了。
接下来她只要按照媒人的指使,木偶一样的跟着做就行了。下了轿子,拜了堂,随着送入洞房的喊声落下,预示着她正式成了陆李氏了,日后荷花这个她先前嫌弃无比的名字也许很少能听到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失落,她再也不是现代那个独立自主、随心所欲的女性了。不过随即她又打起精神:无论如何,她会好好活下去,活出自己的精神气,不是谁都有机会再活一次的,她不会浪费老天爷给她的机会。
她被媒人牵入洞房刚坐在床边,就涌入不少人要闹洞房。嘻嘻哈哈的声音有些刺耳,不过她盖着红盖头,安心的做自己害羞的新娘子就好了。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刻意找茬,一般人也不会为难她的。
这时一个尖利的妇人声音响起:“哟,新娘子不说是流放村里的吗?怎么瞧着这嫁衣料子还不错啊,怎么得来的?”
一听这话,荷花嘴角的笑容就收起了:看来陆家的问题也不少呢。这大婚之日就有人公然给陆家难堪呢。不过她既然通过她来找陆家的不自在,她不反击还真会让人看轻,进而得寸进尺了。
正想开口,陆隽宇的声音响起:“五嫂子,你这是要当朝廷的家吗圣人可没有旨意说李家村是流放村呢。”
被喊做五嫂子的人慌乱道:“我胡说的,大郎不要在意,我弟妹在叫我,我先出去了。”
媒人终于开口道:“好了,好了,新人要喝交杯酒了,大家先出去,等会再进来闹洞房啊。”
李荷花听到关门声之后,就感觉到陆隽宇来到了她的面前,还没有等她做好心理建设,眼前一片光明,红盖头被揭开,她不由得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她反射性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陆隽宇眼神微闪,一直知道他娘子颜色很好,没有想到这么好,尤其那弯弯的柳叶眉,比画的还好看,唔,那以后他的画笔是不是就派上用场了?
媒人也赞叹道:“老婆子做过这么多媒,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新娘子,新郎有福了。”
李荷花红了脸庞,眨眨眼睛,娇羞的低下了头。
媒人越发笑得开心,看着好看的人自己心情也会变好呢。接下来就是坐福、吃子孙饺子、合卺酒等,然后就等着闹洞房了。
放下酒杯,陆隽宇忍住想覆上对面白嫩脸庞的蠢蠢欲动的手,低声道:“娘子,我先出去一会。你要是饿了,桌子上有东西,都是可以吃的。”
李荷花红着脸点点头,看着媒人知趣的站的远远的,才小声说:“夫君,等会闹洞房的人要是像刚刚五嫂那样……”要是有人找茬,她是拿菜刀呢还是不拿菜刀?
陆隽宇瞧着她圆睁的眼睛,里面水汪汪的,波光潋滟,看得他心都火热起来,几乎不想出去了,不过她娘子还等着他回答呢,他掩饰自己的色心,低声道:“不用担心,他们不敢了。”顿了顿,道:“不过要是还有人不识趣,娘子也不要客气,但是娘子今日能不能不动菜刀?”
李荷花被戳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想起终归是自己的结婚日子,于是点点头,故意娇滴滴的说:“是,我听夫君的。”本来她应该自称妾,表达自己对丈夫的尊敬,可是她现在是粗俗的村姑呢,人家不懂!嘿嘿。
陆隽宇也不在意她的称呼,还是偷偷的摸了摸她的小手才走出了新屋。
媒人笑呵呵的说:“新郎新娘像画一样好看,自然会白头到老,永结同心。”然后又朝外喊道:“可以闹洞房了,新娘子还有红封哦。”
正如陆隽宇所说,闹洞房的人不敢再出格了。李荷花也松了一口气,发红封很是爽快。她注意到其中一个女孩子眼里有些不认同,放佛在说她简直是在败家。
她有些好笑,塞了一个红封到她手里,甜甜一笑道:“这么美丽的小姑娘是谁啊?”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道:“陆大姑娘,还不见过你嫂嫂,你这亲小姑混在我们中间,是不是怕你嫂子吃亏啊?”
陆芙蓉脸色一红,但心中却暗喜:李荷花还是很会说话的,现在都说李荷花长得好,但是她长大了一定比她好看!
她捏着红封,福福身,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大嫂,就害羞的转身跑了。众人又是大笑。
李荷花笑眯眯的说:“这里有些自家产的瓜果,各位婶婶、嫂子、姐姐妹妹们都尝尝吧。”原来是她小姑子啊,她眼中对她很不友好呢。其实红封也就一个铜子,只是讨个彩头。她都出得起,陆家可是比她有钱,怎么这小姑娘这么节省,抑或是把她的钱当她的?有趣,呵呵。
待陆隽宇敬完酒回来后,闹洞房的人也识趣的走了。媒人笑嘻嘻的说:“今夜花好月圆,老婆子祝两位早生贵子。”说完就关上了门。
陆隽宇坐在她旁边,终于抚上她的脸庞,柔声道:“吃东西了没有?”
李荷花笑道:“吃了好几块点心,饱了。”然后看陆隽宇眼睛幽暗,忙道:“我想先洗澡,可以吗?”坐了一整天的轿子,嫁衣又厚,都有汗味了,很不舒服。
陆隽宇道:“有,在耳房,我带你去吧。”说着牵起她的手。他家娘子是个爱干净的人,不像是一年不洗澡的村里人,嗯,和他很合拍。
李荷花半分不扭捏,反手扣住他的手,道:“好啊,多谢夫君了。”
陆隽宇觉得手发烫、心跳都加速了,他家娘子真的很好看啊,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就见她娘子已经把木桶的水倒满了,正对他眨着眼睛:“夫君,一起吗?”
第6章 我美吗?
陆隽宇脸刷的红了,反射性的想转身走,可是又觉得不对,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为什么要逃走?再说他娘子一个小女子都不怕,他,他也不怕!
小女子李荷花慢条斯理的去解腰带,突然身子被从后抱住,她能感觉到贴在身上的火热,不由得噗嗤一笑,然后转过身,抱住陆隽宇,喔噢,腰真细啊!不过她可不准备新婚之夜在浴桶里度过。
她看着陆隽宇黝黑的眼睛深处跳动的火焰,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推开他,正色说:“夫君,先出去等一会,好吗?我洗完你再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