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乌云遮蔽了星月,在天屏山两侧峡谷的遮掩下,峡谷下方的道路黑漆漆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头顶上筑匠点亮的灯光从横飞桥梁空隙之中投落地上,成为了照着地面的唯一光源。
在斑驳的光影之中,忽然有几道迅捷的人影一窜而过,像是黑夜之中疾行的老鼠一般,人影迅速地再次隐没在黑暗之中。
这些人没有引起筑匠的注意,选择了快速地穿过这条还在建设之中的关卡。
“萧若佩来到了远行镇的事情,是真的吗?”快速疾行的人群低声交谈着。
“宁可信其有。”有人低声回答,“等到事情确认下来之后,我们再想从这条路过去就麻烦了。”
“但他是玉名侠…从这里过会不会得罪他?再说我们可以从山上绕路…”
“萧若佩不怎么在乎武道上的名声,对武道的事情不会太用心,这一次估计是受了八大宗门所托,碍于他玉名侠的面子不得不来,过了天光之事估计他又会像以前一样不跟武道沾边,得罪他也不要紧,山上绕路更不可取,明州群山险异,绕进去出不来就麻烦了,不熟悉路况的时候,顺着大道走才是唯一的选择。”
“今晚天色正好悄悄过去,这是苍圣也在帮我们。”
天上云层突然被驱散,星月光辉倾泻在道路上,照得天地一片光明,在月光之下,一个人影静静站在天屏关的出口。
想要偷偷越过天屏关前往明州的人群停下了脚步。
即使夜晚的月光不足以照亮对面那人的脸庞,但是这些人也已经猜出来人是谁了。
“敢问前方可是萧玉侠当面?”领头的人犹豫着抱拳问候。
萧若佩往前一步,踏入月光照耀的范围,他向那几个武者作揖示意,抬头说道:“诸位都是武道上的前辈,相信都理解天光的重要程度,请勿自误。”
见到萧若佩不像是个强硬的人,武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们想过很多可能,包括萧若佩盛气凌人将他们打一顿,却没有想过刚见面,这位今年里声名鹊起的玉名侠会示人以弱,将他们准备的说辞都打乱了。
“萧玉侠既然明白我们的苦衷,又何苦要为难我们?天光的出现本该是普天同庆之事,武灵天光对武者来说,比性命都重要,本该让所有武者亲眼共见,就算不能和你们一般亲自参与到铸造天光的过程之中,能够亲眼看到天光出现,不辜负我们生逢当时,亦死而无憾了。”
萧若佩听领头武者说完,也不答应,也不驱赶他们,开口道:“既然你们想要去见天光出现,若佩也不会为难各位前辈,只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若是前辈的回答能解开若佩心中疑惑,便将天光令奉上,保前辈前行一路无忧。”
武者们面面相觑,搞不懂萧若佩此举意义,听到不用动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萧若佩在武道之中只有一个战绩,但要看跟他打的人是谁,是昕言!
剑御天光有取巧借势的便宜,如今都过去大半年了,除了他,还有哪个武者可以接触到御使天光的境界?
没有人。
这就已经足够证明萧若佩的玉侠名并非虚名。
那群人放松下来,领头武者甚至露出了笑脸:“咱们行走武道之中大多数都是些粗人,萧玉侠不要故意出些文道上的难题就好。”
“并不难,与武道上诸位息息相关。”萧若佩取出一枚天光令,玉石雕琢的令牌在月光之下散发出水一般的光泽,武者们的眼睛立刻被吸引过去。
这一枚天光令,不要说它代表着前往观瞻武灵天光出现的资格,就凭玉石的成色,价值也不菲。
据说每一枚天光令都是凌家寻找巧匠雕琢而成的,用的都是好玉,而且每一片都形态不一样,凌家人一眼就能看出真假,因为假造的天光令根本就找不出这般大量的美玉和玉雕师。
凌家的财富在这一次算是让整个武道刮目相看,许多人都知道凌家有钱,但是具体有钱到什么程度,却没有直观的了解。
直到见到这枚天光令。
同样的美玉,凌家毫不犹豫就送出了几千份,可谓是财大气粗到了极致。
“若佩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学武为何?”萧若佩看着对面的武者,“只要有一位前辈的回答能够让我觉得有意义,诸位都可以通过这条道路,天光令则交由给回答的前辈处理。”
即使天上月色照到大地上不甚明朗,但这群武者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萧若佩一个堂堂玉名侠,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这事堵住他们进入明州的道路?
“习武之人,自然是想以武见道,入意以证天地了,难道还有其他目的吗?”领头武者看周围的人都在犹豫,便当先尝试着回答。
“只不过我们不像是萧玉侠这般天纵之才,对意境只能望洋兴叹,此次若能亲眼观瞻天光出现,想必会对我的武道境地大有裨益,此生进入意境也并非无望了。”
“你是想入意?”萧若佩脸上看不出喜怒,让那领头之人无法从他脸上得知自己的答案是否合乎萧若佩心思。
既然已经做出了回答,若是再改,难免会让人觉得轻浮,何况他们这一行七八人,只要有一个人回答让萧若佩满意,就能全部通过,一个人错不要紧。
他点头道:“是想入意,萧玉侠切莫以入意武者的眼光看轻了我等。”
萧若佩摇头:“不会看轻,很可惜你的回答并不能让我满意,所以你得不到天光令了。”
“凭什么?”领头武者依然不解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错误。
“凭你将入意看成是武道顶点,若是让你的道融入天光之中,那武道只能止步入意了。”萧若佩眼光冷冷地看向那人,“武道之中人人都有观瞻天光的可能,但是亲手缔造天光却不能有武道止境的想法。”
“昕言在天光礼上就说过了,他是耀境,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你依然觉得武道入意是终点,足以说明你的思维已经被固化,前行无望,不知前辈是否还觉得自己有资格拿天光令?”
领头武者羞愧低头,躲入了阴影之中。
萧若佩将目光看向剩余的武者。
又有一人抢先开口道:“我习武是为了见前人从未见过的境界…”萧若佩直接用通脉劲将他的嘴巴封住。
他对那人怒骂道:“别以为可以顺着我的话就能得到认可!连自己脚下都不知道落在哪里,却好高骛远去想前人都未曾触及的地方,你若是再说一个字,我便丢你回远行镇!”
说完之后一弹脉纹,将那想要取巧的武者摔飞出去,那人想不到自己一时冲动,居然引起了萧若佩的怒火,刚才被脉纹控制的他已经感觉到了萧若佩的强大之处,几乎让他没有一点反抗之力,而且那种能力也太过奇怪了,他居然完全察觉不到萧若佩什么时候动的手。
如果萧若佩真的生气想要杀他的话…
想到这灵他感觉到自己身上冒出了一层冷汗,夜风吹进衣服,竟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接下来所有武者都不敢再想着占便宜,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学武所求说了出来。
复仇,健身,养性,不一而足,七八个人回答过来,萧若佩心中对武者的定义更加模糊了。
“我没啥想的,就是要在武道之中谋求一条出路,家里爹娘听说习武能挣钱,我也不是读书的料,所以让我拜了武馆,如今家里渐渐宽松起来了,我便想着以我自己的想法,去武道之中走一走,看一看,看看缔造这武道盛世的绝顶武者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看看属于武道的天光是什么模样。”
这是最后一个人了。
他连走上武道都不是自己的选择,看见前面的人各种说法都没有得到萧若佩的认可,也不抱有希望能够让萧若佩放行,只当做是将自己习武见闻说与这些高高在上的玉名侠知道,让他们以后能够多理解一些武者之道。
不是所有人都想着当上那开拓道路的玉名侠,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以武见道入意,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武者,就想让自己过得好些。
生活上面的问题解决了,而让自己现在衣食无忧的又是武道,他便要去见证一下这条道路的源头。
“如果不是有天光的事情,我这两年也会去明州看看,看那些前辈走过的道路。”他像是说着家常话一般,将自己学武之后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跟萧若佩说着。
有过练武的辛苦,也有学有所得的喜悦,最高兴的莫过于通过身上武艺挣到了第一笔钱,给自己买了一身行头,让自己穿着更像说书人嘴里的大侠。
可惜那一身行头没有穿多少次,因为实在碍事,图了一下新鲜,最后也只能放在衣柜深处,偶尔翻出来比试一下,却发现已经穿不上了。
说道这些琐事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第一笔钱就这么浪费了,那身衣服也不想就这么放着积满尘灰,所以有心情的时候,我都会拿出来看看。”
“我的身躯虽然穿不下那身侠士装了,但我心里还穿着它,我得对得起那笔冤枉钱。”
他说得有些长,周围的武者都已经坐下来了,萧若佩沉吟半晌,侧过身子让开了道路:“你可以去见证天光了。”
那人犹自说着话:“家里有了小孩子,爹娘的身体还健朗,我能做侠士梦的时间就剩下这短短几年时间了…什么?”
他愕然地看着已经让开道路的萧若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