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显然是没有走,兰妈妈将手里燃了半截的灯放在桌边,拿起床头的衣服就给她往身上套。
“姑娘别急,现在看样子是没有事儿,谭家的老夫人来了,说是这会儿就在前厅那边,正等着姑娘呐。”
“等着我?”
张淼混沌的脑子咯吱吱的转着,谭三爷出事了,为什么要来府上找她?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左右自己也是想不清楚,那就不如去看看,她的心早就飞去了榕园,脑子里都是今日见到谭毅的样子。
“兰妈妈快点,快帮我穿好衣服。”
张淼或许是心里着急,越是急手上的动作越乱,原本最日常最简单的事儿,这会儿却总么也做不好。
“姑娘别急,你别急,应该不会有事的,三爷不是答应过,明早就会给你消息吗,他是个君子,定会言而有信的。”
张淼像是找了一个支柱,定定的看着春燕,脸上着急的表情僵住,转而又活了起来。
“对,春雨说的对,三爷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不会就这样走的,他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兰妈妈趁着她分神,手上动作飞快的将衣带给她系好,又拿起一件大氅给她兜头披上。
三人步履匆匆的跟着梁妈妈后面,显然这件事有点急,就连日常总是喜欢刁难她们的梁妈妈,也都没有什么心思折腾她们,一路上沉默无言。
前厅里坐满了人,一个银发满头的老人坐在一旁,张淼进门就看在了眼里,可是老人脸上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坐在那里神态自若,难道是消息有误,谭三爷根本就没有事?
也是刚才自己着急了,这个消息毕竟也是传言,没有见到三爷本人,谁又知道真假?
张淼一向礼数周全,这也是她在这府里的生存之道,生怕一个闪失被人捏住短处。
谭老夫人看着走近的姑娘,眼睛微微一亮。
“谭家庚月生的就是这位?”
张王氏不敢说谎,家里众人都在,她就是说谎也是没法圆的,但有一点她可以绝对的自信。
“回老夫人,庚月生的还有惠娇,但那孩子耳后却没有朱砂痣,倒是我们四姑娘更像是您要找的人。”
说着,张王氏上前推着张淼,走到了谭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上前行礼,“姑娘得罪了,奴想看一下姑娘耳后可有朱砂痣。”
张淼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平时也没有照镜子看过,这会儿对方这样说,她自己心里也是有些好奇。
张淼微微弯腰,小丫鬟看了一眼,眼神瞬间亮了,激动地捏着手帕跑回去。
“老夫人,四姑娘耳后果然有颗朱砂痣!”
谭老夫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龙头拐杖递给了身边的丫鬟,上前一步握住了张淼的手。
“好孩子,虽说的是父母之命,但今日之事我老婆子还是要问一句,你可愿意给我那幺儿去冲喜?若是辰时你未进门,只怕他……但要是你真的不能接受,也是我儿的命,我也只能认了。”
张淼闻言眉头紧锁,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难道三爷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因为昨日自己去说的话,气到了他?
张淼心里千思百转,可是行动上丝毫没有犹豫。
“老夫人只管安排,我都听老夫人的。”
张王氏见此松了一口气,可是张廷却动了别的心思,自己的四女儿嫁给了谭三,那自己的大女儿岂不是和谭炎章就黄了?!
到时候他们家还怎么攀着谭家?!
“淼淼……”
张廷刚一开口,谭老夫人突然说道:“好姑娘,你这次若是救了我儿,你就是我谭家的恩人,以后不管什么事,我谭家定不会袖手旁观。”
老夫人自然是跟着长房住,有了这句话,无异于在说张家也是谭家的恩人,张廷想明白后赶紧收声,可是张淼听到了父亲教她,抬头看向了张廷。
张廷也只好说两句,但绝不是之前想说的那些。
“淼淼,去谭三爷那边,记得要听话懂事,冲喜仓促,你明日且去,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补也是无妨的。”
张王氏狠狠地瞥了张廷一眼,原本她还想着如此甚好,也不用给张淼准备嫁妆了,谁也不提这件事也算是搁下了,可是不成想张廷这会儿却提了一嘴,万一死丫头过后回来要可就不好说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瞪张廷一眼。
得到这个消息,兰妈妈倒是不怎么担心了,之前三爷传信过来,说是准备好东西明天一早就过去,现在看来,这定是已经有了谋算的。
离着天亮也不远了,折腾了一宿可是现在谁也没有睡意,谭老夫人得了准话,这会儿急着回去做安排,虽然事情仓促,但该有的排面还是要讲究一下。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了前厅的门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牵着扶着自己的丫鬟。
“好孩子,这个是我身边的大丫头,是个懂事周全的,今日她且留下帮你收拾一下,天一亮谭家就会派人过来接,有什么不懂得只管交代她去做。”
“奴婢鸳鸯,见过三夫人。”
虽然张淼平时是个放得开的,可是这会儿自己还没有嫁过去,这个丫头就当着众人的面叫自己“三夫人”,她脸上噌一下就红了。
兰妈妈见张淼臊的说不出来,赶紧上前屈膝行礼。
“老奴替姑娘谢过老夫人,姑娘面皮薄,老夫人莫见怪。”
见兰妈妈行礼,张淼这也回神,顿时羞愧自己失礼,也赶紧裣衽一礼。
“淼淼谢老夫人厚爱,夜深露重请老夫人安。”
“好孩子快回去收拾一下吧,一个时辰后花轿就回到府上。”
说完老夫人又收敛脸上的和善,看着鸳鸯,“照顾好未来的三夫人,若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是,奴定当誓死照顾好三夫人。”
张廷:……
我这是龙潭虎穴不成?
张王氏心里嗤笑一声,这是说给谁听那?
第13章 出嫁
天一放亮的时候,街道上就有形形色色的行人,城门打开不少商贩开始叫卖,富贵人家还没有开门,但这不影响消息的传递。
一顶花轿晃晃悠悠,随着吹吹打打的乐声,来到了张家的门前。
好多好事的人都围上来看热闹,谭家人也准备了喜糖,用油纸一个个包着,见人就撒一把,不少路过的人都会停下讨个喜糖。
过来迎亲的是谭炎章,说来也是尴尬,原本就是他的妻子,却几经转折之后,竟然成了自己三叔的妻子,心里像是掀翻了调味铺,依旧感到有些不真实。
因为谭毅身子不好,所以过来迎亲的就成了谭炎章,因为是迎亲对象,而不是真的新郎官,所以服饰有些不太一样,上了年纪的人一看就懂。
所以倒也没有人误会是谭炎章娶亲,但是谭家谁人不能自己迎亲,还需要别人代为迎亲,稍微一想也就能猜到,于是谭三爷成亲之事,天亮后整个京城也都知道了。
兰妈妈原本对这样出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适,虽然可以解救自家姑娘的燃眉之急,但女人一辈子就这一次婚礼,要是悄声的抬回去,那岂不是和妾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经过今早的一系列准备,她这颗不甘的心终于舒畅了,谭家不仅准备了迎亲队伍,还提前送来一套价值不菲的嫁衣。
虽然这样的嫁衣对于张家而言不在话下,可是张淼若是在张家正常出门,张家是不会给她准备这个价位的嫁衣,能给点不错的红布和针线自己做就不错了,哪里敢奢望这样的东西。
若是不是昨夜老夫人亲自过来,兰妈妈真要以为他们早有准备了,不仅应该娘家准备也给备着,就是正常迎亲是男方家里需要准备的都带着来了。
之前定亲给了一部分聘礼,可是迎亲时他们又给准备了一份,这样的排场,这样的时间,可以说简直就是京中喜闻乐见的谈资。
张淼一身火红的嫁衣,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盖头是用上等蚕丝线绣着瑞蝠双喜,取谐音“瑞妇双喜”,不说别的,谭家就连两个陪嫁都准备了衣服。
兰妈妈一身暗红交领袄子,春雨是一身桃红交领袄裙,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张淼,走出了张家的大门。阿昏
但区别于寻常人家,张淼的娘家人格外冷漠,张廷和张王氏竟然没有一人出来送,张府里出来的也就只有她们三人,再有就是谭老夫人昨夜留下的鸳鸯丫头。
谭家找来的喜嬷嬷赶紧撩开轿帘,春雨扶着张淼小心的坐进了轿子里,一路撒着糖块,喜嬷嬷嘴里的吉祥话就没有停过,路过树也有话说,路过桥也有吉祥话。
这样的阵仗张淼也是第一次见,通州的喜事可没有这样的,吹吹打打的一路来到了谭毅的榕园。
新娘进门前,脚不能沾地,谭炎章作为晚辈侄子,可以帮着迎亲却不能上手背人,谭老夫人也有准备,到了榕园门前,原先的喜嬷嬷退后,又上来一个肩宽腰圆的婆子,一身红衣头戴红花,背对着轿门蹲下身。
“三夫人请。”
张淼闻声动了动,兰妈妈赶紧上前帮着掀开轿帘,原本应该由新郎牵出来抱走,可这会儿她也只能自己走出来。
她透过盖头的下方,小心的趴在了婆子的背上,张淼原本就十分的单薄,对于这个婆子来说就是个轻飘飘的云,背起她毫不费力。
一路背到了门口,榕园的门口铺着崭新正红的绸子,寓意着“筹子”早日喜得贵子之意。
婆子将张淼放下,一根红绸递到了张淼的手里,她紧紧的握着,这会儿她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心里渐渐地开始紧张,迈过了火盆和马鞍,张淼一路来到喜堂。
喜堂里张淼依旧没有看到谭毅的身影,心里越发的担忧起来,一个带着红花的大公鸡被抱了过来,就这样她和一只公鸡拜了堂,接下来一路被送到了谭毅的房间里。
房间里等着的不仅有谭毅,还是谭家的老夫人。
“好孩子,因为我儿身子不好,要你受委屈了,原本洞房里还有一些规矩,但我都让她们免了,日后我儿就交给你了,你们好好过日子,谭家定当记得你的大恩。”
洗砚眼神不善的瞪了张淼一眼,老夫人没有看到,可是张淼却是看清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洗砚似乎对自己的敌意很大。
张淼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和老夫人客气了几句,来到了床边,洗砚这会儿也被老夫人带出去,房间里只剩了张淼和谭毅。
原本就看着苍白的人,这会儿变得更将的虚弱,就连他身上的被子,张淼都担心太重会压坏他。
“来人。”
春雨听到她喊人,赶紧推门进屋,张淼这会儿坐在床边眼睛直直的看着谭毅。
“三夫人,有什么吩咐?”
过了门就得改口,所以兰妈妈和春雨也都是跟着唤“三夫人”。
“帮我更衣,着凤冠霞帔的实在累人的很。”
春雨帮着她换了一身红衣,这衣服也是谭家为她准备的,只是准备的不多,因为新婚当时需要换的,以后的衣服也没来得及。
她照了一下镜子,里面的人面白似雪,唇不点而朱,在红衣下衬的更加的妖艳动人。
“时间也不早了,你去看看三爷这边,安排了什么食物没有,原本就病着不吃东西不行。”
“是。”
等着春雨出门,张淼打湿了帕子给昏迷的人擦了擦脸和手。
“三爷,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我脱离了危险,你也一定要没事啊,不然……”我一生难安。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张淼应了一声,小丫鬟推门进来,来的却不是春雨。
“奴婢们见过三夫人,到了三爷服药的时间,奴婢们是来服侍三爷服药的。”
张淼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她静静地打量着进来的四个小丫鬟,若是只为了服侍喝药,一个两个人也就是了,怎么来这么多?而且她们手里还端着半铜盆的水,还有棉质的帕子,看着着阵仗着实有些……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