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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蓁很是吃惊,望向徐显炀求证。
  徐显炀将卓志欣一推:“少胡说!我没吃饭,那你中午给我买回来的是什么?猪食啊?”
  卓志欣掩口而笑,也不多言,与李祥一同告辞离去。
  徐显炀牵着马与杨蓁并肩走离王府。
  徐显炀忽问道:“你怎与那小娼妇混在一处?”
  杨蓁愣了下才反应到他说的是画屏:“是我托了张大人调她过来陪我的。”
  听了他这腔调,她自是不敢提起求他救画屏出来的事,反正也没打算这么快就请他着手,先搁下也无妨。料想将来等她立了功劳时再求他,才好得他应允。
  可是听他如此说画屏,杨蓁还是心下不平,忍不住道:“画屏又未曾接客,还是清倌,大人这么说她,未免刻薄。再说了,教坊司里的余人也不见得比她好到哪儿去,大人若是对我身边这些人都如此看不过眼,又何必纡尊降贵要来接我呢?”
  徐显炀上一回见画屏时画屏本就是娼妇,他不过是信口一说,又没有蓄意贬低谁,哪想到会被她如此抢白。
  他有些发懵,听她说到“纡尊降贵”,便想到自己其实也没发达多久,退回十几年去也不过是个小叫花,一点也不比被迫卖身青楼的女孩子高贵。
  徐显炀顿时脾气全无,有气无力道:“是我说错了,我向你赔礼,姑娘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杨蓁听他如此一说,才察觉自己话说得太冲了些,红了脸低头道:“大人言重,是我出言莽撞。”
  徐显炀瞥着她讽笑道:“你倒真是菩萨心肠,自身安危都视而不见,还成日惦记着普度众生。你见了诚王的面没有?看出他眼熟没有?是不是还未觉察,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杨蓁大吃了一惊:“你……也是得悉了那是诚王,才来的?”
  徐显炀苦笑出来:“你临到此时才发觉啊?”
  直至方才,杨蓁都以为徐显炀是因见了昨晚传去的纸条,急着对她问询细节才来的,听了他这话,她才联系到方才卓志欣所说的久等三个时辰,明白了他来找她的真正原因。
  他是担忧她会为诚王所害才急急赶来,还被诚王冷落在门房三个时辰之久。倘若只为找她问话,又何必久等在此受这闲气?
  杨蓁大感赧然,怯怯地望着他问:“王爷让你等了那许久,都是有意刁难你的吧?”
  徐显炀含糊“嗯”了一声。
  杨蓁垂下头:“早知你在外面等着,我好歹也该想法儿与你送个信出来。”
  徐显炀干笑了一声:“罢了,他能让你全须全尾地出得门来,就是给我留了面子,怎可能让你有机会送信给我?”
  杨蓁见他没精打采,说话又阴阳怪气,就猜着他一定是不悦了,想来也是,他为了护着她被人家晾了大半日,还一见面就被她教训,怎能高兴得来?
  杨蓁好生过意不去,双手互搓着手指,急急思索该怎样让他高兴一点。
  其实徐显炀一点也没有为她不悦,反而是见她终于好好出来,大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挺愉悦的,只不过……
  这小姑娘满面歉然的模样挺好看的,他看得得趣儿,就故意端着架子装不高兴,好多欣赏一会儿。
  附近地界的住家非富即贵,街道十分清净,走在道中说话只需声音不要太高,就不怕被人听去,比之室内说话还要安全。
  两人静静走了片刻,杨蓁忽抬头笑问:“大人想不想听我说说,诚王唤了我过去问话,我是如何应答的?”
  这一脸的笑,那叫一个讨好,眼睛弯的好似月牙,嫩红的小嘴唇儿中间露出一排贝齿,就欠长条尾巴来摇一摇了。
  徐显炀斜眼看着,费了挺大的劲儿才憋住没叫自己笑出来。他不咸不淡地道:“哦,那就说说吧。”
  “当时……”杨蓁将她与诚王那番对话细说了一番。
  徐显炀听见她的应答句句得体,不但对她颇为赞赏,还有些自豪得意,几乎有心向诚王炫耀:瞧瞧我们这位姑娘多有胆识,多有谋略,就你那点威严,休想镇得住她!
  他也不端架子了,直接笑道:“你当真好本事,在凤子龙孙面前也能对答如流,这下连他都要对你刮目相看。”
  杨蓁得他夸赞,更是笑成了一朵花。
  徐显炀将卓志欣给的那个纸包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
  杨蓁接过来解开一看,竟是一包艾窝窝,雪白.粉嫩,甜香扑鼻。
  她一年也难得吃上几回像样的甜点,一见之下惊喜不已,迫不及待地塞了一个在嘴里,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看看徐显炀,呜哝着道:“多谢大人了。”
  徐显炀失笑道:“看不出你这丫头倒是个馋鬼,往日装得端庄大方,一见了好吃的就现形了。”
  杨蓁鼓了脸道:“孔子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猛然省起,说起饮食也就罢了,怎好与他说什么“男女”?
  她俏脸一红,忙转圜道:“口腹之欲都是人之天性,偏好些也不是罪过。”
  其实徐大人读书有限,根本不会去想孔子他老人家云过些什么,听完笑道:“好好,不是罪过,你放心吃就是。诚王单单只与你说了那几句话?一点也未为难你?”
  诚王那句“你是他的女人,还是我的女人”,杨蓁是没好意思转述给他听,这时略作迟疑,方道:“当时我见他神情并无异色,只不知为何,带我回到戏台前时,他忽然……拉了我的手,于人前一直拉了我回去厅堂落座……”
  被晾在门房半天之久,徐显炀也未见怒色,一听这话却猛地驻足停下,紧皱起眉逼问:“那你便任他拉着?”
  杨蓁吓了一跳,险些将手里的点心都掉落了:“我……自是极力想要抽手出来,可他不放,他是王爷,我又不能在王府当中与他厮打……”
  徐显炀烦恼不已,攥紧了拳头愤然道:“想不到那小子年岁越大,人越下作,想要对付我,竟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
  杨蓁忽闪着一双杏眼,听得惊诧非常:他口中的“那小子”,真是指诚王说的?
  这两人到底是有些什么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诚王:阿——嚏!何方飘来的酸味?
  【我考虑下一章就挪到明早6点发出,亲们如有意见可以提出~
  ps:艾窝窝这种东东在《□□》里就出现过了,足见明朝时肯定有的。
  正文 27|一路随行
  一时不慎,手中纸包里的一个艾窝窝滚落下来,杨蓁忙蹲身捡起,在手上搓着尘土。
  徐显炀本就在心烦,见状就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甩着:“不要了不要了,瞧你这饿死鬼托生的相!你吃不够,我买上一麻袋叫你背回去成不?”
  杨蓁见手又被他抓了,全身都似遭了电击,僵得动弹不得。
  徐显炀也发觉自己这行止欠妥,连忙松了手,两人又是红脸以对。
  想起当日曾把她当个小女孩抱过,徐显炀灵机一动,当即摆出一副长者姿态,招呼道:“走吧,随我到盈福楼去,我请你吃上一餐,细致说说近日进展,顺带让你这小馋猫打打牙祭。”
  这话一说,倒像是一下将他们的年纪差距拉大了不少,以期借此冲淡尴尬。这一招……
  可真拙劣!
  杨蓁啼笑皆非。这不是掩耳盗铃么?谁不知道你徐大人多大年纪?再说即使你再大上十岁去,也得与我避嫌啊。
  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照理说,他不可能是个幼稚的人,他要是幼稚,怎可能有着煞□□声传出去?可是,他偏又常在她面前表现得幼稚如同小孩,令杨蓁都无法将他的言行与他这人高马大的模样匹配到一处。
  见她迟愣着,徐显炀还当她要推脱不受,想不到很快便见她展颜笑道:“那就叨扰大人了。”
  能吃顿好的自然是好,但最值得高兴的,还是能得此机会再与他同桌而食,为此又多了一段与他单独说话的时光。
  徐显炀也不禁失笑:果然是个馋猫,有口吃的就高兴,倒是好打发。
  想一想也是感慨,他也曾有过饥寒交迫的过往,也曾为偶然吃上一口美食雀跃不已,那样的日子距今也算不得有多久远,若不去细想,倒像是上辈子的了。
  在他是个穷孩子的时候,她反而是位官家小姐,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是吃喝不愁,那时的他们若能相遇,想必会是她好心施舍给他一口吃食吧?
  原只是随便一想,不经意神思竟陷了进去,宛似真与她有过那样的过往。也或许不是那样,而是其他什么样的邂逅,就像孟婆汤未能抹去的前世记忆,恍惚又亲切。
  眼前乍然闪过一幅画面:一望无尽的茫茫白雪,几点凌乱的血滴好似红梅。
  徐显炀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转头朝周围看看,她仍随在身边,夕阳仍暖暖照着,身周都是熟悉的京城街道,他不禁奇怪:方才那是什么?梦中所见么?
  此去盈福楼路途不近,不多时走至城东一处宅院门外,徐显炀叫杨蓁在门外稍待,自己敲开了门进去,很快又牵出一匹马来,递给她缰绳:“听志欣说你会骑马的,我就不叫人雇车了。”
  杨蓁接了缰绳上马,看看那座院门:“这里是卓大人的家宅?”
  徐显炀轻描淡写地吐出三个字:“是我家。”
  杨蓁讶然,眼下夕阳西垂,面前的宅院门户低矮寻常,看上去最多是座三进院的小宅子。这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家?
  单单是他花在流芳苑那千两银子,就够买上十几所这样的宅子了吧?
  徐显炀见她盯着自己的家门面露讶色,无端有些不悦:“远不及王府气派是不是?”
  杨蓁却笑道:“足见徐大人是个清官。”
  徐显炀刚听她说画屏“是个清倌”,此时又说他“是个清官”,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哼了一声道:“清官清官,人人在你口中都是清官。”
  杨蓁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意中所指,不免又是掩了口一阵笑。
  夕阳之下,她一身素淡的布衣布裙都被染上了一层橘黄。这一身打扮比之当日在宫女所时还要简约许多,头上连一朵绢花装饰都没,可见都是为免引人注目考虑。
  徐显炀上了马,望着她心想:她不可能是那种会仰慕王府气派、笑我家宅寒酸的人,我若是将她视作那等虚荣女子,可是看低了她了。
  “说真的,”两人静静走了一段路,徐显炀忽然很认真地问道,“你当时见到诚王,没有害怕么?”
  想起当时情形,杨蓁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其实,我见到诚王露面是吃了一惊,但并未担忧他会对我不利。他既是恁高的身份,与我地位相差过于悬殊,才不怕他会屑于谋害一个小小乐妇,至少不会在他自己家里动手。我当时所担忧的,是对答不妥,会惹他对你更加不满,进而对你不利。毕竟你才是值得他一个王爷出手对付的人物。”
  从前世记忆来看,他也确实是惹诚王不喜的人之一。
  思及前世回忆,她轻叹了一声:“见他今日作为,便可看出他对你很不友善,他是皇亲国戚,若有心针对你,怕是难以防备。倘若早知换人的是他,当初我还不如不来找你报案呢。”
  徐显炀望着她,心头不觉有些震动。
  来时路上,卓志欣曾背着李祥对他说了一番话:“你只说她甘愿助你查案是要为父报仇,难道就未想过,她可能也是冲着你?单是为报父仇,当日在流芳苑里她会为全你的颜面就那么做?”
  徐显炀只觉得莫名其妙:冲着我?她又为何要冲着我做这些事?我一不与她沾亲,二未对她施恩,哪有什么值得她对我好的?
  卓志欣点到为止,没有多说。徐显炀自己也并未相信这说辞,可眼下看来,她还真是在处处为他考虑。
  徐显炀心下疑惑重重:她为何要如此为我费心考量?
  不管是为何,得悉她在为他着想,他心里就甜甜的,暖暖的,似是遇见了一件绝好的幸事,也更加打算着,务须好好补偿她一番才是。
  路上行至僻静之处,徐显炀也将自己这边查到的讯息都讲给了杨蓁听,最后道:“说不定耿芝茵此时便被他藏在王府某处。”
  杨蓁疑惑道:“有一事我未想明白,以王爷的身份,想过明路去为耿小姐脱籍,也不见得是多难的事,他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暗中换人?”
  徐显炀轻哂道:“有句话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若是早能料到换个人会惊动我,也便不会费这力气了。”
  杨蓁恍然,当时耿家的案子初定,诚王不想去走动刑部为耿小姐脱籍,也是不愿多惹是非。他本来是觉得换人比脱籍容易,惊动的人更少,只未想到,如今却是惹了更多的是非。
  也怪不得他那时要说“落得这步田地,该怪我了”云云。
  想来如果她像其他那些备选宫女一样,只是毫无见识的乡下小丫头,被诚王换来教坊司,确实只有忍气吞声任人摆布的份。诚王也就轻松自如达到目的。
  杨蓁问:“大人可猜得出他们是为何要杀耿小姐?”
  徐显炀道:“耿芝茵只是一介孤女,想来应该是那些人担忧她知道些什么秘事,怕她……就是怕你会泄露给我,才要杀人灭口。只是究竟那是什么,就无从推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