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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显炀丢下凤钗哂笑道:“他还是摸不透你的性子,想要讨你的好何必送这些?还不及到芙蓉楼去,将上好的点心一样秤上半斤给你。”
  杨蓁懵懵懂懂地问:“你可猜得透他为何要赏我?”
  “你问我啊?”徐显炀眯起双目,语调也阴阳怪气起来,“你有没有什么事瞒我?”
  杨蓁本就担忧此事会惹他不快或是起疑,不由得心头一紧:“我还能瞒你什么?”
  徐显炀慢条斯理道:“说的也是,该看的昨晚都已看了个透亮,不过人家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心里如何我尚未看清,得尽快来好好看一看。”说着便过来拉扯杨蓁衣襟。
  杨蓁才明白他只是存心笑闹,忙推拒道:“天都大亮了,你别闹……”
  徐显炀将她按在自己裸.露的胸前,连揉带吻亲昵了一番。
  杨蓁料着他一定看那些东西碍眼的很,待他放手,便去拿那块锦帕重新将托盘盖了,原封不动地塞到一个空柜橱里去:“你放心,不管他送来这些东西是何用意,我都不会要的。将来离开之时,我一点也不会拿走。”
  徐显炀未予置评,只郑重说道:“他用意未明,你要时时小心着。”
  “嗯嗯,不消你说我也知道。”
  “其实……”徐显炀有些别别扭扭,“你别看我那宅子不起眼,只因那是当初干爹刚有了积蓄的时候买下的,我们都觉得不要了可惜,我又不讲究,才一直住在那里。我也不是没银子,这些东西你若喜欢,我也能给你。”
  杨蓁嗤地一笑:“我当然知道徐大人不缺银子,不然当日怎会为我一掷千金呢?”
  徐显炀也笑了,流芳苑上那一幕算起来不过才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此刻想来,却像是上辈子了。
  他蹭着她柔软的发顶道:“我得空便去物色一幢像样的宅子,备好了才好娶你过去。”
  杨蓁道:“不用买了,我不喜欢大宅子,走起来累人,还要雇上许多丫鬟奴仆,闹腾得慌。”
  徐显炀捏了捏她的小嫩脸:“我知道,你只要天天有肉吃就知足了。”
  杨蓁笑道:“尤其是花筋滚子肉。”
  徐显炀眸光一闪:“你到现在也不知那玩意是何意思?”
  杨蓁奇道:“一道菜而已,还能有何意思?”
  徐显炀伏到她耳边一阵窃语,杨蓁立马羞恼推他:“肯定是你编的!”
  徐显炀好一阵笑,还要顾念着不去惊动外人,只能掩了口闷着,险些闷岔了气,方才的堵心也总算好了些。
  待他穿戴好了,杨蓁才发现他穿的原来就是王府侍卫的服饰。徐显炀洗了脸,取了随身带来的一小盒物事,对着杨蓁的镜子简单抹画了一番,再转过脸时,相貌已有了不小的变化,脸色白净了些,双眉细了些,双目的轮廓也缓和了些,再贴上一撮胡须,就是杨蓁也快要认不出他了。
  杨蓁看得惊诧不已,取过他那盒子来看,见那是些肉色的脂膏,半湿半干的,挑一点抹在手背上揉一揉,很轻易便与皮肤混为一体,便似多贴了一层肉皮在上面。
  徐显炀笑道:“我见他们做密探的易容好玩,就学了几手。其实我这手法比高手还差得远。那些常年在外做密谍的,每天晚间洗脸,每天早上重新易容,还都要每天扮作相同的模样,不能叫身边人看出他今天这样,明儿就变那样儿了,那才叫厉害呢!”
  杨蓁听得咯咯直笑:“可是,你这样也不过是叫别人无法一眼认出是你,他们见到有个不认得的侍卫,也不会起疑么?”
  “这便是诚王亲自为我铺好的路了。他这人疑心病极重,府里的下人都被隔开一个个小队不通往来,甚至互相之间人都不熟识,如此一来,就便于我浑水摸鱼。”
  徐显炀又在她脸上亲了亲,“我走了,回头再来看你。你万事小心。”
  说完就去到后窗跟前,翻窗而出。那边通往一条少有人行走的通道,正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
  杨蓁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简直就像个能耐的飞贼,往届的锦衣卫指挥使,个个都能有他这种本事么?
  感到脸上似沾了什么,抬手一抹,就摸下一小束假胡子来,不禁哑然失笑。
  对诚王的多疑,她也是早有耳闻的,前世最后那段日子便听说过,新皇有意肃清阉党,对身边的臣子都不尽信任,竟惹得朝中人心惶惶。
  与这样一个多疑的人打交道,不定哪个无心之失便引发了他的猜忌,确实是需要万分小心的。
  杨蓁转过脸去,目光落在了刚放了东西的那个柜橱上。他突然送了她这些东西,究竟是为什么呢?
  徐显炀在她面前表现得谈笑风生,等离了她,笑容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行走在空无一人的王府夹道之中,他忍不住又慢下脚步回首望去。
  那盘晃眼的贵重赏赐虽早早被杨蓁收起,此刻却仍清晰晃在他脑中,就像仍然摆在眼前,说不出的碍眼。
  昨夜刚与她成就好事,心里已拿她当了自己娶进门的妻子,却在新婚次日便见到别的男人为她送礼,还送得如此贵重,他怎可能不觉堵心?
  她说将来离开时不会带走那些东西,其实真有了可以自如带她离开的时候,他又怎还会去在乎她带不带那些东西?
  将来?要多久的将来啊!
  徐显炀之前还只觉得诚王是有心探究与耿芝茵相关的案子才留下杨蓁,如今却觉得怕是还没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为了探个究竟,以他一个亲王的身份,真用得着拿如此丰厚的赏赐来讨好她一个小丫头么?现今看来,恐怕诚王是真的对她这个人抱了希望,有意想留下她的了。
  这个猜测着实令徐显炀心惊胆战。如果诚王真的起了这个心,他又该怎么办?去求皇上帮他要人么?对方可是皇上一向宠爱的亲弟弟!
  可是他此刻又能对她说什么?若要开口,还是只能来劝她离开。又明知她不会听……到底为何非要查清这个案子,他几乎想要拿出诏狱里的手段,逼她把这个答案吐露出来。
  徐显炀默默驻足一阵,重又起步离去,心里也是无力自嘲:那些将我视作煞神的人们定然想不到,我徐显炀连对付一个小丫头都是如此无计可施,只有听之任之、任由人家收拾的份儿!
  还是顺着她,尽快把案子查出进展来吧!
  轻松离开了诚王府,徐显炀一路迅速赶去衙门。
  锦衣卫自指挥使之下本有指挥佥事、同知等多级职司,但其中多有外戚受封的虚职,平日不担实务,如今大多重要实事徐显炀都会分派给李祥与卓志欣两个心腹去做。其中李祥多负责抓人审讯,卓志欣多负责暗访侦缉。
  今日一到北镇抚司,徐显炀便收到了卓志欣查来的最新消息。
  “查到七名暗中贩卖嘉兴绉缎的商贩,皆称近两年来京师的嘉兴绉缎生意俱由宁守阳家的大管家孙良一人垄断,所有此类绸缎俱经他手。除他之外,没有其余在职官员插手此项生意。”
  听了这一步进展,徐显炀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无声地叹了口气,嘱咐卓志欣道:“记得警告手下,这消息绝不要外传。”
  卓志欣点头道:“放心,我自省得。”
  徐显炀紧接着去了隔壁的东厂衙门,将此事报给了干爹何智恒。
  何智恒听说之后亦是眉头紧锁,同样交代:“此事千万不得外传。”
  徐显炀道:“您放心,我已交代了下去。”
  父子二人在东厂议事厅内一坐一站,俱是皱眉沉思,一点也难以为这消息高兴振奋。
  宁守阳现今官拜兵部右侍郎,从前并未参与党派之争,与泾阳党人非敌非友,也没有投奔过何智恒,但近年来一直与何智恒相处融洽,尤其在之前的审查耿德昌一案中出过大力,也可算作何智恒的盟友之一。
  而宁守阳的身份还不仅限于此,早在先皇身为东宫太子之时,他就曾担任詹事府日讲官,后来同样担任当今皇帝日讲官,他是两代皇帝的老师,深得今上敬重。说今上对其言听计从,都不为过。
  当然,光凭这些都无法彻底排除宁守阳的嫌疑,说不定他早就是奸党一员,面上帮他们效力,实则暗中捣鬼。但在拿到更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们就要万分小心,不能露出端倪让对方知道他们查到了人家头上,不然的话,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
  不说别的,若是传出风声说他们查案查到了宁守阳头上,将其疑为奸党,皇帝听了只会认为他们是无事生非兼无理取闹,对他们的信任也将大打折扣。
  皇帝对何智恒的信任,是主人对忠仆的信任,但对宁守阳,却是学生对师长的敬重,如果没有如山铁证摆在眼前,皇帝绝不会听了何智恒的话就相信宁守阳有着不轨之心。
  眼下这一匹缎子的来源还算不上什么铁证。
  收买葛六的人既然拿一匹缎子顶替佣金,就更可能是因自家有着便利的货源,不该会是以市价从终极商贩那里买下缎子来再付给葛六,这也像是个身为管家之类身份的手笔。宁家管家的嫌疑很重。
  但那匹缎子何时入的京并不能确定,倘若是主使人在宁家接手生意之前就购入的存货呢?甚至说,万一是奸党早料到葛六可能被厂卫盯上,才故意买了两匹缎子付给葛六,将他们的注意引向宁守阳,就为了挑拨离间,诬赖宁守阳,也是难说。
  总之就是,在进一步查到端倪之前,得到这个消息比没得到也没有多点实际的进展。甚至可以说,得到了反而多了一份风险,一旦泄露就会更加陷他们于被动。
  何智恒劝道:“你也不要急,咱们一边安排可靠人手暗中摸查宁家,一边继续盯紧那几个最有奸党嫌疑的朝臣,总会发现蛛丝马迹。”
  徐显炀点了点头:“我知道。”
  对查询这匹缎子的来源,他本也没抱很大期望,但眼下急盼着能得到进展好让杨蓁离开诚王府,就难免有意急于求成。
  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果然最有指望的还是蓁蓁那头的进展。
  “干爹,我还有一事……想要麻烦您……”
  这事本没什么可见不得人的,徐显炀一开口却扭扭捏捏起来。
  连何智恒也看得稀奇:这孩子历来爽快,这又是怎的了?
  正文 45|无端示好
  诚王府内, 因后宅丫鬟不被允许进入前院书房一带, 杨蓁就一直等到晚膳时分才得了机会见到诚王,并向其谢恩。
  “不过是些日常之物,何须言谢?”诚王慢慢吃着晚膳,说得轻松自然。
  在听他说这话之前,杨蓁几乎一直都有所疑心那些赏赐是下人送错了, 本该是送去给王妃或是两个侧妃的, 却错送到了她屋里。毕竟以那几样首饰的贵重程度, 即使是王妃怕也不能时常得到,怎可能是赏给一个丫鬟的?
  诚王抬眼望她, 问道:“你在那边住得如何?还是配个人去贴身伺候更好吧?”
  跟前还有碧莹与朝露两个丫鬟在场, 陡然得到诚王如此来由不明的关照,杨蓁只觉头皮发麻, 强做镇定道:“不必了, 多谢王爷好意。那边样样不缺,已然很好了。”
  城王道:“本该为你寻个更好的住处。那里毕竟只是客房。”
  杨蓁忙道:“多谢王爷, 奴婢……”
  “以后不必再自称奴婢了,”诚王打断了她, 面上露出淡淡笑意,“我也没当你是个奴婢。你对我接你进府的缘由多有揣测, 难道会以为,我要你来是因为缺人服侍?”
  不是奴婢, 又该是什么呢?杨蓁几乎是心惊肉跳了, 脑筋急转也想不明白, 自头一晚唤她过来值夜钓出了徐显炀生事,然后就是一整天对她的视而不见,再转过天来就对她又是送东西又是温言示好,他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碧莹与朝露训练有素,心里再怎样好奇也不显露在脸上,只默默做着自己的差事。
  杨蓁强压下心头忐忑,道:“我自认未立寸功,当不起王爷如此厚待。”
  “我厚待谁,全凭自己喜好,从来不是看人立没立功。”诚王淡淡说着,拿过手边巾枳,姿态优雅地擦了擦唇,朝她温和一笑,“你这时辰定是还未用饭,快去吃了吧,为说这点客气话挨饿,可不值得。”
  他这么含糊以对,杨蓁也无法当面追问,只有顶着发麻的头皮道谢告退。
  前几日她都是与那几个大丫鬟在厢房里用饭,有专门的下人提着食盒从厨房送来给她们。这个时辰应该是下人刚将食盒提来的时候。
  杨蓁一进厢房的门,正从食盒里往外端菜的小宦官便笑脸相迎:“哟,蓁蓁姑娘来了,您的饭菜不在这里,自今日起主厨房为您单做一份儿,送到您屋里去,您就回去慢慢吃吧。”
  杨蓁浑身一僵,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小宦官点头哈腰,百般恭敬:“其实王爷早在昨晚就传下令了,都是我们一干人等脑子钝,反应迟了,叫姑娘的早点和午膳都没吃好,姑娘可千万别怪罪。”
  杨蓁忙道:“无妨无妨,您客气了。”
  他们反应迟了,说明王爷这命令下来,连下人都觉得给个丫鬟如此待遇不可置信,才没及时贯彻。看这意思,定是诚王后来还就此特意问过,一干下人才有所惶恐。
  此时没有主人在跟前,等着吃饭的凌霜与暮雨两人就堂而皇之地打着眼神官司,只未敢开口调侃她什么。
  杨蓁无话可说,只好回转住处,果然见到另有个小宦官提了食盒等在门口,同样是对她百般恭敬,等饭菜摆到桌上,见是一盘糖醋丸子,一盘百合青笋,一碗酸辣鱼头汤,并两个酱肉冷盘,虽也算不得十分丰盛,却也比丫鬟的膳食好上许多了。
  王府内最得脸的下人当属陈嬷嬷,杨蓁曾在学规矩期间见过她的饮食,也并不在此之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呢?杨蓁百思不得其解,之前她曾无数次筹谋如何才能化解诚王的疑心,争取到他的信任,如今她还什么都没做,诚王倒像是主动来“信任”她了,这也未免来得太蹊跷了些。
  待小宦官离去,杨蓁独自吃着晚饭,脑中又思索起另一件事:这几天过去,那些人想必已经知道我没有死于火灾,而是进了诚王府,接下来他们又会做点什么呢?倘若他们足够手眼通天,是否会就此探知我并非耿芝茵,而真正的耿芝茵也藏在诚王府……
  满香楼在南城众多酒楼当中是不大起眼的一座,冯四是满香楼上二十多名小火家当中不大起眼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