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凤轻彤的神色太过诧异,对面的雷大人更尴尬了。
“三妹若是无话再问,便请雷大人回去歇息吧。”
大姐凤淑彤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斥责家妹,只好给了个台阶,示意凤轻彤别再耽搁功夫了。
凤轻彤从来不是个会接台阶下的人,她对长姐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跟雷义套近乎:
“雷大人莫要妄自菲薄,既然回京了,这兵部郎中的差事做好定然能够平步青云。”
这番真心夸奖,弄得雷义越发不得劲儿。椅子上就像是带着钉子,雷义总想动一动。
碍于不想在贤淑端方的凤大郡主面前失了礼数,雷义只好强忍着。
片刻的功夫下来,雷义僵着身子、额头沁出薄薄的汗水。
“来人,奉茶。”无奈,大姐凤淑彤只能由得三妹去了。
雷义喝了口茶,方才的紧张总算松泛了些。
“雷大人见谅,方才听闻父王对大人有知遇之恩,可是在军营中的事?”
“正是!”雷义双眼一亮,说起先穆王的英明神勇,他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雷义看着像是弱冠之年,实则已快到而立。他弱冠时还在家中种田,后来穆王招兵到了雷义的家乡附近。
当时普通士兵送死、高级将领冒认军功的事情时有发生。
雷义肝胆热血,自然不能容忍此事,便在穆王招募的时候捣乱。
穆王将雷义揪出来,先以军法处置了五十军棍,给他打得皮开肉绽,紧接着,穆王就处置了那些冒领军功的高级将领,当场斩首,还那些牺牲的将士一个清白。
这么多年过去了,穆王爷曾经的话,仍旧让雷义印象深刻。
“王爷说了,他的军营里,有三不许。一不许背叛家国,二不许内讧争利,三不许不听军令。否则,天王老子也得军法处置!
“后来,穆王爷的那支军队被称之为“虎狼之师”,团结一心、战无不胜,没有人敢冒领军功,也无一人枉死。”
雷义从曾经的铁骑回忆中缓过神来,轻叹一声:“可惜……”
可惜那些日子,已然一去不复返了。
当今圣上继位后,先穆王解甲归田,那些曾经并肩的将士也被以各种理由调去旁的军营。
曾经的“虎狼之师”失去了军魂,如同一盘散沙,再无凝聚之力。
凤家姐妹听得专注,仿佛在这番话中畅想着父王当年的英姿,皆忍不住红了眼眶。
“对不住对不住!是雷某一时兴起,说得太多,勾起了两位郡主的伤心事!”雷义说得开怀,竟忘记了两个小姑娘刚刚丧父,他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哎,雷大人实在不必如此。”
大姐凤淑彤忙不迭擦拭眼泪,挤出一抹笑容:“还要感谢雷大人缅怀先人,让我姐妹二人得以瞻仰先父英武。”
凤轻彤悄然咽下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漂亮的丹凤眼黯然神伤。
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凤轻彤抬眸,沉声道:“雷大人,你确定你方才所说的,是父王领兵铁律?”
“那岂能有假?雷某是个粗人,断编不出来那套弯弯绕绕的说辞。只有先穆王那般文韬武略之人,才会说这番话啊!”
“三妹,”大姐凤淑彤责备地望她一眼。
这已经是今日大姐第三次打断凤轻彤了。
漂亮的丹凤眼盛满嗜血的冷光。
是了,这番话既然是父王所言,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前世,穆王府是被人陷害冤屈至死的!
“……雷大人不妨留在府中用膳,也好让穆王府聊表感谢之意。”大姐凤淑彤暗示送客。
雷义忙不迭起身:“使不得使不得!雷某贸然到访,只想为先穆王上柱香。这个,雷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雷大人请直言。”
“以后,雷某可否多来探望先穆王?”
“自然可以。”凤淑彤莞尔一笑。
出殡那天,无人敢来送父王最后一程。不想今日倒是碰上一个有赤子之心的,愿为父王上一炷香。
“如此,多谢了!”雷义激动地躬身行礼,随即大步流星地离开。
凤轻彤目送雷义离去的背影,眸中染上几分无奈。
“可真是个风风火火的雷大人。”
大姐凤淑彤坐直了身子,便想训斥凤轻彤两句,岂料刚侧过身,就瞧见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去而复返。
“对,对不住两位郡主,我贴身的玉佩没了,好像是方才上香的时候丢了,可否容雷某去找一找?”
粗犷的男子涨红了脸,似是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当然!管家,快去带雷大人去家祠那里寻失物。”
大姐凤淑彤又无奈又好笑,待雷义离开前院,望向三妹:“这雷大人,真是个趣人儿。”
“大姐对雷大人观感不错啊。”凤轻彤笃定地道。
“莫要浑说!”大姐凤淑彤悄然红了二人,没好气地嗔了妹妹一眼,借故离开。
徒留凤轻彤一人,坐没个坐相,倚靠在椅子上,兀自想着心事。
穆小王爷形销骨立归家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少人十分同情穆王府,也不知道这位穆小王爷什么时候就归了天,那穆王府可就剩下孤女三人,无依无靠了。
皇宫,御书房。
“确信无疑?”虽然撤回了锦衣卫,但老皇帝对穆王府、尤其是凤轻彤的疑心,始终没有散去。
“是,奴才听说不少百姓都亲眼瞧见了,忽胖忽瘦的,这穆小王爷的身子骨,着实令人担忧。”宋公公轻叹一声,眼睛却贼兮兮地悄然望着主子。
皇帝冷哼一声,手中的朱批缓缓放下,又是一封弹劾太子“私盐”贩运、与民争利的折子。
“最好如此。”省得最后还得天子出手杀人,落个不善的名头。
“太子私运圈银子的事,你怎么看?”皇帝突然发问,吓得宋公公双脚一软,忙不迭跪在地上。
“皇上,奴才才疏学浅、不通政务,这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倒是在行,这国政大事,奴才可不敢妄言啊!”
何况还是品论储君行事,莫不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呆得太过安稳了吗?
“哈哈,你这刁钻的奴才,朕不过说了一句,你便有十句推脱等着朕。起来吧!朕随口一问罢了。”
皇帝自然不是真的询问宋公公意见,只是觉得这御史丞的折子不胜其扰,跟苍蝇一般在耳畔嗡嗡。
总得想法子堵住众人的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