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茶楼。
一身常服的户部尚书周大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生怕人瞧见似得,偷摸地捻了一口花生米喂进嘴里。
原是给太子当岳丈的周大人,太子大婚他没敢去。
一则怕尴尬,二来也得为闺女和七皇子殿下考虑。索性躲在这里当鹌鹑。
最好别碰见什么熟人。
户部尚书周大人一边暗暗祈祷,一边又捻了一口花生米喂进嘴里。
“真好吃……”堂堂茶楼,这醋泡花生米怎得这般好吃,又不是馆子。
“周大人?”
“认错人了。”户部尚书周大人一听声音有点耳熟,张嘴就否认。
“我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你啊……”礼部尚书罗正大人默默地坐到了周大人一侧。
周大人一抬头,惊了个嗝儿。
“你也没去?”
“可说是呢。”礼部尚书罗正无奈摇头:“我咋去?”
大皇子是他亲外甥,被太子给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连带着淑贵妃都崩溃了。不知传他入宫哭诉了多少回。
他能有什么办法?
是能治好老大的痴傻,还是能让皇上废黜储君?
“唉……”
“唉……”
两个尚书大人相对无言,只余叹息。
很快,刑部尚书乔大人、兵部尚书王大人,都坐到了尚书一桌。
没过多久,工部尚书、吏部尚书也到了。
六个尚书隔桌相望,默默无语。
万万没想到,他们平日在朝堂上撕扯互怼,人生第一次握手言和的契机,是在储君娶妃的大喜日子里一起默契地躲入了一品茶楼铸就的。
很快,他们发现,不仅是他们六个人。
大半个凤朝国朝堂重臣,都“默契”地躲了进来。
有些人是想看看都有谁没去,有些人是想瞅瞅还有谁这么倒霉撞在了一起。怀揣着别样心思的朝臣们,占满了整个大厅,或默默吃花生,或默默喝茶。
无人率先打破沉默。
凤轻彤率丫鬟进来的时候,忍不住一怔。
嚯,感情是都躲这来了啊!
“噗,太子皇兄的酒宴办错了地方,合该包下一品茶楼才是。”凤轻彤轻快地打破了沉默,方才凝滞的空气都跟着一松。
诸位大人互相看看。
可不是么!该出现在婚宴上的人,可都在这茶楼里了。
不知谁爆出一声轻笑,像是打开了阀门,百官们的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不少人想到方才的尴尬气氛,更觉可笑。
大家无奈举杯,说出了心中一句共同的话:“恭祝太子殿下新婚燕尔。”
真虚伪。
凤轻彤朱唇轻扬,挥手上楼去了。
这下,楼下大厅的官员们开怀畅饮。
穆王府这一门正经的亲戚都没去,他们怕啥?
喝起!
一品茶楼的官员们开怀畅饮,太子府的吉时已过,礼成。
太子神色从容地走到喜房门前,按照礼节掀开太子妃的盖头,跟洛梦娴喝了交杯。
“爱妃折腾了一整天,暂且歇息,本宫处理些政务便回。”太子敷衍地吩咐了两句,便起身走了。
洛梦娴知道,太子今夜不会回来了。
一抹清泪从脸上划过,洛梦娴悄然攥紧了双手。
太子妃,她已经是太子妃了。不该奢求更多了。
太子寻了个由头,却直接往幕僚们歇息的偏院走去。他快步走到司雪衣公子房间门前,脸上透着几分新婚的欣喜期待。
一敞开门,大红嫁衣的出尘男子身上带着一抹清冽好闻的异香,他的唇瓣已然涂上了朱红口脂,散发着致命的妖冶气息。
“殿下,洞房花烛夜怎得独自一人跑出来,是要让新娘独守空房了么?”
司雪衣神色清冷,同身上大红嫁衣和妆容产生一种违和的反差,那股话里的醋意,已经让太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宫就是不想让新娘独守空房才来的。”他关上房门,身上的大红喜服同司雪衣公子身上的大红嫁衣十分般配。
得益于今日没什么宾客,太子甚至不用应酬什么人,就能早早地来寻司公子。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雪衣,你真好闻……”
太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迷醉,酒意上涌,已看不清眼前人的容貌。
这是太子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是凤三郡主的香料好。”今日,司雪衣看到全套喜服香料的时候,心中是欣喜的。
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在意司雪衣的心情,也专程为他准备了一份厚礼。
据说,这香料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没有女儿香的甜腻,反而以松香为打底、清冽温吞,颇有君子风韵。
司雪衣爱不释手,便索性用了。没想到竟然被赶来的太子撞了个正着。
“你喜欢的话,以后本宫多为你订些……”太子将一块双鱼玉佩系在司雪衣的腰间,低声道:“安平素来胡闹,准备的贺礼却深得本宫之心……”
屋子里红烛灭了。
是夜,边疆。
“官爷,就让我再喝一口水吧……”地上的男子浑身是伤、双唇皲裂,说话的时候就有血丝从嘴唇里渗出来。
他脸色蜡黄,数日来的赶路,让饱受酷刑后的伤势雪上加霜。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可是至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帮着太子看了座荒山,怎么就获罪了呢?
趴在地上的人,便是捡回一条命的太子护卫副统领,闫宏。
“喝个屁!因为你这个病秧子,我们耽误了多少行程?快些起来,走!”
官差手中的鞭子就像是在驱赶牲口。
闫宏曾是太子府护卫之一,以后太子登基,他本该前途无量。
如今,却在一个无任何品阶的官差手里过活,忍受屈辱。
这一刻,闫宏宁肯自己死了。
“谁!”突然,看管的官差惊诧地怒吼一声,就见一队人身形迅猛出现,将官差打晕。
闫宏眯着眼有些瞧不清,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出现了回光返照。他下意识地动动嘴唇,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黑暗中,他看到此人的脸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救下他的人给闫宏喂了一些水,才让敢裂的喉咙缓过劲儿来了。
“对不住,闫统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的妻儿我们已经安顿好了,还请你先在边疆躲躲,暂时不要回京。”
说完,那人就带着人准备离开,闫宏立刻拽住他的胳膊:“你说,我的妻儿尚好?”
不是说已经,已经……
望着闫宏一脸希冀,男子到底没忍心,低声道:
“是,他们已经被我们送去了苏杭,你先避避风头养好伤,以后未尝没有机会相见……”
“我想起来了!”就在男子解释的功夫,闫宏突然想起来解救自己的人是谁了!
是那晚喊他喝酒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