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让开的不是求生之路,而是五皇子凤玚此生的屈辱之路。
他离开,便是苟延残喘。
他不走,就是生路灭绝。
诛心不过如此。
五皇子凤玚眸色明明灭灭,不断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缓缓地、郑重其事地走出了第一步。
有了第一步,再走便不难。
几步开外,五皇子凤玚突然朗笑一声,扭过头来问道:“三堂妹之前说对玄铁矿没兴趣,如今却顺利拿到了玄铁令。也真是巧呢。”
“我之前是没兴趣,但是人家送我了就是我的。五皇兄还想抢吗?”凤轻彤锐利的凤眸闪过一抹讥诮。
事到如今还不忘记挑拨离间,真是小人行径。
“用嘴抢?”祁曜适时开口,奚落之意溢于言表。
老五看到玄铁令,就像是苍蝇看到了有缝的鸡蛋,恨不能将眼睛粘在上面。
孤身一人的五皇子凤玚手里底牌全废不说,还失去了五千太子府兵。到时候太子怪罪下来,老五讨不着好。
“有操心我的功夫,五皇兄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太子交差吧。”
戏谑的凤眸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漠北城主府已经没有可以做主的人,三堂妹真的要接手这个烂摊子么?”
这个烂摊子五皇子自己承担也是可以的。
玄铁矿和漠北城主府,总得有一样落在他手里吧?
回答五皇子凤玚的,是凤轻彤的一声冷哼。
“滚。”
五皇子凤玚独自离开,凤轻彤让陆兵率兵撤出城主府,临去前又让玲珑给了一大笔银票,治疗受伤的精兵。
城主府沉寂下来,管家率领守卫有序地处理尸首、安抚百姓。
凤轻彤和祁曜再不耽搁,去后院探望漠北城主。
此刻,白苏已经来到漠北城主牧九明的房间,一边看诊处理伤势、一边嘴里不住地叨叨着:“祁曜竟然敢偷学老子的止血手法!血止得不错嘛!”
“嘿嘿,那是自然,祁后生天赋异禀,就是可惜了。”天青老人捻着胡子,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
乖徒儿有眼光。
“啧,后心一剑已然刺中命门。这种伤让本公子怎么救……”神医白苏的臭毛病就是多,一边看诊还要一边唠叨。
“神医,神医你一定要救我爹,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都行!你要什么都行……”
牧艾灵一听“救不了”哪能受得了,泪眼婆娑地抱着白苏的腿痛哭流涕。
翘着兰花指的英俊神医一脸无语地道:“行了行了,赶紧起来,本公子又没说不救。”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牧艾灵闻言大喜,抹了一把眼泪,被老铁头扶着站起来。
“你干啥,眼睛抽了?”白苏轻哼一声,望着天青老人眼睛眨巴眨巴的,“抛媚眼儿给谁看呢?”
“给瞎子看!”天青老人瞪圆了眼,随即努努嘴,“轻彤来了。”
“哼,”神医白苏轻哼一声,“来得正好。”
他一向是想治谁就治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可好,跟在凤轻彤身边还没个自由了。
“能救回来吗?”凤轻彤和摘下面罩的祁曜前后脚走进内室。
白苏没好气地道:“死不了!”
“那便好。”凤轻彤点点头,心弦总算松了松。
一想到那么多将士没有死在沙场对敌之下,反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凤轻彤心中就止不住涌上悲凉之意。
少女深吸一口气,一双凤眸静静地望着白苏救治漠北城主。
牧艾灵确信爹爹有救,便不再多言,乖巧地坐在一旁,仓皇地搓弄着手指等待。
老铁头静静地站在一侧陪着牧艾灵。眼看着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眼泪不止,他便从怀里抽出一个白皙的帕子,递给牧艾灵擦眼泪。
牧艾灵抬起泪眼,模糊之中认出,这帕子乃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老铁头擦汗用的。
想不到,老铁头一直留着。
“铁生……”你明明就是在意我的。
牧艾灵坚强地擦干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郡主姐姐,接下来我能为你做什么?”小姑娘仿佛一夕之间长大,眼泪被坚强取代,认真地望着凤轻彤:“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城主府危机已解,你不用担心。”凤轻彤轻声安慰道:“世人皆知神医白苏能‘活死人、医白骨’,城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牧艾灵一脸感激,“郡主姐姐身边皆是能人,若非今日有你在……”
只怕整个漠北城都已经成为五皇子的囊中之物。
“是本座的过失。”祁曜略显懊恼地攥紧了绣春刀。
他和凤轻彤的计策是兵分两路行事,凤轻彤引蛇出洞、挟持赵康,祁曜提前来城主府,保护好牧城主和牧艾灵。
当然,必要时候能保住老铁头就更好了。
“祁大人是最不该自责的人。五皇子卑鄙无耻,换成任何人都防不胜防。若不是祁大人保驾护航,我爹哪里会只中一剑?也根本撑不到白神医来救了。”
祁曜神色稍霁,眼底沉敛的黯然却并未散去。
默岭明为护卫,行事却比锦衣卫还脏。
死不足惜。
牧艾灵看向床铺上人事不知的中年男子,再度红了眼眶。
“郡主姐姐得了玄铁令,一会儿少不得要安顿漠北政务。这段时间,得辛苦您了。”牧艾灵说着,便恭敬地跪下了:“穆王府大恩,漠北城永世难忘!”
“哎!我穆王府不兴这一套!”
凤轻彤赶紧拽住牧艾灵的胳膊:“你可是老铁头的心上人,我还指望你多多美言几句,让老铁头替我铸刀呢。”
牧艾灵双颊一红,“郡主姐姐可莫要打趣人。”
“我铸。”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清亮的凤眸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儿,最后落在肌肉喷发的老铁头身上。
“是你说话了?”
凤轻彤还是第一次听老铁头开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老铁头认真地转过脸:“图纸带了吗?”
“带了。”凤轻彤心下一喜,“随后让玲珑取来给你。”
老铁头点点头,再不开口。
“待会议事你随我一道去。”凤轻彤沉吟片刻,朝牧艾灵说道:“你最了解城主府,帮衬我一下吧。”
“莫敢不从。”牧艾灵用力点头。
凤轻彤轻轻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心中越发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所幸的是,牧艾灵比她幸运,没有错付一生。
屋内蓦然安静,诡异的气氛悄然逼仄而来。
凤轻彤打眼一瞧,就看自家师父蹑手蹑脚地准备开溜,被老铁头眼睛一瞟就立在原地不动了。
想到老人家当年的八卦,凤轻彤心下默默评价:师父真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