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这,这于理不合……”宋公公踌躇着看了圣上一眼,见皇帝神色不改,分明是放任凤轻彤的态度,这才哈腰驼背、委委屈屈地回皇帝跟前站着。
素裳少女双手微颤,一双清冷锐利的丹凤眼盯紧了信笺,心跳声如同雷鸣一般。
就是它了。
前世穆王府便是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封信笺,走上了“满门抄斩”的结局。
穆王府众人压根没人见过这封信,就被圈禁起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今,前世种种谜团再度应时而来,抄家灭族的罪魁祸首的面目逐渐清晰。
凤轻彤深吸一口气,展开信笺朗声念叨:“兹有当今圣上无德,吾辈心怀天下。势要颠覆乾坤、还清明日月。弘穆王圣德。”
她一字一句地念,这一封信不仅仅是一张纸,还是前世今生穆王府百十条人命的血海深仇!
锐利冷漠的丹凤眼缓缓抬起,凤轻彤静静地看向容颜和煦的许卿阳和曾经忠心耿耿的穆王府副统领严铮。
是这两个人。
一个是她前世痴心的“良人”,一个是深知穆王府内情的副统领严铮。
伪造密信、污蔑父王。为一己私欲,连逝者都不放过。
此二人连畜生都不如!
凌厉的眼刀一点点地凌迟着许卿阳和严铮,寸寸刮过他们的血肉。
饶是二人再厚脸皮,此刻也有些顶不住了。
尤其是严铮,他叩拜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诉说着他维护大义的“不得已”。
曾经,严铮很佩服刚毅果敢的凤三郡主的,也发誓要全心为王府效力。
可就在严铮知晓穆王府竟密谋造反,还在京城数里外暗藏私兵精锐之时。
他崩溃了。
若非许二公子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只怕严铮现在还在“忠义”二字之间挣扎。
严铮看了一眼许二公子,仿佛在对方的身上得到了力量,终于有勇气跟凤三郡主对视。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澄澈见底,略显血红的眸色泛着妖异冷厉。
凤轻彤轻扬的眼尾似笑非笑,仿佛在嘲笑严铮的愚蠢。
严铮挺直了脊背,他维护了家国大义。他没错。
“穆王府待你不薄。”凤轻彤只说了这一句,便抬眼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迟暮老人。
皇帝早不复当初意气,耷拉的眼角、佝偻的身形,甚至蜡黄的脸色都在提醒着凤轻彤,皇帝命不久矣。
“二十五个字。”
前世,就因了这封语焉不详的二十五个字,判定穆王府谋反,满门抄斩。
这三人,每个人的面目,凤轻彤都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她要他们,不得好死。
“安平,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意味不明地道。
“假的。”凤轻彤随手扇了扇信笺,淡淡地道:“纸是真的。”
“一会‘真’一会‘假’的,你把朕都绕糊涂了。”皇帝微眯龙目,笃定穆王府在劫难逃,恶劣地生出了几分逗弄猎物的心思。
此女该死。
但皇帝不想让凤轻彤轻易死。
他要折断凤轻彤的傲骨,一如打折亲兄弟的翅膀一样,让穆王府插翅难逃。
“回皇伯父,我说这个信纸确为穆王府所出,信封、穆王印章,都是假的。”
“要真都是真,要假都是假。郡主怎知信纸是真、信封是假?”宋公公见圣上有意探问清楚,不免多嘴问道。
“这信纸用得是穆王府特制的硬宣牛皮纸。放眼整个京城官宦人家,无人会用这般粗糙的信纸。谁让我穆王府太穷了。”
凤轻彤无辜地摊开手,又甩了甩信封:“信纸的来历好说,只怕是我还跟许二公子互通有无时余下的……”
在场众人还没见过有人能将“私相授受”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的女子,皇帝的老脸都忍不住一红:“成何体统!”
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凤轻彤跟没听着似得,将信封丢在地上:“世人皆知温润无双的许二公子最喜素锦,这‘素缄扎’便是许二公子让苏杭织造特供给永庆侯府的。”
最明显的便是那信封右上角一处素锦暗纹,确为许卿阳府上所出。
许卿阳若说信纸并非出自穆王府所有,那便是伪造信笺、欺君罔上;承认了出自穆王府,变相承认了信封就是出自永庆侯府,伪造罪证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凤轻彤当真狡诈非常。
许卿阳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说道:“安平郡主所言极是。不过……臣可没说信封不是永庆侯府的。得到密信总得妥善保管,臣用自家的信封呈给圣上,合情合理。”
“合个屁。都说是假的了,你聋?”
凤轻彤没好气地白了许卿阳一眼:“那反信上的印章是什么?是双豹龙印。”
此言一出,皇帝和宋公公神色皆是一变,就连站在殿门外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都忍不住朝殿内瞟了一眼。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茫然的许卿阳和严铮。
“若侄女儿没记错,这双豹龙印乃是我父王贴身之物,十六年前同兵符一道交予皇伯父了。敢问皇伯父,双豹龙印现在何处?”
“这……”皇帝神色一讪。
那双豹龙印皇帝是知晓的,先穆王曾担心有人冒用兵权,故而以双豹龙印、名讳私印,双印调遣兵马。
待先穆王卸甲归京后,那兵符连同双豹龙印悉数上缴朝廷。
时间太久,皇帝一时还真想不起来那双豹龙印究竟给了谁。
皇帝脑海里天人交战,顺着回忆摸索那双豹龙印的去向。
“双豹龙印现在不在穆王府,但你怎知这信笺上的印章不是以前印上去的?”许卿阳微微躬身,低声道:
“再者说,既然心生反意,恐怕十几年前便已经未雨绸缪也未可知。”
“噗。”凤轻彤难得冷峭一笑,如同苍雪霜花的冷冽眉峰锐利夺目。
“那墨迹、印章该褪色不少了吧?怎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清晰可见、墨色如此亮泽?瞎了你的狗眼,污蔑也不知‘做旧’。”
凤轻彤明眸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越发觉得这许卿阳可笑至极。
没用的东西!
皇帝脸色一沉,瞪向许卿阳的神色皆是不喜。
“人证物证俱在,你穆王府还敢狡辩?”皇帝决定提前结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先斩了穆王府,再处理储君的家务事!
凤眸微诧,少女双手抱臂。
呦,狗皇帝急不可耐要强按罪名了。
啧啧,凤轻彤早就料到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伯父要打杀穆王府,那便直接判穆王府满门抄斩就是,何必叫这两个‘人证’虚伪做作地掏出罪证,指认穆王府这么麻烦?”
凤轻彤轻嗤一声:“搞什么殿前对峙,简直浪费时间。”
“你放肆!”皇帝被掀开了脸上的遮羞布,怒而站起,指着凤轻彤的鼻尖吼道:“来……”
“报!启禀皇上,刑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大人有要事在殿外求见,说是,说是……”
那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不敢抬头:“说是跟太子殿下有关。”
朱唇微扬,凤轻彤斜睨殿门外的三位大人一眼。
救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