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在高高在上的太子眼中,穆王府众人不过是一群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哪里配跟他攀亲带故?
他如今败得这样惨,十之八九都是因为轻敌!
因为没将凤轻彤一介女流放在眼里,也没将不受宠的老五、老七放在眼里,笃定仗着皇帝的宠爱,废太子便能一路高歌、继承大统。
恰恰是给了足够偏爱的皇帝,在最后一刻反手给了废太子致命一击。
“你败给了最信赖的父皇,死得不冤。二皇兄……一路走好。”
凤轻彤真的只是来送别的。
废太子凤弈再度颓然坐到地上,星目之中饱含泪水,一旁的司雪衣跪坐在废太子身边默默陪伴着,一言不发。
人之将死,废太子凤弈眼前浮现出过往种种。
“凤轻彤。你说得对。我如今一败涂地、愿赌服输。只是……”
废太子凤弈望向一旁出尘淡然的心上人低声道:“你能不能帮我救他出去?”
司雪衣只是太子府客卿,并未参与任何政事,父皇让全府人陪葬,他无话可说。
但司雪衣是无辜的。
“你倒是完全没把废太子妃放在眼里啊……”
凤轻彤一想到心心念念要嫁给废太子、至死还是完璧之身的洛梦娴,眼底边划过一抹冷芒。
“我此生对不住的人太多了,所以才更不能负了雪衣……”
废太子神色一沉,看向凤轻彤:“我知道你定然有法子救人出去。作为交换,我告诉你南京卫指挥使司的兵符在哪儿!”
“你给赵康了?”凤轻彤一愣,便猜出了答案。
“是。”给赵康便等于给了七皇子凤珹。
废太子识人不清、狂妄自大,最后死在最亲的人手里,他认。但他至死也不愿将兵权便宜任何一个兄弟!
“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废太子最后看了一眼身侧眉目出尘的谪仙男儿,低声道:“雪衣,别了。”
说完,他立刻抓过三尺白绫绕梁而悬。曾经的储君、如今的罪民,当着满殿人的面自尽了。
“殿下!”
司雪衣爆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在生死最后一刻,终于绷不住内心喷涌的情感,他冲上去抱住废太子凤弈的双腿:“阿弈!阿弈……”
司雪衣的泪水不住地滴落,跟濒死挣扎着低头看他的废太子四目相对。司雪衣努力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废太子凤弈满足地闭上了眼,再没了声息。
“真是个傻子。你若没了,我为何还要独活?”
“雪衣公子,二皇兄他……”
“更希望你活着”的话还没说完,司雪衣便恭敬地向凤轻彤行了一礼:
“安平郡主,待我死后,求你让我二人葬在一处,以全今生之情。”他死志坚定,就算凤轻彤能救他一次,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他不主动赴死。
生同襟、死同穴。
悲悯的凤眸紧紧闭上,所有的劝解都在决心赴死的人面前都是最苍白无力的。
“何苦啊……”
“多谢郡主。”
司雪衣释然一笑:“以往阵营不同,太子对郡主一直颇有怨言。不想今日遗愿皆托付给了郡主一人,真是世事讽刺。人之将死,雪衣也只好厚颜胁迫郡主一回……一切有劳了。”
“……好。”凤轻彤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
素裳少女眼睁睁地看着出尘优雅的公子缓缓走到废太子凤弈的尸身旁,就着废太子凤弈脖子上的白绫自尽。
临死前,司雪衣深情地看了一眼身畔的废太子凤弈,挤出一抹微笑。
阿弈,等等雪衣。
废太子伏诛,司雪衣公子陪葬。大殿内一片悲悸哀嚎,主子赴死,小厮仆人们皆认命自尽。
凤轻彤胸口犹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正殿。
她突然了悟,宋公公为何没守在殿内督刑。
实在是太压抑了。
走过宋公公身边的时候,凤轻彤低声问道:“这便是皇权吗?”
宋公公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老奴老了,心有余力不足啊!”
伴君如伴虎,没人比宋公公更清楚这句话的意味。
凤轻彤转过头,看向宋公公,“公公,多保重。”
从废太子府邸走出来,那股压在心口的抑郁总算稍微松解,凤轻彤自嘲勾唇:“太失败了。”
第一次连“救人”二字都说不出口,凤轻彤被洛梦娴和司雪衣的深情理由堵得张不开嘴。
“小姐莫要自责了。他们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玲珑心疼地劝慰道。
“……嗯,我知道。”
凤轻彤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主仆三人躲在墙根等待宋公公一行人离去。
等了大约不到三炷香的功夫,就见宋公公一行人出府,准备回宫复命。
“回府。”
凤轻彤跟师父约好了在穆王府后门汇合,届时永宁侯夫妇也会过去,领走废太子妃洛梦娴的尸首。
主仆三人快速赶回穆王府后院,果然在那里见到了双目含泪、神色殷切的永宁侯夫妇。
“安平郡主,可,可顺利?”永宁侯夫人早就哭肿了眼,此刻见她两手空空,还当是失败了。
“夫人莫慌,稍等片刻。”
锐利的凤眸眼睁睁瞧着自家师父跃墙进了穆王府,朝永宁侯夫妇低声解释道:“皇嫂的尸身在府中……她有几句话转告给两位。”
听到废太子妃洛梦娴言说“求仁得仁”,永宁侯气得不住地骂“痴儿,痴儿”,永宁侯夫人再次哭成了个泪人。
英气的秀眉耷拉下来,凤轻彤无力地握住了素手。
说什么都无法安慰丧女的两位长辈。
很快,穆王府后门打开,几个小厮恭敬地抬出一口上好的棺木,里面正是被妥善安置好的废太子妃洛梦娴。
“孩子,我的孩子……”永宁侯夫妇扑到棺木上又是一通哭诉。
永宁侯率先镇定下来,他抹了一把眼泪,恭敬地朝凤轻彤行礼:“多谢郡主大恩,未来永宁侯府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大可不必。”凤轻彤将永宁侯扶起:“此地不宜久留,二位且快些回府安置皇嫂吧。”
“哎,哎。”永宁侯夫妇抹干眼泪,让人将棺椁抬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悄然从小路离开。
直到再看不到永宁侯府人马的身影,凤轻彤主仆三人周围环绕的丧气总算消散了些。
“小姐,废太子殿下说的那枚令牌,咱们搞不搞?”
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玲珑拍着手提议:“好东西,总得抢一抢才是咱们的风格啊!”
“谁说我是这种风格了?”清亮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玲珑恍然道:“难道已经去抢了吗?”
小姐太不够意思了,居然偷偷安排行动,她们都不知道!
素裳少女轻轻压了压欲翘的嘴角,双手负立道:“缓缓,回去缓缓。”
玲珑嘻嘻一笑,就要跟着自家小姐进府,谁知身子一顿一沉,被身后的宝萝拽得走不动了。
“不是小姐的风格是谁的啊?”宝萝一脸不解。
明明就是小姐的风格好不啦!
“嘿嘿,祁大人的呗!”
看小姐那副悠哉的样子玲珑就猜到了,肯定是祁大人去抢令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