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沈均叹了口气,“唉,先皇若当真舍不得太子殿下便不要……”不要废储了嘛!
说到一半,沈均立刻察觉不对,赶紧闭上了嘴。
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两位皇子和众多同僚,见大家并未注意到他方才的失言,这才松了口气。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工部尚书沈均。
沈大人年过四十,在工部尚书的苦差事上任了小十载,也是六部尚书里混得最凄惨的一位。
这段时间,工部不但折了一个最有前途的许卿阳,还赶上先皇殡天、新帝空缺,乱上加乱。
工部尚书沈均恨不能隐形来削弱存在感。
他一语失言之后,便再没开过口。
“这就没了?”五皇子凤玚步步紧逼:“父皇才被神医白苏诊治过,当调养得颇佳才是,怎会突然气怒攻心便薨了?!”
“御医说圣上丹毒未清、郁结于心,这才急怒攻心而亡。”祁曜一字一语说得清清楚楚。
尤其“丹毒”二字咬得极重,那冷冽的寒眸也紧盯着五皇子凤玚不放。
言下之意,是警告五皇子凤玚最好别再追问,免得问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来难以收场。
五皇子凤玚哪会不懂祁曜的暗示?他脸色微变,抿了抿唇,果然不再提及先帝死因。
七皇子凤珹意味不明地瞟了老五一眼,心下冷哼。
一说到老五的痛处,老五便立刻从张牙舞爪的猛虎、变成了乖巧听话的猫咪了。
凤轻彤揉了揉通红的眼,她也哭累了,松了口气道:“祁大人果然能干,还了本郡主的清白。早知道皇伯父身子如此不好,我就不该据实以告的。”
“……”几位大臣无语。
“郡主客气。”
许是想通了,祁曜说起先帝之事神色冷淡理智,曾经深刻的孺慕之情都伴随着先帝多次不义之举而消磨殆尽。
祁曜不仅隐瞒了凤轻彤大逆不道气死皇帝之举,也只字不提宋公公提前离宫、内殿人马被支走诸事。
“那皇上可有言说到底让哪位皇子继承大统?”礼部尚书罗正身子前倾,紧张地追问。
如今大皇子痴傻、废太子赐死,目前成年皇子中就剩下五皇子和七皇子,还有一个没长大的九皇子凤珺了。
哪个都不是最佳新帝的人选。
凤轻彤摇摇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先皇根本没来得及提……”就死翘翘了。
几个尚书大人难得见捅破天的凤三郡主如此乖巧配合,问啥答啥。瞅着她煞白的小脸儿,也不禁有些同情。
是被先皇骤然薨逝给吓懵了吧?
“既然父皇并未书写遗诏、也并未留下口谕,推举新帝之事,还得交由几位肱股大臣了。”
七皇子凤珹立刻给几位大人卖好,惹得内阁大臣、六部尚书连连起身道“不敢当”。
“诸位大人既然还有要事相商,轻彤一介女子不便多留,告辞了。”少女微微屈膝,很是敷衍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御书房。
穆王府的态度很明确:不参与另立新帝的决定。
祁曜紧随其后也出了殿,态度也很明确了:忠犬便忠于皇帝。
推举谁为新帝,锦衣卫便忠于谁。
几位尚书大人见状,都默默地为凤三郡主抹了一把冷汗,想拦又不敢拦。
穆王府避嫌,于家于国皆是好事。
凤轻彤背着双手悠哉地往灵堂跑,祁曜脚下生风紧随其后。
“祁大人还有事?”凤轻彤斜睨祁曜一眼:“不怕被老五和老七瞧见,猜测你我二人勾结?”
“便是勾结又如何。”祁曜冷嗤一声。
先帝薨逝,他的忠心到此为止。
老五和老七算什么,祁曜断不会效忠他二人。
祁曜的明目张胆取悦了凤轻彤,她朱唇轻轻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先帝新丧,祁大人恐怕还有诸事要忙,本郡主先告辞了。”
“本座送你回去。”祁曜神色不改,坚持陪凤轻彤走一段路。
小女人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就走。
二人刚走到先帝灵堂附近,凤轻彤张张嘴正准备说话,便见乔木急匆匆地从侧面赶来,似乎找了祁曜好一会儿了。
“见过大人,安平郡主。”乔木激动地上前两步,收敛心神行礼。
“有事?”祁曜口吻不满地道。
乔木的事最好很重要。
“额……”乔木看了一眼安平郡主,躬身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是不想当着自己的面说了?凤轻彤干脆挥手,准备往灵堂里走。
手腕一热,祁大人温热的手掌攥住了凤轻彤的皓腕,淡淡地道:“说,以后有事不必瞒着郡主。”
乔木瞪圆了眼,自家大人居然开窍了?!
“咳咳,那个……罪臣许卿阳被,被吴大学士打死了。”乔木说到最后,口吻古怪又戏谑。
凤轻彤抬眸看向身侧冷漠锐利的男子:“吴大学士?”
不会吧?她刚才还在御书房瞧见了那位老人家,岁数可不小了。
捶死许卿阳这种事太跌份儿了。
“许卿阳掐死了吴芯月。”乔木激动地站起来就准备详细说说,被自家大人一个眼神瞪得重新跪下了,默默吞下了前言故事一万字。
“本座去处理一下。”祁曜看了凤轻彤一眼:“……要一起么?”
“我还得守灵呢。人葬在哪儿告诉我一声就行。”
说完,凤轻彤抬手轻拍祁曜的肩膀,眯着眼调皮地道:“都说他是你的人了,随你处置。”
小姑娘拍了拍手,脚步轻快地进了灵堂,徒留黑着脸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死都死了还要知道葬在哪儿作甚?
祁曜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乔木一眼:“走。”
“额……”乔木也有点懵。
大人那是什么眼神。
情敌死了,难道不该欢欣鼓舞放挂鞭炮?
一路上,祁曜便揣着不知名的古怪心思,一会猜测凤轻彤到底是不是真的放下了许卿阳,所以才交给自己全权处置;一会又觉得不是,不然人都死了干嘛还要知道葬在何处?
乔木盯着自家大人一会阴一会晴的脸色,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预感很快实现了。
等祁曜到了锦衣卫所,便罚乔木去洗刷地牢。
锦衣卫所最苦的两样差事:一样是刷恭桶,不累死人能臭死人;一样是刷地牢,不累死人能熏死人。
乔木泪流满面:他到底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