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半截子话,已然昭示了金蝉所寻非人。
凤轻彤扭头再次感谢刑部尚书乔大人,便与金蝉一道离开。
回程路上,金蝉一直在沉思。凤轻彤没寻到机会开口,直到抵达穆王府,金蝉心事重重地屈膝行礼告退。
相识几载,凤轻彤还没见过金蝉这般忧心忡忡的模样。她沉着步子回了自个儿的院落。
午后的阳光透着几分烈性,穿过树杈斑驳地落在地上,像主人家不曾言明的沉重心思。
京城街头,熬了数年终于成为三品大员的何仁道何大人,仍旧穿着他那身缝补数回的破烂九品官袍,大步流星地在偏僻的巷子里穿梭。
何仁道站在路口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坏了,迷路了。
上次是他被扛来的,压根没看着路。
这次为了履约而来,竟是如何都寻不着跟穆小王爷见面的小院儿了。
正苦恼间,何仁道脚下一轻,他“啊”地轻呼出声,这感觉可太熟悉了!
是那个穆王府的彪小厮,连袍子都没变!
“你将本官放下!本官随你走便是了!”用不着每次都扛着来去吧?
“小人脚程快,能帮大人省省力气。”蜗牛的回答气得何仁道吹胡子瞪眼。
几句话的功夫,蜗牛便已经走出了十几步,大约小半盏茶的时间,蜗牛停在了上次的小院门前。
何仁道揉着被硌疼的胃,抽了抽嘴角。
他毫不客气地桑开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就瞧见如上次一般的画面:穆小王爷烹茶。
那脾气暴躁的少年坐在一侧,得意地瞟了何仁道一眼。
何仁道动了动嘴皮子,默默地坐到了穆小王爷凤玖的对面。
“何大人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为河道沿岸的百姓谋福了。”穆小王爷凤玖消瘦的脸庞带着几分笑意,虚弱的声音也难掩喜气。
“穆王府手腕高超,多少人都没能扶起我这个‘阿斗’,偏让穆王府给扶起来了。”何仁道神色复杂。
他不但低估了穆王府,也低估了朝堂斗争的风云变幻。
连一介小小的九品官员都能扶摇直上,还有什么不可能?
“何大人不必觉得亏欠穆王府什么。本王上次问得也是‘你可愿为百姓做事’,而不是为穆王府做事。”
何仁道挺直了脊背,嘴硬地道:“那便是最好。我此生不攀权贵、不应党争,只求解千古河运难题,造福沿岸百姓。这高官厚禄,何某是断然瞧不上的,也绝不会被扼住咽喉!”
“这便是本王想要的。”穆小王爷凤玖年纪不大、眉目清灼沉稳,聪慧而自持,何仁道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欣赏。
“告辞了。”
何仁道起身,他走出两步后脚步一顿,迟疑了下,转过身望着穆小王爷凤玖:“没有何某,穆小王爷也定然能够成就伟业。”
两次见面以来,这算是何仁道说得最温和友善的一句话了。
“本王所求并非伟业,而是要锄奸佞、铲贪污,还凤朝朗朗乾坤盛世。”穆小王爷凤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听得何仁道心潮一热。
他点点头:“如此,乃百姓所求。”
待何仁道离开,金铭没好气地撇撇嘴,“老顽固还算有眼光。”能看得出小王爷凤玖是个好的。
“在这世上,多少人为了活下去而忘记了初心。何大人铁骨铮铮,不事权贵,是极难得的清醒人。”
穆小王爷凤玖可没忽略方才何仁道眼底的欣赏。
此番行事大捷,他得回去向三姐炫耀一番去。
穆王府,凤三郡主院落。
凤轻彤端正身子练字,脑海里盘桓着工部尚书沈均倒台的前后经过。
扳倒工部尚书沈均速度快,但过程十分曲折。多亏人在江南的闫宏行事缜密、几次探查,抓住了沈母的软肋,才能“蛇打七寸”,抓着工部尚书沈均的罪证。
经此一役,沈均必无善终,何仁道继任工部尚书之位指日可待。
老七恐怕还以为那何仁道是己方之人;只是老五……
凤轻彤心中知晓,穆王府成活靶子的日子不远了。
金蝉对工部尚书的态度太古怪了。
她停下笔,望着桌上字迹,不知不觉间,凤轻彤练得字都成了“不是他”。
金蝉口中的不是他,必然是指“不是沈均”。难不成这沈均的背后还有涉及楚门金氏一族的秘密?
可他们离开家族数年不归,也没有主动回去的意思,何必对族中之事念念不忘?
“此言何解?”
凤轻彤正沉吟间,忽听祁曜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也不知道。”凤轻彤抬头看向祁曜,便将那练字的宣纸丢进了火盆子。
祁曜双手抱臂:“漠北使者团已经离京百里,护送的人马本座撤回来了。”
距离如此之远,两位监国王爷只要脑子没坑,就断不会为了个小小的漠北城大费周折。
“六部尚书大换血,本座功不可没,难道郡主就没甚表示?”祁曜逼近素裳少女,如墨的眸子微闪。
凤轻彤眨眨眼,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俩这关系,你要多少金子,我绝不还价!”
祁大人嘴角一抽,伸出一根手指:“现在给。”
“一两黄金?”
“一千万两黄金。”
艳丽的丹凤眼大睁,凤轻彤气得跳到了祁曜背上,两个胳膊勒住祁曜的脖颈:“你再说一遍,要多少?”
关系归关系,黄金归黄金。
祁曜抬手掩去嘴角的笑容:“一千万两黄金,现结。否则本座……咳咳咳……”
“没有否则,赖账!”
“三姐……”小弟凤玖快步走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自家三姐跟小猴子一般挂在了祁大人的后背。
祁大人脖子都被勒红了,那张冰雕似得脸还带着笑意。
这一口狗粮,结结实实地噎着了当事人祁大人,和不小心撞进来的自己。
小弟凤玖快速蒙住眼睛往后退,想炫耀何仁道对他颇有欣赏之情的心思立刻歇了:
“我来得不是时候,三姐我先走了,晚上记得来找我哈!”
凤轻彤从祁曜背上跳下来的时候,小弟凤玖已经一溜烟儿走远了。
她讪讪地轻咳一声,瞟了一眼眉眼含笑的祁大人,祁曜拽了拽衣裳:“树屋?”
“你没听小玖说让我过去寻他?肯定是跟何仁道碰面了。”
漂亮的凤眸斜睨祁曜一眼:“大敌当前,祁大人可莫要放松警惕。”
“郡主过谦了,你是两位监国王爷的大敌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