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祁大人,副使大人,来用早膳吗?”凤轻彤斜睨一眼高高的日头,似笑非笑地问道。
祁曜抿了抿唇,行礼道:“参见长公主殿下。”该讲的礼数还是得讲的。
小金铭脸色有些难看,恐怕是已经听说了金举入宫的消息。
“别怕。”凤轻彤走到金铭身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已经不是当年孤苦无依的孩子了。”
他有极为能干的亲姐姐,还有锦衣卫、有她和皇上的袒护。
任谁都别想再动金铭一根汗毛。
“……是。”金铭眼底闪过一抹激动之色,脸色也终于回暖。
“走,回宫。”凤轻彤扭脸拉住祁曜的手,在看到金铭也将手递过来的瞬间,疑惑地瞟了他一眼。
祁曜冷冷地警告眼神扫过去,金铭立刻把手放在佩刀上,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好刀。”
哼,算你小子识相。
金铭讪讪地跟在二人身后,心道刚才氛围太美好了,竟然以为凤轻彤要牵自己的手。
肯定是脑子进水了,嗯。
进了殿内,金铭便瞧见自家姐姐也已经候了半晌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
金蝉行了个标准的请安礼,凤轻彤抬手让金蝉平身。
“你们都退下吧。”玲珑招呼一声宫女太监,和宝萝二人识趣地退出正殿,还体贴地把门关好。
“金举来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吧?”凤轻彤开门见山地朝金蝉道:“他说要见你们,看样子是想让你们回楚门金氏。”
一听到来人正是叔叔,金铭的脸色再度变得难看起来,他望着自家姐姐:“姐……他,他又追来了。”
童年的阴影太深刻,他嘴里的至亲叔叔如同洪水猛兽,稍不留神就会被激浪冲走。
金蝉的脸色也谈不上好看,所幸她还算镇定,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站好,别在长公主面前失了体统。”
“我腿软……”金铭也想出息一点,架不住身子的条件反射不给力。
“你反应有点剧烈啊……到底怎么回事?”凤轻彤坐直了身子,好奇地问道:“金举当初狠狠欺负过你们?”
敢欺负她的人,就要做好被凤轻彤收拾的准备。
金蝉摇摇头,“说来话长。”
凤轻彤可不嫌说来话长,她立刻给二人看座,“喝口茶,慢慢说。”
祁曜默默地坐到凤轻彤旁边,作为常客的他,已经能够充分找准自己的位置了。
“我们是被金氏赶出来的。”
金铭一脸惊惧地抬起头:“长公主,我爹、我娘,他们都死得不明不白。金举对我们姐弟二人更是防备得紧,堂哥堂姐也……”
毒舌的少年头一次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无措,随即默默地摇了摇头:“我姐实在受不了了,我们就逃出来了……”
可惜他身子骨太弱,路上没少给自家姐姐拖后腿。
“你说得没头没尾的,让长公主怎么给咱们做主?”
金蝉叹息一声,握住弟弟的手,看向凤轻彤道:“金铭自小就被金举族中人欺凌、心中苦楚,说话才乱了方寸,长公主莫怪。”
都是自己人,凤轻彤只会心疼金铭,哪会责怪?
“被神医白苏调理过身子、有了习武的底子,如今又即将接任锦衣卫的金铭,怕得究竟是一个金举,还是不敢面对童年被人欺负的自己?”
金铭一怔,说实话,他都快忘记了叔叔金举的模样,唯有当年弱小无依的自己的模样,还深深印在脑海中。
他逐渐从惶恐不安的状态里逐渐恢复冷静,反握住了自家姐姐的手。
“姐,长公主说得对。我已经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了。”
他已经能保护自己的姐姐,就像圣上如今一般。
“多谢长公主姐姐。”金铭打从心里感激凤轻彤。每在关键时刻,长公主的话都能直击心灵、给他当头棒喝。
“一点自己的体悟罢了。”流连波光的凤眸带着几分笑意,“能对你有用,才是良言。”
祁曜闻言默默地看向凤轻彤。
之前的违和感不是错觉。
明明一帆风顺的人儿,饶是打小吃过穆王府式微被欺负的主儿,她也没受过多少气的。
为何在凤轻彤的眼底,是历尽生死的从容?
凤轻彤察觉到祁曜专注的视线,眸子轻轻眨了眨,祁大人的眸光深邃而动人,表情令人心疼。
“怎么?”
祁曜一把拉住在他眼前轻晃的小手,无奈地道:“别晃。”
他就势将人儿的手握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清楚地感受到凤轻彤的温度了。
金蝉这才说起了当年的过往。
楚门金氏上一任家主金骥有两个儿子,其中长子叫金衍、次子叫金举。金衍便是金蝉和金铭的父亲。
“楚门金氏一向以能力继任家主之位,不分嫡庶亲疏,所以我爹和金举一个善开拓市场、一个善守成生金,一边合作一边竞争家主之位。”
金骥对小儿子稍有偏爱,心中却更属意大儿子继承家主之位。
“六七年前,我家发生了大变故。”
这也是金家分崩离析的开端。
“我们的祖父被刺伤,嫌疑人就是我娘。”金蝉说到这里的时候,眉目油然而生一股戾气。
凤轻彤比任何人都理解金蝉的感受,那是最在意的人被污蔑的无能为力。
“伺候祖父的人说我母亲行为不端,金举顺势逼着我爹处置我娘。我爹不肯。”
他们的好叔叔便一步一步地,逼迫着她爹放弃了家主之位。
“我娘内疚之下自尽,没过多久我爹病逝,我和金铭就彻底成了孤儿。”
说起过往诸事,金蝉的口吻冷淡,一如她素来冷静自持的表现。
殿内众人皆沉默以对。
金蝉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不仅有家族密辛,还有犯案疑点。诸多东西交织在一处,竟然让人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娘当时一直解释她没有伤害祖父,而是看到祖父倒在血泊里才出来喊人救治的。可是没有人相信。”
金铭神色黯然,家族的污糟事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诸多细节至今回想起来都历历在目。
“你祖父活下来之后,没有为你母亲辩白么?”凤轻彤追问道。
“他再没醒过来。”金蝉摇了摇头,若祖父能为娘亲平冤,他们姐弟二人何至于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不是不愿意被找到,而是根本不敢被找到。
金蝉生怕自己跟金铭回去之后再没活路。
母亲的悬案压在心头,多年颠沛流离让她看透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