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换在延福宫,好多东西都需重新考量,李氏给顾青竹定的衣裳虽非比照礼服制的,可款式料子都好,她的身量真穿礼服也压不住,反而不美。饰品却得更换,老太君手里有些端庄贵重的,宫里赏的也能拨出几个适合小姑娘用,李氏唤她来自个儿挑。
顾青竹对宫里那等约定俗成的规矩知之甚少,观了两个妆匣子,一个放着冠梳、步摇,另个装的耳环、花枝、珠翠等小物什。
“就这对罢?”她拿了两只粉色桃花瓣儿的金步摇,下头垂着同色的玉珠子,匣子头层正摆的两只,想必也是祖母她们选过一遍。
王老太君见她挑中那步摇,满意的笑道:“青竹眼光好,这一对是先帝在位时赏赐的,放到如今也不落时,配你衣裳再妥善不过。”
顾青竹从善如流的谢了祖母,又听李氏指着抱着匣子的丫鬟说:“先前也疏忽了,我见青荷这几日戴的首饰素的很,怕是路上被一道偷走的,你把箱子里的首饰顺道给她捎去罢!”
院子东屋里有火炕,顾青荷畏寒,夜里不好挪地方睡,白天却常常崴在炕上看书磨工夫,眼下甘菊坐在小桌边裁鞋垫,顾青荷手里绣着条墨绿色的抹额。
“手艺不好,让妹妹见笑了。”顾青荷轻轻把抹额团起来放到手边,脸上有点红:“老太君和伯母带我体贴,也不知怎样报答好,只绣些小玩意儿送过去,算表了我的谢意。”
此话实在过谦,那绣工比起巧娘师傅,差得也是年纪上的火候,更别说指头还有冻疮,拿针都费劲的很。
顾青竹想想自己绣活那点进步,心底微微愧疚了番:“大伯母让我给姐姐带了些小玩意儿,看合不合心意。”
长松苑跟来的丫头闻言把匣子打开,大大小小的花簪耳环不下十来种,色泽也艳,顾青荷推辞半天才受了,留她吃厨房送来的梨圈儿。
“平江那边没有这样的做法儿。”顾青荷咬了口,不经意的笑道:“厨房每日送来的点心果子,我看着俱新奇的很,京师到底不是旁的地方,单吃食便够让人羡慕的。”
顾青竹没觉得梨圈儿有何过人之处,想了想说:“想来是南北口味不同,记得小时候我随父亲回老家,见着好多东西也一顿猛吃,姐姐喜欢的话让厨房多换着做些。”
“不用不用,哪里因我一个让厨房费事儿。”顾青荷话没说到点子上,暗暗叫苦,倒像自己馋嘴要吃的一般,于是补充道:“我...我就觉得自己见识浅,你也知道这次过来要给兄长进学置办个院子,在家时母亲也教了不少,可真到地方依旧怯场的,以后还要烦你多与我讲讲京里的事儿才好。”
置办宅邸的事有长辈在,定不会让她犯难,顾青竹一时拎不住顾青荷想了解什么,挑了最平常的街道城门说起,皇宫的位置,哪里有夜市,哪里有酒楼,王楼山的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李四分茶...
顾青荷听得满脸向往,忍不住叹道:“从前觉得皇宫如九天瑶池般摸不住够不到,而今却同在一圈城墙里头,要有机会瞧上一眼也算无憾了。”
顾青竹笑道:“这还不容易?正月里有灯展,家里年年出去逛的,到时候咱们随祖母出门子肯定能见着。”
“也是。”顾青荷耳根一红,道:“那日听大伯母说长公主生辰,宴帖有妹妹的名字,我还闪神羡慕了老半天。”
话说的直白,顾青竹根本没觉察什么,走之后,顾青荷放下半截梨圈儿,脸上没了欢喜的神色,回坐到炕上暖身子,让甘菊和柳叶两人把剩下的分吃了。
平江城确没有梨圈儿,有的是山珍。
顾青荷自己想嫁到京师,虽不指望初来乍到能被带去长公主生辰宴,但也要想办法表露层意思,下次有其他合适的场合,顾家长辈便也有可能想到她。
人总要为自己谋划的。
延福宫位于大内拱辰门外,历经几代扩建,五幢大殿各具特色,凿池为海,引泉为湖,前朝因修这个引来不少诟病,可也挡不住它巧夺天工的事实。
圣人和被邀官员齐聚延福殿,女眷则安排在蕊珠殿,殿中雕梁壁画栩栩如生,帐幔都精贵的很,顾青竹挨着李氏,拿眼转着看了一圈,除了那日在宝珠寺见过的贵女,还有不少生面孔。卢玉怜不在,膳后几个时辰的闲聚成了她的心头难题,以至于打起精神远远拜过圣上一角龙袍后,便有点心不在焉了。
一走神连席间的菜色都没尝几口,喝了盅群仙羹,剥几个姜虾,她吃的慢时不时取上一筷,李氏知她怕麻烦的性子,可也不能再纵着她呆府里不出来走动,暗地用手在桌下拍了拍,顾青竹这才回神。
魏国公府萧老夫人脸上挂的笑:“孩子们喜欢热闹,便让她们去转着玩,我家这两个早就拘不住想往外跑了。”
相比顾青竹面不改色的神游,沈昕和沈诗可都写在了脸上,勾着脖子往窗外望,听见萧老夫人说话,沈昕马上急道:“我刚瞧见哥哥他们往亭子那边走了,定有什么好玩的!”
长辈们笑上一通,长公主开口让姑娘们出去走走,宫里准备有旁殿,玩投壶牌九的东西齐全的很。在座的闺秀没来过延福宫的大有人在,好多都动了心,三两句结了伴往外走。沈昕和沈诗比顾青竹都小,大家又在一桌上,萧老夫人便让两姐妹跟着她。
沈昕是沈昙的胞妹,俩个却长得不甚相似,浓眉大眼比较英气,想来肖其父的多。顾青竹被拉着玩了几局投壶,她手上有准头,箭矢如同长了眼般往壶口飞,不说百发百中,赢过她们是绰绰有余的。沈家姐妹同她一组自然高兴,对面的却苦了脸,说好哪边输要喝果子酒的,宫女端的果酒温过,甜丝丝微微带上些酒味儿,不醉人,但姑娘不比男子,喝上几盅肚子胀的也难受。
唐家小姐放下杯子,脚上退了步,扁嘴道:“不玩了,你们凭着有高手欺负人,再玩下去,咱们几个就成果子酒罐了!”
沈昕可不管那么多,当即扬起下巴理直气壮道:“有道是愿赌服输,既然玩肯定有输赢,不喜欢咱们换其他的便是,何必讲我们就欺负人?”
唐蔓被噎个正着,气鼓鼓的瞪她,可沈昕比她小,又不好真因为这点事儿在这掰扯起来,只得狠狠咬了咬牙。
“我说什么事儿。”程瑶出了趟门,见这阵仗倒先笑了起来,她与唐蔓还算熟悉,走过去轻轻点她的鼻子:“你呀,嘴里话都不过脑子的,沈妹妹可别做真,这杯我来喝。”
程瑶性子好又有气度,在贵女中有威望,这么一说沈昕都露出笑脸。
第15章 第十五回
自上次李氏提过有意给顾明宏相看程家姑娘,顾青竹今儿特别留意她,程瑶唇色泛着白,感觉精神差了点,于是就走过去阻了,不好意思道:“程姐姐要不介意,这杯便给我罢。”
话落,沈昕、沈诗她们都投来询问的目光。
顾青竹尴尬的望了地上的投壶一眼:“我今儿还未尝过一口呢。”那神情像足了嘴馋没轮到好吃的小丫头,倒把众人逗的耸肩直笑。
小姑娘家气性大,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眼就手牵手的要去石头山顶的归云亭赏景,程瑶和顾青竹走在最后,拉着她手偷偷道:“谢妹妹方才帮我饮那杯果酒。”
“我也确实想尝尝的。”顾青竹复又端详了眼程瑶的脸色,询问说:“你若不舒服,倒不如找地方歇着看,不行喊人来瞧瞧?”
程瑶脸颊腾起抹红霞,嘀咕了句:“腰疼罢了,不妨事。”
“腰疼?”顾青竹闹不大明白。
程瑶见她不开悟,知道是年纪小还未遇着,抬手掩了口附在她耳边说:“小日子忽的来了,一会儿有不方便的话,还要麻烦妹妹帮着遮掩下。”
“待会有机会的话,咱们找个由头回先殿歇着。”顾青竹皱眉,颂平小日子肚疼的时候她见识过,有时沾了凉水疼得连床都起不来,更别提大冷天的再外面晃荡。
程瑶见顾青竹并未扭捏推辞,又在为自己着想,心里熨帖,对她又亲近几分。
归云亭是座四方宫殿,临近栽着片竹子,老叶虽不如夏季翠绿,可映着冬日里的萧条景色,也是不可多得的景致,景龙江的轮廓渐渐映入眼帘,沈诗头个欢快的喊了起来,跑几步站在石梯边叹道:“真不枉费力爬上来,这景漂亮极了!咱们到山顶肯定瞧的更广,大家努努力快点呀。”几个性格活泼的加快了脚步,伺候的宫女差点跟不上,顾青竹和程瑶慢悠悠的爬上去,沈诗她们已在亭里安置好了。
饶是顾青竹想破脑袋,都不会料到眼下的局面。
山顶可观景的亭殿只这一座,大概都碰了个正着,瑞和县主和朱凤珊貌似一团和气的坐着,而上首那位贵女通身礼服,头戴七宝翠珠,脖间挂着块巴掌大小的玉锁,眼角微挑,鹅蛋脸樱桃口,看见她们只淡淡扫了眼,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程瑶先一步打招呼,顾青竹听她嘴里说出‘六公主’三个字,不免晃了神,六公主乃已逝乔贵妃的女儿,圣人对乔贵妃甚为偏爱,当年诞下皇女时,特意取‘宝珠’之意,赐名李珠。
另一头,十来位公子颇为随意的有站有坐,姿容气度却个个不凡,国子监的常青、唐文远、高梁等人,官员子弟赵怀礼、赵怀信,半蹲着亲自拨弄碳块的沈昙,还有自顾青竹进门便投来目光的傅长泽。
沈昕倒抽了口气,这些儿郎哪个拉出来不被世人说道一番?赵怀信且不提,赵怀礼的才学在圈中赫赫有名,唐文远一手好字外头拍到了千金,自家大哥沈昙虽说没甚事迹,但那张脸谁瞅了记不住?以她看来,还比赵怀信略胜一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