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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刃回来听说东子出了事,赶忙赶了过来,问清事情经过之后少不得把程文松单独叫去说了会儿话。
房门关上,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你既然路过,又怎么会让东子伤成这样?”
程文松轻笑一声,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丝毫没把他国公爷的身份放在眼里。
“谁说我路过就一定要救他了?别忘了在外人眼里我可是个病殃殃的绣花枕头,绣花枕头又怎么能做这种与歹人搏斗并成功救下了被劫持的孩子的事?”
余刃紧绷着脸,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拳缓缓握紧。
“你身边的下人呢?他们也都是绣花枕头?我们麒麟卫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废物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程文松哈哈笑了两声,眼神忽然一沉低声骂了一句:“狗屁麒麟卫!”
“程文松!”
余刃怒喝一声。
程文松却不怵他,反而怒视着他道:“除了我们自己知道自己是麒麟卫,还有谁知道我们是麒麟卫?朝中又有几个人知道麒麟卫这三个字?”
“有时候我都觉得,这三个字或许只是我们自己臆想出来的,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
他的埋怨和怒意,以及心底那份深深的不甘,全部从一双眼睛里迸发了出来。
余刃看着他气的有些涨红的脸,握紧的左拳渐渐松开,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过,总有一天会为大家正名的。”
程文松嗤笑一声:“总有一天是哪天?十年后?二十年后?还是到我们死的那天?!”
“……不会这么晚的,相信我,我……”
“相信你?”
程文松打断。
“我们当然信你!要不是信你,又怎么会忍着这样的名声过了这么多年?”
“可是国公爷,这种日子总得有个头儿啊!”
“这些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从无二话。你说不能沾染女色大家就不沾,你说不能娶妻大家就不娶,你说让我们忍一忍那样的污名我们就忍下来了!”
“可你想过没有,老九和老八他们早就已经过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军中别的像他们这么大的男儿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可是他们却因为那污名别说成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生怕让人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给家里人抹了黑,影响了自己兄弟姐妹的婚事!”
“就连每次回去探亲,也不敢光明正大,只能偷偷摸摸在暗中看几眼就回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信你!他们信你啊国公爷!”
程文松越说越气,眼眶通红,几欲落下泪来。
“兄弟们从加入麒麟卫那天开始就没说过一个悔字,多大的委屈都忍下来了,多难的任务都去做了,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难也就不说了,可我们又凭什么要帮你养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我不是老九他们那些实心肠的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怀疑。”
“小玥好歹是因为你受了人家母亲的恩惠才带回来的,东子呢?你说捡就捡回来了,嘴上说着不用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可这些年他闯了那么多祸却也没见你真的怎么罚过他!”
“要不是年纪不对,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你儿子了!”
“我们帮你养个小崽子养了这么多年,不求你感谢我们,可你好歹该跟大家说句实话吧?”
“这孩子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大街上那么多孩子你不捡,怎么单单对东子就起了善心了?”
“兄弟们对你掏心掏肺,你却对我们藏着掖着,这算什么?当我们是你雇来的壮丁,只管拿钱办事,其它的都……”
“程文松你给我适可而止!”
余刃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将桌上的茶杯都震地颤了颤。
他真生起气来还是很可怕的,程文松嘴角翕动,最终还是向椅背上缩了缩,嗫嚅一句:“凶什么凶,只许州官放火还不许百姓点灯了?”
余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手从桌上收了回来。
“不管东子是什么人,你只要把他当做一个普通孩子就是了,喜欢就多照顾照顾,不喜欢就不用理他。”
“他若闯了祸你们也只管罚,打他骂他我都不会管。”
“但是老程,你对我有什么怨气直接冲我撒就是了,别撒在孩子身上。”
程文松听了撇了撇嘴:“我又没拿他撒气。”
余刃鼻间发出一声轻哼:“今日若换了小玥出事,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程文松理直气壮地道:“那当然!小玥又听话又懂事眼光还好嘴巴也甜,东子有什么能跟她比的?”
“最重要的是,小玥是可爱的女孩子啊!”
他们这一群大老粗里难得来了个女孩子,还长得这么可爱,谁忍心让她出事?
余刃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往椅背里靠了靠。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的这些兄弟们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当初对东子那个小崽子,他们可是一点儿都没手软吊起来打。
程文松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椅子上挪了几下坐直身子,上半身微微前倾,满眼放光地道:“有两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咱们小玥今天可厉害了!”
他绘声绘色的将今天在集市上发生的事,以及后来宁玥先是示弱让拍花子将她抓住,之后又果断出手制服两人的事情说了。
余刃听着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喃喃一句:“她从哪儿学的这些?”
人体穴位极多,绝对不是一个孩子随手一扎就能找准位置把人扎晕的。
何况她那簪子并没有多尖,从什么方向用多大力道能达到最有效的效果都是要靠长期积累的经验才行的。
至于对付另一人的手法……这哪像是个寻常女孩子能做出的事?
要不是这孩子的母亲曾经有恩于他,他确定她对他们肯定没什么恶意,现在一定立刻把她关起来审问。
余刃暂时将这个问题放下,又问程文松:“那两个拍花子,审出什么了吗?”
程文松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冷笑。
“说来也巧,跟你们在卫陵救下小玥儿时遇到的是同一批人。”
余刃眸光一凝,面色难看几分:“胆大包天。”
“可不是吗?当初看小玥儿母女无依无靠,直接动手明抢,还杀了小玥儿的母亲。”
“如今这才过了多久啊?竟然又出现在咱们戍城了。”
戍城跟卫陵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当初余刃也是恰好有事路过卫陵,看到了被人追杀的一对儿母女。
那母亲衣衫褴褛,跌跌撞撞地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逃命,但是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再加上抱着孩子,很快就被人追上了。
余刃认出那母亲就是半年前在他陷入绝境时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一碗饭吃的人,当即便准备冲过去救人。
可是他们当时离那些人还有一段距离,不等他们来到近前,那母亲就被人一刀砍在了后背,身子往前一倾扑倒在地,怀中的孩子也滚了出去。
余刃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一眼便看出这刀下去这女子绝不可能有命在了,只能放弃了她,救下了那个孩子。
他至今还记得那女子死前看着他,口中无声说了两个字:多谢。
她认出他了,知道他不会伤害她的孩子。
可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不宜曝光,正面跟这些人对上的话难免会有些麻烦,所以只得救下人之后逃到林子里躲了起来。
起初余刃以为她们是被附近的匪盗盯上了,后来有人骑着马追到林子里的时候,他才知道不是。
因为当时有人称那为首之人为“大人”。
之后余刃让齐玖他们去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追杀宁玥母女的是卫陵县令。
这县令贪好美色,又仗着自己有个在京中做官的表舅,行事非常胆大妄为。
他见宁玥母女纵然衣衫褴褛也难掩其姿色,尤其是那年幼的孩子生的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便生了歹心,想将她养在身边做自己的禁.脔。
据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因为下手的对象都是这种落单的女子或是孩子,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这次若不是余刃他们恰好碰到了,宁玥还不知道会遭遇怎样非人的对待。
而她的母亲死后亦不得安宁,被那些人将尸体带回去给那卫陵县令交差。
卫陵县令一怒之下想将其一把火烧了挫骨扬灰,是齐玖他们想办法把尸体偷了出来,带到别处安葬的。
“那两人供述说上次小玥被人救走了,林县令很是不高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们没办法,便想再找个合适的孩子送给他。”
“可是找来找去,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里再也没有能让林县令看得进眼的,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周围的商贾之家。”
那些真正的豪门大族家的孩子他们是不敢下手的,出了事怕兜不住。
但商贾之家就好多了,毕竟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商户在官家面前永远是抬不起头的。
而且因为商户富有,家里的孩子便多养的唇红齿白,不像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面黄肌瘦,看上去也更好看些。
余刃听到这儿,眉头又拧了起来。
“那他们是怎么看上东子的?眼瞎吗?”
这孩子虽然长的也不难看,但是跟唇红齿白肯定是搭不上边的。
更何况他都已经八岁了,壮实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一看就不像小玥那种孩子好对付。
这两人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才会选中这么个目标啊?
程文松听到这儿笑的直颤,道:“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怪他自己,小小年纪自己出门还穿金戴银,脖子上那么大一个金项圈晃的人直眼花,连头顶的发冠也是用的金的。”
“还有还有,手上戴着好几个大小根本就不合适的金戒指!戒指上还镶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全是我祖母以前才会戴的那种!”
“人家两个拍花子本来是来拍孩子的,结果一见他自己一个人走在街上,身上还戴着这么多金子,能不起歹心吗?”
“东子当时在他们眼里那就不是孩子!而是一坨金子!还是一坨会走路的金子!”
“你说两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拍花子,他们会拾金不昧地放过这坨自己撞到眼前的金子吗?”
“那肯定不会啊!”
余刃听了一阵无语,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臭小子,怎么想的?”
“那谁知道啊,等他醒了你自己问问他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