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正待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就是像云深先前所说的妻子面对宿醉醒来的丈夫吗?
她磨了磨牙,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端起托盘和碗,正要离开,云深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多谢,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云夕发现,她似乎越来越难以招架云深示弱的表现。云深的手指明明带着凉意,两人接触的地方却又让她感到有些烫,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种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的感情,想要将手缩回来。
结果她忘记自己手上还拿着托盘,托盘一歪,上面的勺子和碗直接就跌了下来。若是平时,以云夕的身手,确定能够第一时间在碗筷掉到地上之前捡起。可是现在的她因为刚刚那一瞬的心神不宁,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至于云深……他纯粹是因为不想松开云夕的手,能多吃一口豆腐就多吃一口,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两人都不走心的下场就是瓷碗和汤勺都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壮烈牺牲。
云夕回过神,忍不住瞪了云深一眼,立刻将手收回。
怎么想,还是有些不甘心。一直都是她被占便宜,她怎么样也该吃点豆腐回本一下。
她抬眸望向云深那张白玉无瑕的脸,然后伸手,直接摸了上去,入手所感受到的触感果然如同她想象中那般细腻如凝脂。作为一个大男人,却拥有那么好的皮肤,实在让人嫉妒。
她难得这样主动亲近,云深心中巴不得,哪里会阻止她。
心中恶念一起,云夕手直接拧了拧他的脸,将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扯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
把某人的脸当玩具玩了一会儿,云夕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好了,你摸我手,我摸你脸,我们也算扯平了。”
云深揉了揉自己的脸,视线不怀好意地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说道:“要不,我让你摸我手,你让我摸脸?”
云夕白了他一眼,“想都别想!”
她正要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云深却阻止了她,“放着吧,小心割伤了手,等下我再拿扫帚扫出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总不至于会被碎片给刺到。”
云夕想想也是,拿起托盘,直接离开。
等她回到正堂的时候,发现文晏回已经走了,只留下明月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云夕将托盘放桌上,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丫头的头发软软的,可舒服了。
“怎么了?”
“我爹走了。”明月像小大人一样叹气,“我想要爹爹陪我一会儿,爹却说什么,做人要言而有信,然后就走了。”
对于明月来说,和爹在一起的时间因为少而显得弥足珍贵。
云夕摸了摸她的头,“至少你昨天和今天都见到你爹了呢。”
她立刻想起昨天和文晏回的约定。对方倒是信守承诺,吃过了早餐便离开了,没有留下来看云深的笑话。只是终究对不住想念父亲的明月。
云夕那么一安慰,明月这才高兴起来,开开心心道:“是啊,以前我常常半年都见不到爹呢。”她掰着手指数,“今年就见到五次了呢!”
云夕觉得文晏回真是三辈子的福气才有明月这么可爱的女儿。
她逗弄了一会儿明月,云深换了一件衣服,走了过来。他视线往正屋转了一圈,似乎因为没有见到文晏回而浮现出一抹的惊讶,他坐在椅子上,因为以前以“云姑娘”的身份住过杜家一阵子,所以言行举止之间,还真没把自己当客人。
姿态闲适地给自己倒了豆浆,又好奇地用筷子夹起没有见过的油条,咬了一口,眼中的情绪,应该可以称呼为喜欢吧。
“这东西是什么?搭配豆浆倒是不错。”
云夕笑了笑,“这是我今天早上新做的油条。”
云深撇了撇嘴,说道:“真是便宜他了,居然能够品尝到云夕的手艺。”
另一边,云瑶已经将明月给牵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云深啃完一根油条后,才说道:“我原本以为,文晏回一定会留下来笑话我。”
云夕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同他还真是相互了解啊,简直是心灵之友了。”
云深听到心灵之友这形容词,脸直接黑了。他和文晏回,相看相厌,算哪门子的心灵之友!
“他原本是打算看你笑话的,后来打消这主意了。”
云深的关注点直接错误了,“你们两个聊天了?”似乎比起看笑话,他更关注的是云夕和文晏回聊天这件事。
云夕有些无语,“这很重要吗?”
云深点头,神情严肃,“我觉得这比什么都重要。”
云夕没忍住,直接从桌子底下给他踹了一脚,还不忘狠狠踩了他的脚几下。
云深脸都扭曲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吃了一个油条。
吃完后,十分关注这件事的云深再次忘记前面的教训,问道:“他是不是说我坏话了?他那人,看我不顺眼,他说的话都是相反的,你可别信了他的鬼话连篇……”
云夕看着云深难得孩子气的模样,不觉好笑,“哦,我懂了,他说你一旦认定一人就一心一意,意志坚定,为人虽然无情,却也有温柔的一面……原来这些都是骗人的啊?”
“嗯,文晏回说的话都是相反的,所以你本质上是一个花心冷酷又无情的人,我明白了。”其实文晏回根本没说过这些,云夕就是故意拿来戏弄一下云深罢了。
云深脸色僵了僵:“你说的是真的?”
云夕嘴角染上了点点笑意,“你说呢?”
云深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觉得吧,文晏回偶尔也是会说几句人话的。”
云夕十分无语地看着这个人——脸皮啊,云深的脸皮绝对是离家出走了。
“不过他怎么打消主意了?”对于这点,云深依旧耿耿于怀,他所认识的文晏回,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放弃这点的人。他也说不清同文晏回的梁子是在什么时候结下的,只知道后来两人都已经习惯见面就要不时讽刺一下对方这种相处方法。
而他的第六感又提醒着他,文晏回对云夕也有那么一点兴趣,也莫怪他会如临大敌了。因为了解,所以云深十分清楚文晏回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无非就是心底柔软善良,又有一股韧性,温柔坚强又独立自信的,不会想要娶依附别人。
大楚外柔内刚的女子是有的,但是独立自信的却不多了。这时代大多数女子受到的教育皆是努力提高自己的素质去取悦男人,依附男人。
在云深眼中,云夕可谓是满足了文晏回所有的要求,甚至比他所想要的还要更好。
虽然他有自信自己在云夕心中的地位不是文晏回可以比的,但是潜在情敌的存在,依旧让他如噎在喉。
幸亏云夕不知道云深想法,不然她估计会丢给他一个白眼,告诉他“脑补是病,还是张嘴吃药吧”。
见云深这种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态度,云夕一边怀念起两人还不熟的样子,一边将实情告诉了他。
云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一堆骂人的话语在喉咙翻滚着,但是碍于一贯的教养,他还是做不出破口大骂的泼妇行径,最多就是在心中暗暗给文晏回扎小人。
文晏回果真是如同他所想的那般不要脸,居然要云夕给他斟酒!
狂吃醋的他完全忘记自己昨天还让云夕给他夹菜,行为更过火呢,所谓的双标不外乎如是。
气饱了,云深也吃不下饭,再次叮嘱云夕,“下回可别再答应他这种无理要求,我被笑话一下不会少块肉的。”
云夕烦不胜烦,顶了回去,“我给他倒酒而已,也不会少块肉。”
云深哼了哼,总算没再说什么。或者说,他看云夕的脸色实在不好,知道自己继续纠结这件事的话,只怕云夕就要发飙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
云夕见他这回总算知道见好就收,不觉松了口气。心中也十分头疼——一开始的云深好歹还是高冷谪仙派,怎么现在就这么没脸没皮的!
她完全忘记了,纵容云深到这地步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云深知道,但是这种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说出来提醒云夕呢,万一福利都没收回来那就不好了。
等云深吃完早餐后,云夕深怕这人又开始翻旧账,直接拉着他去书房里,让他好好练字。
云深虽然答应了,但是却也讨要到云夕磨墨的福利——这种红袖添香的场景他想要尝试许久了,今天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练没几张大字,燕翎和依云也找过来了。
这两人今天就要回到州府去了,现在过来和云夕说点话聊聊天再回去。
两人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幅赏心悦目的场景:身着浅蓝色裙子的云夕一手百无聊赖地托腮,另一只手慢慢磨墨,墨香在书屋中弥散开来,相貌足以用倾城倾国来评价的云深正低头写字,阳光落在他乌黑如檀木的发丝上,让他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下来一样。
两人之间的视线明明没有交汇,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却有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气场萦绕着。
戴大小姐瞬间就不满了,在她的认知中,云夕最好的朋友明明是她才是!才不是云深这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绝美少女!特别是看到云夕还给云深磨墨,她心中的酸泡泡不断地往外冒。她猛地想起,昨晚云夕还为了这个不合时宜喝了一堆酒的人离开宴席,之后还一去不回了,连和她们这些好友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
女孩子也是会因为好友同别人关系更好而吃醋的,吃醋的燕翎完全忘记,自己根本不爱练字这一根本问题上。
她只觉得,她最好朋友的地位被威胁了,威胁她的人还长得那么美。
她酸溜溜道:“云夕,这位云姑娘是谁啊?”
云夕想了想,说道:“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戴燕翎直接主动出击,问道:“我和她之间,你和谁关系更好一点?”
云深也停下了笔,抬头看着云夕。
云夕十分不给云深面子,对燕翎说道:“你,必须是你!燕翎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转动了一下手腕,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磨的姿势不对,总觉得手腕有点酸。
戴燕翎得到这个答案,喜笑颜开,然后趾高气昂地丢给云深一个得意的小眼神。看到没有,云夕可是当面承认我才是她最好的朋友,我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动摇。
至于云深,他才懒得同一个小姑娘计较。最好的朋友又如何?将来要同云夕过一辈子的可是他,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最好的朋友,而是最重要的人。
心情好转了的燕翎看着云深不言不语的样子,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本质上是一个很不错的小姑娘,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咄咄逼人了,对云深也十分不友好。
她主动示好,“对不起。”
云深头抬也不抬说道:“没关系。”
燕翎正要上握手表示一下友好,然后云深铿的一声,不小心弄翻了砚台,原本写好的大字都被墨水玷污,就连云深的手上和衣服上都是点点的墨水。
云深站起身,对燕翎微微点了下头,“抱歉,我去洗下手,换套衣服。”
这种情况下,燕翎肯定没法握手的,她怔怔点头,将手收回。
等云深离开书房后,燕翎才向云夕感慨:“这位云姑娘,不仅长得好看,脾气也很好呢。”
毛依云赞同点头。
脾气好?
云夕嘴角不由一抽,这人怎么看都同脾气好三个字扯不上关系吧!
“不过云姑娘身材真是高大呢!”
毛依云再次赞同点头,“同为女子,她却高了我一个头。”
燕翎和依云都对云深十分好奇,云夕只能拿先前搪塞杜周氏的那套出来,听得燕翎越发后悔自己刚刚那样对待这么一个身世飘零的美人。
然后对云夕说道:“云夕,云姑娘这么可怜,你要对她好一点啊。”
云夕:“……”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
在燕翎的殷殷期盼下,她只能十分勉强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会好好照顾他的。没错!中午就吩咐厨房多做云深讨厌吃的菠菜。
说了一通后,丫鬟都忍不住过来提醒她们该走了,燕翎这才想起自己该回去了,连忙挥手向云夕道别。又表示等云夕去州府后,一定要大摆筵席,庆祝她被册封县君。
云夕含笑看着她们离开,然后云深也回来了,不仅手洗的干干净净的,也换了一套新的衣服。这个人本来就有洁癖,连沾染到一点泥的衣服都没法忍受,更别提是被溅到墨水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