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冷着脸,坐在马车右边,不去看云深。
云夕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觉得让云深睡一天书房根本无法缓解她心中的怒气,最少也得三天才是。
云深难得没有黏上来,而是安安静静坐那边,争取用良好的表现让妻子早日消气。
不得不承认,云深十分了解云夕的性子,至少看到某人良好的表现,云夕已经默默将五天的睡书房改成了三天。
云深见她脸色缓和了一些,这才笑道:“我听裴正海说今日京城新开了一家专做鲜花宴的酒楼,味道很是不坏,不如我们今晚过去品尝一下好了。”
偶尔在外面吃一顿也是可以的。
云夕闻言,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深,“你确定要去?”
云深不明所以,“那店不好吗?”他也就是听裴正海随口提过一回。
云夕笑眯眯道:“好,再好不过了!那我们现在直接过去好了。”
这酒楼名字就叫做花满楼,云夕每次看到牌匾上的名字,总忍不住想起陆小凤传奇里那个双目皆盲却热爱生命宽容温柔的男子。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直接定了一个包厢位置。这花满楼虽然开业不到一个月,却名扬京城。若不是这里消费水平高,加上他们两个来得又早,哪里能有空余的包厢。
这里包厢最少也是五十两起,云夕觉得和这花满楼一对比,她开的几家店简直就是良心价格。
等落了座,身着碧色衣裙的丫鬟微笑着递上菜单。这鲜花楼上菜服侍的都是年纪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的清秀丫鬟,每个人都身着一样颜色样式的衣裙。
说起来,这种风气也是云夕带来的。她那几家店,服务员皆是受过训练的女子,因为她身份摆在那边,倒也没有哪个男的敢对她店里的妹子动手动脚。更别提那些姑娘们多少都被教导了一些粗显的功夫,所以云夕并不担心她们会吃亏。
可是这花满楼嘛……
云深并不习惯有外人服侍,和云夕点了菜单上几道菜后,便让侍女下去。这菜单上的菜肴,都是时令鲜花制成。春天百花盛开,菜单也格外的丰富。
云夕忍不住低声问云深,“这花满楼的背景是谁?”她现在基本也明白了一些所谓的潜规则,基本一些能在京城开下去的大酒楼,背后都是有支持者的。
“据说是任家,任家据说打算将他们家的大姑娘送到三皇子府中当侧妃。”
在除夕被天子送了两道菜以后,三皇子在京城中行情一下子好了不少,现在三皇子府中也就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加上两三个没有名分的通房侍妾,在皇子中已经算得上是洁身自好了。三皇子的侧妃正是云夕的好友苏婉。苏婉在三皇子府中,安分守己,鲜少外出。
她嫁给三皇子更多的是为了报复父亲,顺便保全自己,对三皇子并没有所谓的情爱,恭谨有余,情谊不足,就像是同上司相处一般。这做派落入三皇子妃眼中,再对比其他的侧室,对苏婉更是有了几分的好感,两人相处颇为自得。
有时候还会苏婉谱曲,三皇子妃弹琴。
云夕打听过苏婉的事情,在知道她同三皇子妃的关系反而比和三皇子的关系更好,在最初的无语过后,也为这位好友松了口气。只希望苏婉能够一直保持自己的本心,不要为了所谓的宠爱,而变成了她所陌生的样子。
说起来,现在京城中有不少人都看好三皇子,加上他后院中还有三个侧妃的名额,导致有适龄闺女的人家都盯上了这位置,任家便是其中的一个。任家家主任从光是从二品的散秩大臣,他的嫡长女任雪衣也是京城中颇有名气的名门淑女。
任家……云夕忽的想起了前几天大伯娘杜周氏同她说过任紫晴,那任紫晴便是任家的旁支出身。
她摇摇头,说道:“以任姑娘的家世,完全可以嫁给门当户对的男子做正妻,何必非要当人侧妃呢。”任雪衣和苏婉可不一样,她是备受宠爱的嫡女,她若是不愿意,苏丛光哪里会勉强她。
云深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人各有志。”
云夕想想也是如此,任雪衣对她来说,也只是陌生人,所以她很快就放下了这桩事。
她低声同云深说着什么,忽的楼下传来了琵琶幽幽的声音。
云深眉头微微皱起,他平日并不喜欢这些所谓的靡靡之音,尤其是吃饭的时候。
云夕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了楼下。
几个容貌娇美的少女在那边弹琵琶,技艺只能说是中等偏上。不过因为年轻貌美,客人们不会太过苛责。因为有这么一项表演,这百花楼的客人也是以男子居多。
很快的,他们两人点的几道菜也都送了上来,每道菜都散发着鲜花的香气。
云夕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味道不坏,吃个新鲜是可以的。不过真让她顿顿吃,只怕受不了。
云深的话,在每道菜都吃了一口后,就直接放下了筷子。看他这样子,云夕觉得等回去后,她还得给云深下个面吃,不然只怕半夜就要饿肚子了。
云深哼了一声,“到时候找正海那小子算账,都推荐什么乱七八糟的店铺。”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云夕抿嘴笑,吃了一道凉拌梨花。这道菜反而是所有菜中,她觉得最清爽的。
等凉拌梨花吃了一半后,云夕也放下筷子。
候在门口的侍女见状,迎了上来,端着温和的笑意,“这位夫人,我们百花楼现在有个活动,若是这位公子和夫人愿意写一份的贺词,那么等下可以按八折结账。”
云夕好奇问道:“什么贺词?”
侍女微笑道:“这酒楼是我们任家大小姐同八房的任三小姐一起开的。八房的任老爷最近身体不爽,看了好多大夫病情依旧没有减缓。任小姐十分担忧父亲的身体,索性推出这活动,想收集大家的祝贺,为任老爷祈福。”
旁边一个男子恰好也吃完晚饭出来,大加赞叹,“任姑娘一片纯孝之心,实在令人动容。”
侍女道:“只要能够让任老爷的身体好转,只怕让小姐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云夕扬了扬眉,这八房的小姐,不会就是任紫晴吧。任紫晴她爹,是任家家主任从光的庶弟,生母当年只是外室,连同方丫鬟都比他身份高。所以任家几房中,就数八房的地位最低。不过任从文也是争气,读书上有些天赋,考中进士后,任家也帮忙打点了一番,才有了现在的官位。
若放在有的人家里,外室子甚至还不被承认。
任紫晴作为八房的女儿,却可以同任雪衣这位家主嫡女合作开酒楼,这也是本事啊。
侍女期待地望向云夕和云深,“不知两位意下如何?”虽然她不知道面前这对夫妻是何身份,可是从对方优雅高贵的气质和绝世容颜便推测他们身份肯定不低。
若是能打探出他们的身份,得了他们的墨宝,往外宣传一下,他们百花楼的名声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听起来是很感人的样子,不过云夕还是笑眯眯地拒绝了,“还是原价结账吧,我们不善笔墨。”
在知道任紫晴觊觎云深后,云夕已经对她天然没有好感,加上她做的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在给自己扬名声,云夕哪里乐意留下所谓的墨宝,成为她名声的垫脚石。
身旁的那位身着墨绿色锦缎的公子看上去对任紫晴十分具有好感,直接说道:“就算写不好也没事,这事看的本来就是心意。”只是语气中却带着淡淡的自豪,毕竟他自己的字写得很是不错。
云夕不由失笑:这位估计不是京城人,所以认不出云深。
那公子率先一步来到柜台前,然后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贺词:望任大人身体康健,福寿双全。
掌柜的自然给他打了八折后再结账,然后又问云夕,语气恳切:“两位真的不愿留下贺词吗?”他倒是认出了云深和云夕的身份,自然希望他们两人写一份。
云夕神色淡淡的,“不用了,结账吧。”
她顿了顿,说道:“我丈夫的墨宝可没那么廉价。”就算打八折,最多也就是省个一二十两银子。云深字写得好,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只要说一声一幅字一千两,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捧着银子上门。
刚刚留下贺词的公子哥眉头微微皱起,“这位夫人怎么这般俗气,这同钱的多少无关,任小姐的孝心可是胜过所谓的金山银山。”
他心中有些惋惜:这位夫人看起来明明是仙女一般的人物,偏偏关注的只有钱财,真可惜了这仙子一般的容貌。
云深扫了这人一样,眸光冰冷,声音讽刺,“倘若写个贺词便可以医好人,那么天下也就不需要所谓的大夫了。”
“明明是人的模样,却只有猪的脑子。”
这话损得那公子的脸直接就黑了起来。他想要开口说什么,抬头瞥见云深冷漠的眼神,顿时感到如堕冰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夕点头,补充了一句,“既然任三小姐同任大小姐交好,与其让人写贺词,还不如通过自己的伯父从宫里请个医术好的太医给她父亲看病呢。”
然后直接和云深离开,至于结账,有银丹在呢。
银丹付钱后,飞快地跟上他们。
那墨绿长袍的公子被反驳了一通,脸色有些挂不住,等云深和云夕走了后,他才缓过来,似乎有些恼怒自己刚刚居然那么轻易被吓倒。
他转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忍不住道:“我看是他的字不堪入目,这才寻理由不写的吧。”
“噗嗤!”旁边吏部郎中之子恰好听到他这话,直接喷了,脸上满是嘲笑的意味。
“你笑什么?”这余姓公子恼羞成怒。
“我笑你井底之蛙。你可知刚刚那人是谁?那是云国公之子云深,他那书法,就连几位大学士也赞不绝口,说他已自成一派,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书法大家。你这字啊,连给人家垫脚都不配。”
“真以为京城是你所呆的穷乡僻壤不成?”
然后摇摇头,结账走人,只余下那位余少爷脸色由红转白,又从白转为铁青,五彩斑斓,像是开了染坊一样。
……
云夕回到家后,直接先去小厨房,给自己和云深都做了一碗面。
吃饱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原本云夕是真没将任紫晴给放眼中,只是今天去了花满楼一趟,却发现这人戏挺多的,她索性让立秋收集一下她的消息。即使任紫晴根本不够格被她放在眼中,但是提前了解一下也好。
云夕原本以为至少也得明天才收到消息,谁知道立秋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将一叠的资料交给了她。
云夕惊讶,“这么快?”
立秋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神色,“毕竟这位任小姐现在可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孝女。听闻她因为给任雪衣出了不少的主意,所以咱们今天晚去的那花满楼,有两成的分红是她的。她为了自己的父亲,让出了这两成的收益,让人给任大人写贺词。”
“除此之外,她更是每天都上慈安寺,为任大人祈福。从五天前起,开始三步一拜,九步一叩。”
在立秋眼中,这任紫晴只是做戏罢了,真的孝顺,也不会弄得整个京城人都知道。
云夕道:“她身份摆在那边,高不成低不就,除了给自己刷一个孝女的名声来抬身价,其余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这任大人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立秋摇摇头,“我听闻只是普通的风寒罢了,偏偏吃了不少药,也没见得好转。不过这两天倒是有了起色。”
云夕轻笑一声,“只怕过两天,京城中便要传出任紫晴孝心感动了菩萨佛祖,这才引得菩萨显灵的消息。”
就如同云夕所预料的那般,随着任从文身体的好转,任紫晴的名声果真更上一层楼,人人都夸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孝女,甚至还有人家上门提亲。任紫晴却只表示她现在无心姻缘,只想继续为父亲祈福,好让他身体早日好转。
在这样说的同时,她依旧每天进行她三步一拜的作秀之旅。
云夕觉得这位就算是放现代,也是个擅长炒作的人。看看她,几乎都要把京城里其他姑娘衬托成不孝女了,仿佛全天下就她最孝顺一样。尤其是这任紫晴宣传自己也就罢了,还不忘拿别人当对照组。
云夕只觉得她这是自作聪明,简直就是将京城里其他姑娘当踏脚石。现在她名声正盛,等其他被她压了名声的姑娘腾出手来,随便一个就够她吃一壶。
别看任雪衣现在同她好的和嫡亲姐妹差不多,同进同出的,真到了那个时候,估计只会把自己和任紫晴撇清得一干二净。
……
十天的假期转眼就过去,云深开始执勤。
云夕则基本都窝在院子中,没有正经婆婆在上头也是有好处的,她根本不需要早早起床去请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平日吃食,基本都在院子里的小厨房搞定。
云夕最近的乐趣是每天给云深准备三餐的菜色,每次在饭点之前,她都会做好云深喜欢吃的那几道菜,装入保温的食盒中,让人送去给云深。
闲了便看看书,练练剑,静静地在这院子中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远离其他的纷争。
与其同时,她的那些嫁妆,以及云深库房中的东西,也都被她转移到了郡主府。云夕只需要等云深休沐了再一起搬过去。
这天下午,她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后,正要出去走走,杨氏的大丫鬟玉蝉走了过来,同她福了福身子。
云夕对于杨氏还是挺有好感的,至少她嫁进云家后,杨氏不曾对她院子指手画脚,没安排过半个丫鬟进来。平时更是将这个院子中丫鬟的月钱都直接从账面上送到云夕这边,交给云夕自己处理。
因此她也投桃送礼,对待杨氏几个丫鬟态度很是温和,她开玩笑道:“我说今天早上起来怎么听到喜鹊叫唤个不停,原来是因为预感到我们的玉蝉姑娘今天要过来。”
玉蝉听了这话,嘴角不由露出微微的笑意,“少夫人就爱打趣我们,明知道我会当真的。”
云夕笑了笑,“我说的本来就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