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百合看着周围的环境,压下心中的恐慌,不断告诉自己,老爷一定会来救她出去的。她不会有事的!
尽管不去想,周围人的议论还是不断地飘进了她的耳中。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害得我们京城被天花传染的赵氏。”
“果真是蛇蝎夫人啊,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样子,谁知道心却坏成那样。”
“就是,还敢残害嫡子,真是想得倒美。像这样的人,不判绞刑天理不容。”
“她身上都不知道背负了多少的人命,死后也是下油锅的命。”
赵百合竭力将那些声音从脑海中去除。
不会的!她才不会死!老爷一定会救出她的!忽的,她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由眼睛亮了起来,连忙扑了过去,只是牢房的木栅栏却阻拦了她的动作,她只能用力地抓住栅栏。
“老爷,你来救我出去了吗?”她脸上浮现出梦幻般的表情。
杜一鸣的眼中微不可见地掠过一抹的厌恶。只是现在的他得先稳住她,以免她在外面胡乱说话,将他的过往都供了出来。
他挤出一脸的深情,“你没事吧?”
赵百合听见他语气中的关切,眼眶不由红了起来,“老爷,你快将我救出去。”不是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别人身上了吗?为什么她还是被抓了进来。
杜一鸣低声说道:“你先别着急,我迟早会让人救你出来的。”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要如何能够摆脱现在的困境。他在官场这些年结识的人,十分清楚他现在处境堪忧,一个个都对他退避三舍,岳父家更是对他颇多意见,根本不可能会帮他。
他还能指望谁呢?只要能度过这一劫,日后什么都好说。
忽的杜一鸣的脑海中浮现出云夕的脸,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是啊,他还有一个郡主女儿呢。哪个孩子不希望有父爱的,只要他同云夕说一下自己的难处,云夕一定会好好帮他的。毕竟云夕并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
他对赵百合低声道:“我到时候便去求云夕帮忙求情。你肚子里怀着的也是她的弟弟。”
赵百合点点头,“还是老爷您有办法。”是啊,老爷的女儿可是堂堂的郡主,怎么可能无法救出她来。
她的神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眼角眉梢甚至带上了一抹的喜悦愉快:以后她也是郡主的小娘了。倘若老爷扶她做贵妾的话,那她的身份就越贵重了。
这两人都完全没有考虑过云夕拒绝的事情。在他们的想法中,儿女听从父母的话,本身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忽然赵百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惊慌道:“老爷,万一我明日就被判刑了,这可怎么办?”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啊。
杜一鸣反倒很从容,“没事,我已经同黑山寨的人说好了,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会亲自过来劫狱,将你带走的。”在杜一鸣口中,劫狱都成为了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情。
赵百合果真信了他的话,一下子就安心了下来。
杜一鸣成功稳住她后,总算松了口气。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如何让云夕相信他其实不是故意抛妻弃子的,他是有苦衷的。至于曾经派人去追杀云夕的事情,杜一鸣完全不认为会有人发现——血梅门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
云夕在听说杜一鸣去牢房中看望赵百合后,并没有什么想法。反正他们两人无论如何谋划,结局也不会改变的。
她只是往李家下帖子,请了杨李氏过来。杨李氏现在基本都带着儿子住在娘家。
杨李氏收到帖子后,很快就来郡主府了。她心中也有些好奇云夕到底会同她说什么。
云夕直接将她请到自己的书房中,又给她泡上一杯玫瑰花茶。
杨李氏闻着萦绕在周围的玫瑰芳香,感觉盘旋在心头的烦恼似乎都随之沉淀了下来。她抬眼望向云夕那柔美看似人畜无害的面容,勾起了淡淡的笑意,“你啊,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她的笑容转为苦涩,“我想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够随便打击到我。”
云夕问道:“你打算同杜一鸣和离吗?”
“杜一鸣?”杨李氏怔了怔,“这不是你爹的名字吗?”因为先前杜周氏曾经同她笑着说过丈夫同他二弟长相相似的事情,杨李氏当时还将这作为了一件趣事。
云夕淡淡道:“事实上,同你成亲生子的便是我的亲生父亲杜一鸣,不是什么杨一蒙,他停妻再娶,抛妻弃子。”
“不可能。”杨李氏下意识地反驳,她所嫁的明明是杨一蒙,当年的状元,不是什么杜一鸣。只是当她看到云夕那笃定平静的面容和略带怜悯的眼神,内心的坚持也不自觉地动摇了起来。
云夕不像是会撒这种谎言的人。难道她这些年来,真的一直活在谎言欺骗中吗?
云夕说道:“当年杨一蒙中了状元,赴了他朋友的宴,回来后遭遇黑山寨的强盗,最终死在他们手上。他的户籍和身份证明则是落在了杜一鸣手中,杜一鸣同他本来就生得宛若双生子,顶替起来再方便不过了。为了以防被人发现,他一开始甚至故意伤了自己的右手,装作受伤的样子,然后努力模仿杨一蒙的字迹。等他手‘好’完全后,也就模仿得差不多了。”
云夕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干证据,放在她面前。
“这是真正杨一蒙的字迹,这是杜一鸣最初的,这是他后续刻意模仿杨一蒙的字迹……”
在这些强有力的证据以前,杨李氏直接呆了,她似乎被打击得神情恍惚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笑容苦涩,“你娘……是不是叫青然?”
云夕怔了怔,点点头,“我娘是这个名字。”
杨李氏眼眶微红,在她面前表现出了难得的脆弱,“睡梦中,我曾听他喊过两次这名字。我问他,他只说是梦到了曾经同他定亲又退亲的女子。”
云夕冷笑一声,“我娘给他生儿育女,赡养家里,在他嘴里,就成为了定亲后又退亲的人吗?”他还好意思梦到于青然,只怕在梦里都要被于青然掐死吧。
于青然和杨李氏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到这么一个人渣。
“我会在一个月内同他和离的。”原本杨李氏打算等给他安排好几个云府后在和离,现在想来,只怕得提前了。云夕既然同她说了这事,便表明会将杜一鸣停妻再娶的事情暴露出来。与其等那时候丢了大脸皮,还不如现在和离。
想想她也挺可悲的,原本以为是幸福美满的一身,却只是谎言一场。
云夕道:“我很喜欢玉蓉和玉帆,他们两个也是我的弟弟妹妹。”
杨李氏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的感动,“多谢。”这样即使和离了,有云夕护着,两个孩子也不至于被人瞧不起。
云夕觉得杨李氏连自己被“小三”了,都能接受,继续说下去,“还有真正的杨一蒙,只怕便是杜一鸣害死的,赵百合知道这件事,所以杜一鸣死活都得护着她,生怕她将这些事情都说出来。”
她将赵百合的真正身世也一起说了出来。最初就连云夕也没预料到,她的突破口却是在赵百合这边。
杨李氏倒吸一口冷气——欺君之罪外加谋害状元,杜一鸣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原本已经一次次对杜一鸣心寒死心,却没想到对方远比自己所遇到的要更没下限,也要更残忍。一想到自己同这样一条毒蛇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她便感到一阵的恶心和恐惧。
必须得和离!而且还得尽快!总不能等杨一蒙被判欺君之罪后,一家都被他所连累了。想来她爹娘在知道这些后,也会支持她和离的。
云夕想了想,说道:“我看,与其等事情出来后你们十分被动,不如你们主动向陛下检举这件事。不然日后爆出后,说不定会有那杆子小人说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同杜一鸣同流合污。”
杨李氏想了想,发现这个可能性实在很大。
云夕再接再厉怂恿她,“而且你现在就算以宠妾灭妻的名义和离,也无法将玉帆和玉蓉带走,若是杜一鸣罪名定了,他们便是犯官之子,日后前途姻缘都要受此连累。”
两个孩子无疑是杨李氏最大的牵挂,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她直接用力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将这些证据拿给我爹,让我爹尽快进宫。”
务必在罪名定下来之前,将两个孩子摘出去。
杨李氏同云夕商谈了一番,又见过女儿,叮嘱她好好听云夕的话后就离开了。
杨玉蓉叹了口气,说道:“娘每次都只让我听姐姐你的话呢。”
云夕嘴角勾了勾,说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比你可靠多了。”
杨玉蓉歪了歪头,“不过娘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我要是和姐姐一样厉害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帮娘分担一些烦恼和压力。”
云夕道:“你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可以了,你娘看到你的笑脸,肯定什么烦恼都没有。”
“哪里有姐姐说的那样夸张。只希望最后爹能够变回原来那个样子,全家人还能够和和美美的。”杨玉蓉还在那边幻想着这样的场景,云夕心中却明白,这也只能注定是幻想了。
因为确定杨李氏要尽早和离的缘故,云夕心情很是不错。只可惜,接下来门房传来的消息却让她心情掉到了谷底,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门房直接道:“杨大人过来拜访。”说话的同时看了杨玉蓉一眼。
杨玉蓉吃惊地瞪大眼睛,眼里浮现出淡淡的喜悦,语气也雀跃起来,“不过除非爹好好给交代,不然我才不会随便原谅他的。”
门房咳嗽了一声,说道:“那杨大人是过来找郡主的。”这门房是万事屋的人,名叫徐广飞,所以习惯性称呼云夕为郡主。若是云大等云深门下的人,就习惯性喊她夫人。
“咦?”杨玉蓉呆了呆。
云夕扬了扬眉,杜一鸣过来找她,不会是想向她摊牌,然后让她帮忙吧?
这杜一鸣想法也太可笑了点。
她神情冷淡,说道:“让他去亭子那边等我。”
她转头对一脸不解的玉蓉道:“等下,我再告诉你这件事。”她也得慢慢透露消息给玉蓉,以免到时候这丫头打击太大。
她在面对玉蓉的时候,还能做到如同春风化雨般温柔,等面对杜一鸣的时候,眉眼便笼罩着一层的寒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云夕也实在佩服杜一鸣的厚脸皮,他都做过追杀她这个亲生女儿的行为了,居然还有脸在她面前摆出慈父的姿态,其恬不知耻让人恶心咋舌。
她冷眼旁观,倒是想看看这杜一鸣还能刷新什么下限。
“云夕,其实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杜一鸣。”他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的忧郁。杜一鸣的皮相可比杜一福要好的多,因为读书的缘故,更是增加了儒雅的气质。只可惜他皮下的心却远远不能同粗人杜一福相比较,两人可谓云泥之别。
杜一鸣为了荣华富贵,能够抛弃妻女,还做出派人追杀女儿的行径。杜一福在生活最困苦的时候,也不曾想过丢下云夕这个侄女不管。在大房的这些年,基本上是云霞和云瑶有的,云夕她也有。
可见人的品质并没有同学识这东西成正比。
杜一鸣看着她冷漠的神情,心咯噔了一下,却还是深情并茂地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十多年前受伤的事情吧……那时候的我不仅伤了右手,而且还伤了脑子,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
“我那时候手中只拿着杨一蒙的户籍证明,便以为自己是他。等我后来想起这些记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继续将杨一蒙这个身份当下去。”
“看到你这些年来过得越来越好,我也为你感到高兴。”他一副欣慰的模样。
云夕冷笑一声,说道:“我却不觉得我过得有多好。我现在的这些好日子都是我为自己争取而来的。”
“在几年之前,我甚至还被嫌贫爱富的未婚夫退亲,跳水自尽。等我活下来后,我便发誓不再委屈自己,谁知道偏偏有人非要同我过不去,非要买凶来刺杀我。”
杜一鸣心中一颤,强自镇定,“的确是可恶,不过我观你平日行事太过高调,容易惹出灾祸,终究还是韬光养锐的好。”
云夕脸上的笑意越发寒冷,“若是别的仇家也就算了。偏偏那买凶之人还是我意想不到之人。”
杜一鸣手中的杯子忍不住掉落在地上。
云夕继续道:“前段时日,血梅门有个杀手背叛组织逃了出来,我恰好在他口中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比如花了一万两银子买凶来杀我的人,名字就叫做杜一鸣呢。”说实话,要请动血梅门出手,而且还是那么多位杀手,至少也得花费个五万两。可是恰好当时血梅门出了些纰漏,差点被衙门的人抓住线索,还是杜一鸣偷偷摆平的。血梅门看在这一点上,才给了一个内部优惠价。
杜一鸣抬头对上云夕嘲讽冰冷的眼神,原本的慈爱神色再也维持不住,脸上是满满的惊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也有被捅出的一天。
云夕直接将茶水往他脸上一泼,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如同冰雪一般侵入骨髓,“那一次刺杀,便算了结我们直接的父女情谊。今后你若是胆敢踏上我家门一步,我便将你的所作所为写在报纸上,也让全天下的人好好看一看你的嘴脸。”
她那报纸发行到现在,不仅是女子在看,就连不少的男子也喜欢购买上一份。或许他们一开始是为了看云瑶那篇女儿当自强,不过到后面却也被上面那些故事所吸引。
而且每个州也有不少书商向他们进货,云夕现在一个月报纸至少要印刷两万份。许多茶楼酒楼的说书人,甚至喜欢说上头的故事来招揽客人。
所以云夕所说的还真不是假话。她只要将杜一鸣的故事写在上面,保准他能够立刻名扬大楚。
杜一鸣现在也不再装出所谓的慈父样子了,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云夕,“你真的不会说出去?”
云夕看见他气急败坏的表情以及头发上的茶叶,心情不自觉好了不少,她端起茶杯,享受了一下今年毛尖的清香,“你再不走,我保证明天你停妻再娶、买凶杀女的故事立即出现在报纸上。”
胡谓言之不预也。
杜一鸣差点咬碎一口的牙齿,他知道自己在云夕这边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虽然心中依旧担心云夕和云深日后对付他,不过对他来说,当务之急还是要逃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