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说话小心着点儿啊,我们男人怎么惹你了?”程普不满抗议。“目前为止这是最合理的推测,只有在这种时候白七才会放下戒心好吗?”
这样解释的话,的确是这个理,但是……小九脸仍然是红通通的:“那照你们这么说,凶手肯定不是个男人。”
“这是当然。”书生道,“白七喜欢漂亮姑娘,这一点我们都知道。”
小九白了他一眼。
大人仍然在思考,他仍然有些地方不解:“假设我们的假设是对的,那么这个女子是谁?是不是白七手下的姑娘?”
“他手下姑娘那么多,咱们怎么找啊?”程普翻了个白眼。“而且这种人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他死了,不知多少姑娘孩子得救。”
“我问过管家跟婢女了,说是昨天晚上白七没有像往常一样找人进去伺候,甚至还早早沐浴更衣把门反锁,好像在等什么重要人物一样。”
“难道是幕后主使?!”小九眼一亮。
“若是幕后主使,倒也能说通为何要杀白七灭口。因为她知道迟早我们能查到她身上。”书生叹口气。“可若真是幕后主使,她给白七下跪的话,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完全颠倒了,在这个案子里,幕后主使应该是策划人,白七只不过是个喽啰,哪有主子跟喽啰下跪的道理?再说了,一个姑娘家……应该不至于是幕后之人。”
☆、第四十三碗汤(五)
第四十三碗汤(五)
白七一死,他名下的酒楼妓院一时半会虽然还能维持运作,但群龙无首,离土崩瓦解的日子也不远了。
对于白七死亡那晚,到他房间的姑娘究竟是谁,大人展开了调查。只可惜将妓院里所有姑娘都盘查了一遍也没有结论,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最后,只好定论为妓院外的女子。
但问题就更大了,这世上女子那么多,要怎么去找到一个神秘女子?白府的下人也都一一盘问过,可谁都讲不清那天晚上白七到底在等谁。
拐卖人口一案,随着白七的死而暂时落上帷幕。
原以为白七死后,他的产业会随之消弭,可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虽然白七已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县城,但妓院也好酒楼也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生意愈发红火起来。
白七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堂堂白府老爷死了,竟然没有对这些产业产生丝毫影响,这不得不说是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可换个角度看,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有没有白七,这些生意都照做。也就是说,白七不过是明面上的负责人,实际背后的主子并不是他。
那么是谁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支持着白七,让他把生意做的这么大?是谁在大人眼看就要查到真凶的时候横插一脚,将所有证据毁灭,甚至把证人都解决了?事到如今,大人都尚未找到当初愿意作证的那个姑娘。
人是死了,他们都知道,但尸体在哪里却无人知晓。当初以为是白七所为,他带着人去乱坟岗不知翻了多久,最后仍是空手而归。
对方的势力大的惊人,并且非常了解他们,与此相反,他们却对幕后主使一头雾水,别说是将对方问罪了,就连对方是谁,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随着白七的死,这件案子逐渐沉寂下来,但大人也好,书生也罢,谁都没有放弃,因为仍旧有姑娘孩子被拐卖的事情发生。也就证明,这件事背后的真正主谋,仍然没有停止他唯利是图的脚步。
一大早,大人在批阅公文,书生坐在一旁读书,程普在院子里打拳。他把上衣都脱了,赤膊上阵,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浸染着汗水,闪着古铜色的光芒。书生怕热,躲在屋里时不时地对外头的程普报以无语的眼神,真不懂这人到底为何喜欢这种流汗的东西,像他,身上觉得黏糊糊的能难受死。
这时程普突然停下了练拳,探头笑着打招呼:“小九早,十八姑娘早!”
小九啧啧两声:“好身手啊。”
十八也微笑看着,她现在不是特别怕他们三个,但对于别的男子,见了还是要躲。好在小九不用验尸的时候都陪着她,所以十八已经很少再露出那种惊恐的神色。
程普大力拍拍自己胸膛:“那可不,你来试试,哥这肌肉可不是吹。”
小九跃跃欲试,瞧着那两块漂亮的胸肌都手痒,结果刚朝前蹦了两步,还没来得及拍呢,就听见书生阴阳怪气地道:“这青天白日的,好好一姑娘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朝着个青年男子身上蹦,还要去摸人家的胸肌,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哇。”说完叹口气,看向手捧新衣的十八。“有像十八这样温婉恬静的姑娘,也有像……诶,十八你做什么?”
十八听他这样说小九,竟然也靠近了程普,然后红着脸敲了敲程普的胸膛,抿着嘴看向书生。她性格腼腆极少说话,但这无声的抗议已经告诉了众人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小九感动不已:“十八你对我真好!”
“能不好么。”书生嘀咕一句。“净给你缝新衣服梳头做好吃的了,咱们可没这福气享受。”
嘴上虽然这么说,看着小九的眼神却很温柔,自打十八来了之后,他们四人的生活水平是直线上升。本来每天都得自己买菜做饭,偏偏会做饭的只有程普一个。程普这家伙,厨艺跟他的外表没什么区别,大大咧咧没有追求。做的饭能吃就行,基本上顿顿大杂烩,什么食材都往锅里丢,那味道……不能说难吃,但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早就想雇个厨子了,可惜大家俸禄都不多……所以能省则省。枉小九一个姑娘家,煮个饭差点儿把厨房给烧着。
可十八来了之后就不一样啦!虽然她很少说话,总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斗嘴打闹,但只要她坐在那儿,就有种说不出的美好感觉。更别提如今突飞猛进的菜色,即使因为俸禄问题很少见肉,十八也能凭那双鬼斧神工的手做出好吃的饭菜来。
但他们都没小九受益多。十八没来之前,小九那是什么造型,天天几件粗布衣服来回换,头发一根绳子系起来,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打扮的老气横秋。有了十八后,小九的发型基本上是一天一变,每天都不重样,还十分可爱。虽然没什么值钱的首饰,但就是简简单单的珠花银钗,也赏心悦目。
更别提那些新衣服了。县衙库房里有些布一直没人用,反正就小九一个女人,而这女人偏偏不会做饭也不会女红。
小九对书生做了个鬼脸:“你这是羡慕了,瞧,十八这不就给你们送衣服来了么?”
程普一听,顿时不打拳了,直接走到院子的水井边上,打了桶水从头淋下去,然后大狗一样猛甩头,水珠四溅。
至于十八,人早捧着衣服进屋了。
早在听到十八来的时候大人就放下了朱砂笔,其实除了白七之外,县衙大多数时候都是清闲的,如今的问题无非就是如何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这里离京城很远,因此并不发达,山清水秀是真,愚昧落后也是真。
每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隔壁张三偷了李四家下蛋的老母鸡,王五趁着陈麻子出门跑到他家里调戏人家小媳妇,钱大柱子家丢了下崽儿的老母猪,孙铁蛋跟赵老根家争那几亩地之间用来灌溉的小河……每天这样的纠纷倒是闹来不少。
偶尔也有个命案,谋财害命的有,谋杀亲夫的有,误食有毒野的也有,总之每天都有事情要忙,每天都忙得差不多。
白七那事儿怕是最严重,却也最难解决的了。大人只是个县令,官位不大,他好不容易从失踪案查到了白七身上,确定了白七就是人口失踪案的罪魁祸首,可刚准备去抓人就发现物证全被销毁,人证也没了!
一切都得从头来不说,白七现在又死了,原本想从白七身上打开缺口的计划也要暂时搁浅,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只要白七名下的产业不倒,早晚他能顺藤摸瓜挖出真凶。
十八分别给他们三人做了三件袍子三双鞋,都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女红好,做得仔细又认真。跟每天待在县衙的小九不同,这三人为了查案经常到处奔波,所以鞋底一定要厚实,袍子也缝的十分紧密。
大人性格沉稳,不适合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十八给他做了套很简单的灰色衣衫,正是他平常的风格,只有下摆处绣了些竹子,象征着高风亮节。剪裁合身,布料也是仔细洗过晒过熏过的。书生风雅,他的青袍上绣得是一些名篇,以很巧妙的针脚排列,若是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那是绣的漂亮的花纹。程普素来不爱穿书生袍,十八便给他做了套天蓝色劲装,唯一的相同就是三人的靴子都是黑色的,只是在里头分别绣着每个人的姓以做区分。
“很好看,谢谢。”
得到称赞和感谢,十八柔柔一笑,摇摇头:“是大人收留了我,又不嫌弃我,是我该说谢谢才是。”
“十八姑娘你一辈子不走才好呢。”程普抱着新衣服高兴的不得了,他孤身一身闯荡江湖,爹娘早年都去世了,已经很久没人给他做新衣服了。“你饭菜做得好吃,女红也好,还会读书下棋,你要是走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对呀,十八就留下来嘛,跟我们一起搭伙过日子!”小九眼睛一亮。“反正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就不要想啦!我们就是一家人!”
书生也笑道:“不错不错,我家大人尚未娶妻,十八姑娘若是不嫌弃,咱们刚好缺个县令夫人。”
十八慌忙摆手:“不成不成,我、我哪里配得上大人……”说着,她露出怅惘的神色来,即使没有记忆,她也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女子对于己身所受到的伤害总是敏锐的。她那日朦胧间醒来,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却看得见他们脸上愤怒又怜惜的表情,至于醒来后……她就更是清楚了,这种事情,哪里需要旁人来告诉自己。
一想到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十八的面色便隐隐有些苍白,她因此咬紧了唇瓣。
突然间,众人就陷入了一阵沉默,小九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书生也觉得自己嘴欠,正要解释呢,突然听大人说道:“谁说你配不上?”
☆、第四十三碗汤(六七)
什么?
众人都朝大人看去。大人身上正穿着十八给做的新衣裳,神色淡淡的,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就不厌其烦地又重复道:“谁说你配不上?”
十八惊慌道:“大人就别拿十八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大人整理了下衣冠,端的是一派俊美稳重。“这世上若是两情相悦,便没有配不配得上一说。”
说完,他走到十八面前,道:“在下今年二十又五,尚未娶妻,家中无父无母,唯有功名在身,你若嫁我,日后便有人照顾你,你不必侍奉公婆姑子,只要做我的夫人便好。”
十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人不要说这样的话,十八残花败柳之身……”
“我不在意。”大人很坦荡。“就我目前所认识的你,是个好姑娘,这就足够了。”
“可以可以!十八你就答应大人吧!”小九欢快地从背后把十八朝大人怀里推,她力气太大,十八根本无从反抗,直接就被推入大人怀中。为了防止她跌倒,大人一只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腰。十八整张脸都红通通的,小九嘿嘿笑:“大人虽然迂腐死板了点,但绝对是青天父母官,你嫁给他准没错儿!”
书生也笑嘻嘻道:“我看也不错,我跟在大人身边快十年了,可从没见过大人对哪个姑娘求亲,这样一说,那大人是真心喜欢十八姑娘,十八姑娘若是不嫌弃大人不会说甜言蜜语,又总是为公事繁忙,不如点头嫁了。”
程普则大剌剌道:“若是十八姑娘瞧不上大人,那看看我也是极好的!”说着连翻了几个跟头,又跳上屋顶和大树,几个来回后帅气落地,摆了个特别帅气的造型:“十八姑娘觉得如何?我力气大又听话,赚的钱全交给你养家,你叫干啥就干啥,绝对无二话!”
大人朝他瞟去一眼,他立刻讪讪一笑:“嘿嘿,开玩笑、开玩笑。”
“如何?”大人问十八。
十八心跳如雷,她小脸通红,连忙从大人怀抱里挣脱开来,轻声道:“大人还是不要同我说这样的话为好,男女授受不亲,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步子迈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小九惊呆了:“第一次看十八走路这么快,她刚才是要飞起来了吗?”
书生笑道:“姑娘家毕竟脸皮薄。”
小九吐舌,问大人:“大人是真心的么?”
“你何曾见过我说过违心的话?”大人不答反问。
“那好啊,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只是日后若是成了,大人可得给我包个大红包才行!”
大人唇角一勾:“给你我三个月的俸禄。”
那可是好大一笔银子,小九眼睛一亮:“一言为定!”说完立刻去追已经离开的十八,为了媒人红包而努力。
等到小九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处,书生取笑大人道:“晚生早就觉得大人对十八姑娘有意思,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啥?你早就看出来了?”程普惊讶不已。“那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看出了你竟然不告诉我?”
“是你傻,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书生调侃道,“你还没看出来么,每次十八一出现,大人的眼睛可就盯在人家身上,十八现在负责买菜做饭,小九要是没空跟着一起,大人可是会主动跟过去帮忙提篮子的,以前你买菜的时候大人跟过你吗?”
程普诚实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我也不是女的啊,要大人跟着我干什么?”
书生叹息道:“不可与夏虫语冰。”
“什么虫什么冰?”程普挠着头。“什么意思?”
“你甭管是什么意思,只要记住大人早就看上人家姑娘了就行。”说到这里书生简直感动地想要落泪。“快十年了,大人竟然也动了凡心,晚生还以为大人这辈子都得孤独终老了呢。”
大人任由他们调侃,只是听到这句时似笑非笑地看了书生一眼。“我与十八认识不过月余,如今便有可能成就一段良缘,你和小九可是已经认识七年了,到现在不还是没个盼头?”
这话可就太毒了,书生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再也笑不出来。
小九追上十八,不住地在她耳边诉说大人的种种优点,什么忠诚可靠不会有纳妾啦,聪明睿智再棘手的案子都能破啦,长得俊俏好看非常养眼啦……总之大人身上的一切她都拿来当优点,力求能让十八点头。
十八却只是安静地听着,等到小九说得口干舌燥,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又把自己之前没绣完的手帕拿过来,只靠这几个人的俸禄的话,想吃好的太难了。一个县令一个月俸禄才多点儿,根本不够开销,再加上大人两袖清风,从来不接受贿赂,他们每隔几天才能吃上一顿肉,可以说条件十分艰苦。
所以十八才准备做点女红拿出去卖,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绣工,之前买菜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一个布店老板,看见她掉在地上的手帕眼睛一亮,极力邀请十八给她做工,布店老板同时还经营一家专卖女子衣裳的铺子,正缺女红好的绣娘。十八想到自己在县衙不事生产,便答应了下来,把衣裳或是帕子拿回来绣,每三天交一次就可以。
如今她已经绣了半个月了,她绣工又好又快,再加上这里头利润足,那老板娘又很诚心,给十八从来都是最高价,所以最近他们已经可以天天吃肉了,书生还不止一次的感叹,当官不如当绣娘,撺掇大人辞官绣花去,被小九敲了好几下脑壳。
“……十八,你有没有在听?”咕嘟咕嘟把水喝完,小九一抹嘴,问道。
十八低着头绣花,说:“我听了呀。”
“那你什么想法?”小九问。“你总不能不嫁人吧?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
“……要嫁的呀。”十八轻声说。“嫁个不嫌弃我的男子就可以了,大人值得更好的。”
“你是最好的!”一听到十八妄自菲薄小九就会生气。“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还有谁能比你好呀!大人都说了,他就看得上你!”
“小九,你别说了,我不会嫁给大人的。”十八绣着花,语气恬淡。“说不定过段日子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过去的我是什么样的没人知晓,万一我……”
“别胡说八道了。”见十八如此担忧,小九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是最好的姑娘,这一点毋庸置疑。失去记忆的你都这么好,有记忆的你当然一样,十八啊,答应我,不要再说贬低自己的话了好吗?”她真的很心疼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