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她还嫌弃地踢了行李袋子一脚,又道:“也不知是谁落在这里的,咱们交给列车员吧!”
经她这么一说,陈栩也看出这袋子确实不是小秋那个,粗心大意在他看来太平常不过,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赞同道:“好,好!我来拎着!”
餐车里就有列车员,还比其他车厢里都多,陈栩自然不会多绕路,直接拎了行李袋往服务台那边一送,甩甩手转回来,一边向小秋和廖辰诉苦,一边招呼着回车厢:“那袋子也不知装了啥,沉的很,我的胳膊都差点儿废了……走走,不管那个了,咱们回车厢喝酒去,再耽搁,饭菜都要冷了!”
小秋和廖辰自然答应着,三个人端了饭菜,一起说说笑笑回了他们的卧铺车厢。
小秋拿出来的香煎鱼和辣味鸡蛋干都是难得的美味下酒菜,陈栩自然不好意思独占,回到车厢就将一行人都招呼过来,他将自己带的两瓶二锅头也贡献出一瓶来,大家挤到一个车厢里喝酒聊天。漫漫旅途无聊的很,有酒喝着有菜吃着,不管男女都觉得热闹,不再去打扑克织毛衣,只有小秋,吃了些水饺面条,就借口困了,爬上三层的卧铺,背转身,偷偷查看被她收进大青花里的几个物件儿。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之前也有所猜测,等小秋看清已经被大青花修复了一两分的及个物件儿后,也仍旧暗暗吃了一惊——那只行李袋中一共装了八件东西,其中两个体型较大,六个小物件儿,这会儿,报纸被她除去,八个物件儿就那么悬空在大青花碗中,由着小秋的意念缓缓转动,让她能够看清它们各个角度的样子:两个大件儿,一个是直径二三十厘米的铜制香炉,铜质是暗金铜色,属于典型的紫铜器,表面的脏污被大青花修复去了大半,已经完整地显现出器具本身的光泽,整个器体饱满圆润流畅,器型不算太大,却绝对漂亮,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舒服、很顺眼。另一个大件则是明显的青铜器,体型比铜香炉略大,乃是三足鼎,器体内外皆有铭文,可惜小秋不认识上边的字,但也知道,有铭文的青铜器都是有来历的,只要不是赝品,就一定是珍品。
再看其余六个小件,有短剑,有酒樽……还有一个扁扁的半圆形,花纹繁复精美,形似碗、深碟,却没有底足,反而凸面有凸出的装饰花纹……根本没办法放置……小秋琢磨了好一会儿,突然心念一闪……这东西不是盛器,倒反而像是某个盛器的盖子。
对了,好像上一辈子也见过一篇报道,说大件青铜器皿方罍的器盖、器身分隔两地近百年,器身流落海外、辗转数个国家,最后回归,器身器盖终能合二为一……她手中这件器盖自然比皿方罍的小不少,估摸着器身也没有皿方罍那么大……如今她手中只有盖子,却不知道器身流落在何处?是否还能有器身器盖重逢合体的那么一天?
这会儿,不但老百姓没有收藏的认识,就连国家都没有重视起来,甚至,有专门的商店底价售卖所谓的‘工艺品’,带出境也不难……之前,小秋还没意识到这些。或者说,她没有如此明确地意识到,本该属于自己国家人民的历史遗产珍贵文物,正被人用极低廉的代价运出国境……再想想到了后世,国内人士想要回购这些文物需要付出几千万甚至上亿元的巨大代价,小秋的心就抽抽着疼。
从这一刻开始,她在挣钱买房子的愿望之前,又加了一条——那就是,尽她自己最大的能力,为国家为百姓,将这些珍贵文物留下来。
而就此时,那两个喝的醉醺醺的西装男人也终于察觉到了行李袋不见了,一个激灵酒也醒了,连忙慌慌张张跑回餐车去寻找。
他们两个人大老远跑一趟g城就是送这批货过去,若是货物遗失,他们白跑一趟不说,还意味着要损失几百块的‘巨额收入’——是的,这会儿这些东西是真不值钱,即便他们跑一趟g城,直接把东西交付给那个很有钱的‘港商’,一件最多也就百八十块的,与物件儿的真实价值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儿。可即便如此,这些人也很惊喜了,自觉赚了大钱,更是对‘港商’的大方、豪爽倍加感念、崇拜,甚至还有人会以为‘港商’钱多人傻,殊不知,他们辛苦运送一路得到的连个零头都不够,那些大方、傻气的港商,只要将东西运过去,一转手就是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巨额利润!
第四百五十九章
过了饭点儿,餐车中就餐的人少了许多,餐车乘务员一见这两个人一脸焦急,满头大汗地回来找行李,也没多想,就把行李袋子拿了出来,乘务组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一边把行李袋递过去,一边还没忘思想教育:“两位同志啊,不是我说你们,出门在外行李可得自己看紧了,这一次亏得那位年轻乘客思想觉悟高,捡到失物就交公,要是遇上那贪便宜的人,顺手昧下,你们再回来也不好找了呀!”
说着话,眼看着那两个人直接伸手就来抓行李袋,连句谢谢不说也就罢了,那表情那动作,咋看咋像抢一样……乘务组长大姐心中不高兴,准备递过去的行李袋又往回一收,开口问道:“领取失物也有规矩,你们先说说行李袋里有什么吧……说上来,行李袋自然完璧归赵。说不上来,那对不起,那就是来坑蒙拐骗了,我自然要叫乘警来处理。”
看着灰突突脏兮兮的行李袋,两个西装男就确定是他们丢失的那个了,里边的东西都是他们亲手包裹好装进去的,自然很清楚。也正因为知道自己的行李袋里装的是什么,他们才不好说出口,虽然有商店售卖‘工艺品’,但仍旧不允许私下交易和贩卖,一旦抓住也是犯罪,结果就是判刑。
他们有所顾忌,自然一时回答不上来,互相对视一眼,其中高个子的胡德水嘴皮子比较好使,掩住惊慌,强作镇定地嘿嘿一笑,道:“这位大姐,这真是我们哥俩的行李袋,我们这行李袋上有印记,我指给你看看……底子一头有个火烧的小洞,是我抽烟不小心用烟头烫的。另一头我写了个‘胡’字,是我的姓。你看看,这是我们俩的介绍信,我们是某工艺美术厂的,我姓胡,他是我同事,姓贾。”
这会儿,单位介绍信是比身份证还好使的物件儿,那乘务组长大姐一看人家拿出来的介绍信规规矩矩,下头还有大红的公章 ,再扯着行李袋子看了看袋子底下,还真有个圆溜溜的小洞,另一头有个‘胡’字,几乎被脏污掩盖住,若不是知道的人说出来,大抵没有谁能注意到……由此,这位乘务大姐也就判定行李袋确实是这两个人的,也就不再为难人,不但将行李袋交还给胡德水和贾云长,还客气地道了歉:“对不起,我也是以防万一,不得不谨慎。”
胡德水和贾云长心中有鬼,哪里敢再说什么,连连说着没关系、无妨无妨,接了行李袋子匆匆离开餐车,回他们自己坐的的硬座车厢去了。
看到这里,大概有人要问,这俩人能吃得起烧鸡喝得起酒,不是没钱啊,咋不给自己整俩张卧铺票,二三十个小时坐硬座受罪呢?
能问出这个问题来的,大抵是不了解当时的行情了,当时想坐火车可以,硬座票敞开了卖,但想买卧铺票就要有一定的行政级别,还得有单位介绍信才行。那两个人毕竟不是干啥光明正当买卖的,虽然拿了张介绍信,却不敢弄得太招眼,于是,还是混在硬座车厢里。
两个人回到座位上,瞅着身边人或睡着或离开的空当,打开行李袋子一看,就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差点儿当时炸了——行李袋子还是他们的行李袋子,可里边装的高粱、豆子、玉米面子是啥玩意儿?他们的宣德炉、玉璜、战国剑……呢?
胡德水和贾云长白着脸对视了一眼,胡德水怒气冲冲抓起行李袋子就要去餐车:“我去问问!”
只不过,他没能成行,刚站起身就被贾云长一把拽着重新坐下,同时压低声音,阴测测道:“你个蠢货,想带累我跟着你一起出去吃牢饭吗?”
刚刚那个乘务组长就问过行李袋子里装了什么物件儿,被他们找着行李袋上的印记给糊弄过去。若说之前他们还是庆幸,这会儿,再回想起来,就难免生出怀疑来了。那个女乘务员为什么直接问‘行李袋里装了什么物件儿’?是不是笃定他们不敢声张?之后,只是听他们说了两个袋子上的印记,就轻易地把行李袋子给了他们……真的不是顺手推舟,趁机打发了他们?
两个人木木地在座位上坐了一回,再转眼看见车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了,两个人不死心地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再次往餐车车厢走去——那个乘务员是餐车车厢的,行李袋子又是在餐车车厢里出的事儿,他们借口再去吃饭,实际上是再去瞅摸瞅摸,说不定真能给他们瞅摸出点儿什么来呢!
不管这两个人如何怀疑猜测,小秋却是不知道的。她借口到上铺去看东西,在短暂的吃惊心疼过后,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随着火车行进的摇晃,不知不觉迷糊过去,竟是一觉睡到天黑透了才醒过来。
睡醒后的小秋扒着床铺沿儿往下一看,就见中午喧嚷闹腾着喝酒的人都不见了,只有廖辰躺在她对面的铺上睡觉。而赵荣丽则照旧倚在下铺上织毛衣。
察觉到小秋醒来,赵荣丽将手中的毛衣一放,抬头笑道:“这一觉倒是睡得好。你一定饿了吧?赶紧下来,洗把手吃东西吧——刚才你哥哥替你打了饭,这会儿应该还没太凉!”
“我哥哥?给我买回饭来就睡了?”小秋疑惑地看看对面铺上睡着的廖辰,一边问。
赵荣丽笑笑道:“之前就睡了,只不过他倒是有数的很,掐着饭点儿醒了,去餐车买了饭……比其他那几个可强多了,那几个喝了酒就睡,我刚刚去隔壁瞅了一眼,个顶个儿睡得死死地,怕是打雷都醒不了呢!”
第四百六十章
小秋笑嘻嘻地跟赵荣丽攀谈着下了床,打开饭盒开始吃饭。晚饭是蛋炒饭,不知是定额还是自己搭配的,不但有鸡蛋,还有两片厚厚的肉罐头。
小秋让了让赵荣丽,赵荣丽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吃过了,她这才用勺子挖着米饭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含混着问:“刚刚我哥去餐车,也不知道那行李袋子找没找到主儿……”
赵荣丽笑笑道:“好像说是找到了,你哥哥没说什么,倒是我去餐车买饭时听到两个乘务员正说着事儿,说是中午咱们离开没多会儿,丢行李的人就回去找了。”
小秋闻言一凛,抬眼仔细端详了片刻赵荣丽的表情,确定在她脸上没看到任何异样,也就大概了解到,领行李的人没有发现行李里的东西被调了包,或者发现了没有声张——小秋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因为当场没发现,回去以后也能发现,毕竟粮食与那些‘物件儿’差别太大,略一注意,不打开都能发现不对。
发现了东西被掉了包,却能隐忍不发……这种情况,反而是小秋不愿意看到的。那两个人能忍下来,再默默调查,很有可能顺藤摸瓜找过来……当时餐车的人很多,想必知道她和陈栩两人接触过行李袋并不难。
她毕竟年纪小,可陈栩……会不会有危险呢?
就在她担心的时候,赵荣丽却一脸好笑地继续道:“那两个人挺有意思的,开头说得好好地,行李袋上的印记说得清清楚楚的,可过了些时间居然又回去说行李袋里的东西不对……”
小秋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连忙问:“然后呢?”
“还能咋样?列车员一句话就给他怼回去了呗。问他行李袋里装的啥他自己个儿都说不清楚,还说不对,谁信啊?再说了,餐车中那多人看着呢,你们发现行李袋交到列车员手里,谁也没碰里边的东西……不对,他说不对就不对啊,谁都没动过,他还能迎赖上谁不成!”
听赵荣丽这一番话,小秋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照这话说的,列车员和外边旅客们的口风都是一致的,也是对他们有利的。那行李袋是众目睽睽之下交给列车员的,没人看到她碰里边的东西……当然,也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有人能凭空把东西变没了!
呃,若是小舅舅宋秀程在,或许还能猜到其中缘由,可小舅舅不是没跟着嘛!
越想越安心了,小秋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于是又跟赵荣丽说了几句,就专心地吃起晚饭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躺在上铺的廖辰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只是面朝车厢,静静地听着赵荣丽和小秋的对话……借由小秋表现出的小小异常,他更加能够判定,小秋一定是对那个行李袋做了什么……
于是,等小秋吃完饭,收拾饭盒准备出去洗的时候,廖辰也‘恰好’醒了,出声叫住了小秋:“等等,我也正要去洗把脸,一起吧!”
再接下来,小秋就发现,廖辰再没有撇下她一个人去做什么,但凡出卧铺车厢,他都会‘恰好’同行,哪怕是小秋要去上厕所,廖辰也会恰好去洗手……反正,没放她一个人出过门。
刚开始,小秋多少还有些心虚,但廖辰表现的太好,渐渐小秋也就放开了,或者说破罐子破摔,爱咋咋了。等过了长江,来到小秋相对陌生的南方,车窗外的景色好像一下子清秀起来,同样是山,却没了北方的粗犷或者雄伟,反而透出股子清秀来,就像南方的人,细腻、温婉、雅致。
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时间,北方已经是枯草连天,树木也落光了叶子,但是南方却仍旧是一片苍郁葱茏,特别是山坡上各色的松树、翠竹,一片一丛的,泼洒开大团大团的绿,似乎让空气都一下子清新湿润舒适起来。
一大早,小秋就坐在走廊的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