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以微终于成功被逗笑。
一转眼她却又收起了笑容,“收留你没有问题。”她的话锋一转:“不过……以后家里的家务你承包。”
末了又理直气壮补充一句:“抵房租。”
赵景宸眼前一黑,脑海突然闪过周星驰的经典电影《功夫》,里面的包租婆说话就是这个口气。
他在心底无声呐喊:我这不是见义勇为,帮你的好朋友嘛,怎么就变成做家务抵房租了,这年头当个好人怎么这么难。
回家后,唐以微在厨房热牛奶,睡前来杯牛奶或者半杯红酒是多年的习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脑子里乱糟糟的,白天同学会也喝了不少红酒,今晚还是选择牛奶吧。
赵景宸蹭过来,从身后温柔地抱住她,贴着她的耳畔,话语轻柔:“想跟你商量个事?”
唐以微往两个杯子里倒热好的牛奶,面无表情回答:“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赵景宸的笑容僵在脸上。我都还没说什么事,你怎么就断定不能答应了。
唐以微挣脱他的怀抱,端起一个牛奶杯子,转身递过去。靠着半人高的橱柜台,她仰头凝望着他说:“我目前还不能辞职,手头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
居然被她猜中了,赵景宸在心底暗暗赞她冰雪聪明。还有一个变化让他挺意外,本来料想,她会像上次一样,毫无商量余地,听这语气,似有松动。
他欣喜地追问:“那手头的工作,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唐以微侧头想了一下,“大概还要半年,有一家公司ipo被否决了,我答应半年后,重新帮他们递交申请材料。”
赵景宸脸垮了下来,“还要等半年,时间太长了吧,我们公司也需要ipo,也眼巴巴地等米下锅呢。”
唐以微不禁怀疑,“有那么急吗?”
“真的有。”赵景宸肯定地点头,“无人机研发,把公司的底子都掏空了。”
唐以微喝着牛奶,沉思了一会后说:“这几天我找些优质的pe介绍给你。”
赵景宸点头,“我们公司a轮融资前年完成,去年完成b轮融资,现在到c轮融资阶段。前一阵有两家pe来洽谈过,都没成功。”
唐以微惊讶地抬眸,他们从没像今天这样深入地聊过彼此的工作,看来自己平常对他的公司关心还是太少了。原来他的公司已经在c轮融资了,一家创立才六七年的公司,发展的步伐如此之快,怎么不让她吃惊。
如此看来,赵景宸对资本市场的运作显然也非常熟悉,c轮融资的投资量级都是2亿rmb以上,往往也预示着公司已经非常成熟,离上市不远了。
静默了一会,唐以微好奇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挖我?没有我,你的公司上市的希望也很大。”
赵景宸转头点点她的鼻子,“审计工作太辛苦,我不想看你这么累,我舍不得。还有就是……我的成功,必须与我最爱的人一起分享。”
有一种感动的情绪,在唐以微心底蔓延开来。
她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话:成功的喜悦,是最让人感到幸福和快乐的。因此,这份成功他只想与最重要的人分享。而这个最重要的人,自然就是他最爱的、想与之相伴终生的人。当他成功的时候,他一定会第一个与最爱的人分享,分享他的快乐,分享他的幸福。
所以只有一个把你当老婆的男人,才会与你一起分享他的成功。
他从没对她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是唐以微觉得“我的成功,必须与我最爱的人一起分享。”这句话,比“我爱你”更让她感动。
洗完澡,唐以微还是毫无倦意。也许今晚会有很多人失眠,比如……赵双瞳。
都不用猜,唐以微料定,她今夜必定一夜无眠。一颗心没着没落,仓皇无比,睁着眼睛等天亮是必然的。
她不无忧郁地想,从今夜起,赵双瞳的人生就此急转,之前和徐云峰的林林总总,如若往生。
“不想睡的话,我陪你聊天?”时钟已经过十二点了,赵景宸知道她有心事,也不催促她早点休息。
阳台上有双人藤椅,唐以微像小猫一样懒洋洋卷缩在赵景宸身边。两个人无所事事,于是幼稚地仰望夜空,开始数星星。
天边的繁星一闪一闪,多的数也数不清。两个人徒劳无功地数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夜色微凉,有些起风了,唐以微瑟缩了一下,更加显得身边人的体温的温暖。
赵景宸感受到了她的瑟缩,立刻拿过身旁的毯子,盖在两个人身上。他的手臂轻轻环上她的腰间。
唐以微怔怔地看着夜空,许久后自言自语般问:“怎么办?赵双瞳以后该怎么办?”
赖以依靠的丈夫撒手人寰,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家陷入绝境的公司,一屁股的债务问题。婚姻法第二十四条已明文规定:债权人就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一方以个人名义所负债务主张权利的,应当按夫妻共同债务处理。
赵双瞳真的摊上大事了。
赵景宸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颓废。他俯下头怜惜地吻她脸颊,温柔地安慰她:“赵双瞳已经跌到了人生最低点,未来只会比现在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唐以微深深地叹气,沉默不语。
赵景宸继续说:“你不是很喜欢《飘》那部小说嘛,郝思嘉说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唐以微心中一动,不禁仰头看他,他的眼底光芒细碎,那光芒像辽源的星星之火,突然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是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景宸看着唐以微进房间,一直看着她房间的灯灭了,才转身回自己房间。
☆、第六十七章
这一夜,唐以微睡得并不踏实。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即使睡着了,突然一下子又会惊醒过来,过一会又睡着,再惊醒……如此反复了好几回。
从第二天开始,她就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中。
一大早跑过步后,就先去看赵双瞳一家子,陪着他们吃过早饭后,又急急忙忙奔向事务所。
原来的总审计师辞职过后,一直由事务所另一位合伙人临时授命。这位临时授命的总审计师显然更乐意当个甩手掌柜,听闻唐以微要走马上任,立刻兴高采烈地甩下一个烂摊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以微接手后才发现,需要审核的底稿堆积如山,那个合伙人在任期间显然是消极怠工了,不然何至于积攒了这么大工作量。
毕竟是自己点头同意接手的,她也只能打落了门牙和血吞,只能在心底暗暗窝火,骂那个合伙人不负责任。
赵景宸的公司和赵双瞳老公的公司,她还要给他们重新物色合适的pe。尤其是赵双瞳老公的公司,只有新的pe入主,才能解公司的燃眉之急。
上次答应“慧东”半年后重新递交申请材料,时间眨眼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她必须抽空去慧东公司一趟,拿出切实的整改方案出来,这一去,五六天肯定少不了。关键现在赵双瞳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时都不敢走这么久,实在是不放心她。
还有,她必须赶紧给赵双瞳找个靠谱的律师,案子法院已经受理,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开庭。律师的合适人选倒是有个现成的,只是她开不了这个口,看来还是要重新物色。
唐以微只恨分身乏术,一个人不能掰成两个使。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唐以微正埋头翻着厚厚的名片册子,搜索有没有合适的律师。
她头也未抬,习惯性回应道:“进来。”
“笃笃笃”敲门声继续。
唐以微未免有些不耐烦了。她记得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因为想通通风,午饭后她就把门窗都打开了。这个敲门人怎么这么矫情,门关着那是另当别论,既然门已经开着,进来就是了,又何必拘泥于一个敲门的小细节,还反反复复地敲。
她不耐地蹙眉抬头,看到站在门边上微笑的男人,她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殷骏楷……他怎么来了?
凝视着唐以微僵硬的表情,殷骏楷调侃的语调多少有些无奈,“为什么每次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卡西莫多?”
卡西莫多是雨果笔下,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钟人。
眼前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个面容丑陋的男人,相反他今天看上去还非常养眼。一身律师的标配——西装,总能被他演绎出别样的气质,今天这身是妥妥的英伦绅士范。
如果他是卡西莫多,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幻想自己是艾丝美拉达呢。
唐以微终于找回了正常的面部表情,“你今天怎么来了?上次走的急,我都没来得及跟你告别。”
殷骏楷失笑,“都在一个城市里,又就职于同一个圈子,还告什么别啊,以后少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不成你真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唐以微忙不迭摆手,“没没没。”
她忍不住暗暗揣测,看他今天这磊落的架势,应该不会跟她纠缠不清吧,她不禁默默松了口气。如果他一早就像今天这样,摆出买卖不成仁义在的高姿态,她也不至于成一只惊弓之鸟,一见他本能地就想躲。
殷骏楷意味深长地问她:“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永远不打算把赵双瞳的事告诉我?”
唐以微一愣,随之脱口而出的问题有些明知故问:“赵双瞳的事你都知道了?”
殷骏楷不答反问:“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和陶静茹,你们觉得靠你们两个能扛下来?”
嘴上虽然没说,她却在心底无声回答:可能扛不下来。
但是扛不下来也要扛,她和陶静茹都别无选择,现在的赵双瞳能依靠的,只有她们两个了。
“我今天上午去过法院了。”殷骏楷突然说。
唐以微又是一怔,然后突然就明白了,她立刻急巴巴追问:“法院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开庭的传票,法院昨天已经寄出,赵双瞳这几天就会收到,具体开庭的日子是下个月5号。”殷骏楷顿了一下又问:“赵双瞳现在有律师吗?”
唐以微看着他苦笑摇摇头,又指了指手里的名片册子,“我正在找。”
殷骏楷气急反笑了,“你情愿翻名片夹,也不情愿找我?”
她心里的回答其实是,我心虚,我不敢找你。
这话当然是说不出口,末了,她只能调侃一句:“你的身价那么高,我怕请不动你。”
殷骏楷耸肩,“身价高的确不假,但是也要看谁请。如果……”说到这,他突然顿住了。
似乎又要往敏感话题上引,唐以微只能选择性沉默。
大律师的触感多敏锐,眼见她沉默,立刻知趣地转移了话题。
他收起笑意,开始说正事:“我刚才已经在法院看过了起诉书。三家投资公司共计投资了2.6亿rmb,现在他们主张让徐云峰的配偶,也就是赵双瞳出这笔钱,回购他们手上的股权。如果到时候法院裁定赵双瞳没这个回购能力,那么就会进入司法拍卖程序。而一旦进入拍卖程序,估值往往会大幅缩水。所以……”
“所以,我们不能让这个案子进入拍卖程序。”殷骏楷未完的话,唐以微抢先说了出来。
“没错。”殷骏楷认同地点头。
两个人的观点不谋而合。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投资人,这个投资人还必须能一次性注资2.6亿rmb。
在股市、ipo过会率双双低迷的当下,“我们有钱,但是找不到好项目。”这应该是活跃于中国市场的pe当前最普遍的心声。所以赵双瞳的运气还不算最坏,在进入拍卖程序前找一家靠谱的pe,难度并不算大,再加上殷骏楷和唐以微手头都有些现成的pe资源,对资本运作也熟悉,这样又能少走不少弯路。
两个人正在商议大家分头去联系pe,唐以微的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是个陌生的手机号,怕是推销电话,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起。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在楼顶……要跳楼了。”电话刚接通,带着强烈的地方口音的女声急切地传了过来。
虽然一时也说不上是哪里的口音,话倒是结结巴巴大致听懂了。只是唐以微还是一头雾水,甚至还猜测可能是个打错的电话。
夫人?二十一世纪,还有这称谓?
跳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你是谁?”唐以微反问一句。
“我是夫人请的保姆。你快来吧!”这个回答等于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