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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训?”郑娴儿笑了。
  陈景行看着她毫不掺假的笑容,心里更慌了:“这次确实是那臭丫头的错,只是……她再怎么不好,毕竟是一条人命,犯不着脏了奶奶的手……”
  “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能杀了她不成?”郑娴儿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问。
  陈景行打了个哆嗦,暗暗腹诽: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怕你杀了她,要不是怕你发起疯来真的杀我们全家,谁愿意这个时候来触你的霉头!
  郑娴儿欣赏着陈景行变幻不定的脸色,许久才笑道:“怕是要让陈三公子白跑一趟了。令妹如今不在我这儿,我也在找她。”
  “不可能!”陈景行显然不信。
  郑娴儿无奈地摊了摊手:“您若不信,不妨到慎思园去搜上一搜,看是不是我把人给藏起来了。”
  陈景行吓得脸色一白。
  他自然不敢到慎思园去搜。而且,看郑娴儿这个架势,恐怕要搜也是搜不出什么来的。
  难道,那丫头已经遭了这女人的毒手?!
  陈景行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直吓得自己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就知道不能得罪这个女人的!如今……怎么办?
  她杀了真儿,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灭掉陈家了?
  毕竟这次真儿所做的事可不仅仅是抢她的男人那么简单——那蠢丫头是明摆着要害楼阙的性命啊!
  这个疯女人报复起来,谁受得住?
  陈景行呆呆地想了一阵,自己双腿一软,又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去。
  “陈三公子这是怎么了?”郑娴儿明知故问。
  陈景行急道:“求三少奶奶开恩,那丫头她……她就算是死了,也请三少奶奶把尸首赐还……”
  “这是什么话?!”郑娴儿皱眉,“难道你疑心是我杀了你的妹妹?我说过她只是不见了!如今我这里正烦着呢,你休要无理取闹!”
  陈景行见她矢口否认,心下越发着慌,忙道:“三少奶奶有何烦恼,小生愿意为您排忧解难,只求您开恩……”
  郑娴儿皱眉不语,一脸不耐烦。
  小枝忙在旁劝道:“奶奶给他一次机会也好。这次的事应该跟他没关系,毕竟咱们还有双生蛊呢!”
  陈景行慌忙附和,肚子里仿佛又隐隐地疼了起来。
  郑娴儿似乎迟疑了很久,最后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罢——有些事,还真得陈三公子出面才行。”
  “但凭奶奶差遣!”陈景行喜出望外。
  郑娴儿慢慢地站起来,笑了:“陈三公子是读书人,当知人言可畏。如今满大街上都在传说桐阶欺辱了您家四小姐……”
  没等她说完,陈景行慌忙抢道:“没有的事!此事陈家一定会出面解释,绝不使五公子蒙受此不白之冤!五公子是人中龙凤,岂是我家那蠢丫头能肖想的?她简直是异想天开!”
  郑娴儿微微皱了皱眉,有点小烦恼似的:“你不用这么紧张。这桩案子其实是小事,我和桐阶都没有放在心上。不瞒三公子说,这会儿桐阶心里烦的是褚先生那本诗集的事——唉,褚先生不是一个修书讲学问的书呆子吗,怎么会跟造反的事扯到一起了?”
  陈景行忙道:“这件事,我们大家都很不平!我们虽然不曾蒙受褚先生教诲,私下里对先生的人品学问也是敬仰已久。如今褚先生有难,咱们全县的读书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陈公子此话当真?”郑娴儿面上一喜。
  陈景行点头如同鸡啄米:“自然当真!不瞒您说,昨日刚刚听到消息,我们几个同窗便聚集了起来,正在想法子为褚先生和受难诸兄奔走……”
  郑娴儿立刻接道:“‘奔走’只怕是没有门路的,况且也不急在一时。我担心的是如今百姓们心里糊涂着,难免被有心人利用,这倒是个难处。”
  陈景行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读书明理,正是为了明辨是非、教化百姓!楼三奶奶,此事包在小生身上!”
  郑娴儿亦是大喜,拍掌道:“陈公子若能办好此事,我与桐阶便认了你这个朋友!”
  “当真?!”陈景行大喜过望。
  并不是他多么愿意跟郑娴儿这种毒妇交朋友,而是——
  世上没有人会给朋友下蛊的吧?她说“认了这个朋友”,那意思是不是就可以解了他的双生蛊了?
  有了这个希望之后,陈景行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立时有了红润的血色。
  郑娴儿低头敛衽,行了个礼:“那就拜托陈公子了。”
  “哈哈,好说,好说!”陈景行喜得差点跳了起来,出门的时候连着绊了两下才得站稳。
  小枝看着陈景行走远,忙凑过来低声问:“靠那个伧夫,有用吗?”
  郑娴儿坐回原处,无奈道:“他若没用,咱们就更没用了。读书人别的本事没有,卖弄嘴皮子哄哄老百姓总会吧?咱们只要能带得动老百姓的嘴,后面就不怕了。黎县令虽狠,他也不敢不顾老百姓的悠悠之口!”
  “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小枝试探着问。
  郑娴儿想了想,皱眉:“眼下还不知道。上街听听风声去!”
  第79章 您这是耍赖啊!
  昨日刚刚开张的“饮杯茶”,如今已是热闹非凡。
  郑娴儿一进门,立刻就收获了一大片好奇的目光。
  刘掌柜见状忙迎上来,替她挡住众人的视线:“楼上给您留了位置,快上去吧!”
  郑娴儿二话不说上了楼,看着刘掌柜放下帘子,之后才皱眉问道:“还能应付吗?”
  刘掌柜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人太多了。伙计们忙不过来还是小事,问题是他们议论的话题……幸亏刚刚没人认出您来,否则今儿您可就走不了了!”
  郑娴儿掀起帘子一角,向下面窥探。
  小枝便替她问道:“今天的风声怎么样?”
  刘掌柜想了想,叹了口气:“不好说。陈四小姐那件事,人人都看得出其中有蹊跷。因此并没有太多人质疑五公子的人品,他们议论的基本都是‘墙倒众人推’或者‘落井下石’之类的。”
  郑娴儿转过身来:“所以,他们是认定楼家的‘墙’已经倒了、认定桐阶已经‘落井’了?”
  刘掌柜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地道:“请三奶奶早做打算,如今的局面恐怕不太好。”
  “怎么了?”郑娴儿一惊。
  刘掌柜斟酌着词句,小心地道:“有人说,昨晚好几个书生的家里都进了贼,不偷东西只翻书籍信件。今天一大早,书院里关着的书生又有三个被带到县衙去审问了!”
  郑娴儿立刻联想到了昨晚开窗时廊下闪过的那道黑影。
  会是“贼”吗?
  如果昨晚她没有到听松苑去住、如果她慢一点处理那些书信,楼阙的卧房是不是也会“遭贼”?
  郑娴儿心中发寒,越想越觉得害怕。
  昨晚那道黑影的速度快到她完全没有看清,以至于她一度以为是猫——如果是人,什么样的人会有那样的身手?
  不可能是县衙里那些蠢笨的官差。
  所以,是上头有人急着结这个案子、急着要把这些读书人一网打尽吗?
  如此一来,楼阙他们的处境,恐怕要加倍危险了!
  郑娴儿越想越坐不住,忽地站了起来。
  刘掌柜忙起身拦住她:“奶奶,现在可不是着慌的时候啊!这会儿底下百姓都说,这案子的阵势来得比先前那几桩逆案都大,最后恐怕十有八九要当谋反案子来判!——那可就不只是杀头的事了,谋反案,那是要株连九族的啊!”
  “株连……”郑娴儿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桩案子牵涉到的读书人已经不少,难道还要牵连到他们的家人?上头到底是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
  小枝拍着桌子怒骂道:“上面的人无聊不无聊啊?几首诗而已,难道读书人写几首诗就算造反吗?何况那诗又不是咱们五爷写的!他连编书都只是给先生们帮忙打下手的,怎么就成了大罪了?”
  郑娴儿苦笑道:“上面的人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刘掌柜苦着脸道:“今儿一早,已经有两个伙计开始打退堂鼓了!他们说,出来做伙计是为了赚钱养家的,可不是为了不明不白地掉脑袋的!”
  郑娴儿攥着手里的帕子,咬牙道:“暂时先安抚着。如果楼家真的有事,我自然会在出事之前遣散你们。你们不过是雇来的伙计,又不是卖身给楼家,就算诛九族,也杀不到你们的头上!”
  刘掌柜连连答应着,按下了这个话题。
  郑娴儿想了想,又问:“缀锦阁那边没出事吧?”
  刘掌柜忙说“没有”。
  郑娴儿手上急急地敲着桌面,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既然上面着急,这案子恐怕会被追着赶在年前办好。如此说来,楼阙他们的处境……
  这时,楼下忽然起了一阵喧哗。摔打声、吵嚷声响成一片。
  郑娴儿立刻推开门,走了出去:“何人在此喧哗?!”
  楼下的众茶客已经乱成一团,并没有人理会她的问话。
  郑娴儿一眼便看到了——搅得茶客们鸡飞狗跳的,正是县衙的几个官差。
  刘掌柜不及阻拦,郑娴儿已站到了栏杆前面,厉声向下面喝道:“这年头,官差也要做土匪了吗!”
  茶客们安静了几分,终于有官差注意到了郑娴儿这边。
  立刻有人踏着楼梯奔了上来,边跑边嚷:“上面也有,一起撵了!封!全都封掉!”
  许多茶客尖叫着被推出了门外,有几个官差便拿了封条,开始往门上、柜子上乱贴乱糊。
  “都给我住手!”郑娴儿怒吼一声,急急地向楼梯口冲了过去。
  正好迎面两个官差扑了上来。郑娴儿毫不迟疑地向前一撞,那两人脚下站立不稳,稀里哗啦地滚了下去。
  门口还没来得及退出去的茶客们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官差们大怒,立刻又有两个人冲了上来。
  郑娴儿厉声断喝:“这是要造反吗?你们县太爷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的,你们竟敢对我无礼!皇上钦封的诰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还是说县太爷已经带着你们拜了新的皇上了?”
  如今京城里风声紧,“造反”这两个字的震慑力是巨大的。众官差虽蛮横,却也不敢当着一大群百姓的面认下这个罪名。
  于是,得知郑娴儿的身份之后,他们纵有一百个不情愿,此时也不得不暂停了手里的差事,过来行礼。
  郑娴儿往栏杆上一靠,架子端得十足:“你们也不用给我行礼,如今这桑榆县,不是早已经被黎县令他老人家一手遮天了么?直说吧,今儿你们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我也写了反诗了?”
  “楼三奶奶,”为首的官差赔着笑脸站了出来,“您老恕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您家五公子与褚仲坦反诗一案有牵连,太爷奉了上头的命令,要查封楼家一应产业待审!——过后若是证实了楼五公子无罪,太爷和卑职们一定当面给您老和楼家赔罪!”
  说罢,他便回头向手下人挥手,意思是尽快解决。
  郑娴儿却又不慌不忙地抬手止住了:“且慢!话还没说完呢,你们急什么?那反诗一案,如今定罪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