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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没事!”鱼婆婆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了的话,然后……举起菜刀,哐当一声,利落地砍下面前菜板上的鱼的尾巴。
  “今天煲鱼汤,沁啊,要不要来一点?”
  姜倾:“……”
  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您刚刚喊什么呢?”
  鱼婆婆说:“那是替鱼呐喊。”鱼婆婆一说说着一边拿刀子戳戳早已不动弹的鱼,说,“我刚刚从这鱼的眼中看到了它想要呐喊的诉求,我们虽然吃鱼,但不能无视食物的请求,于是就帮它喊了一嗓子。怎么,吓到了?”
  “……没呢。”
  “那就好。”
  “……”
  姜倾穿着皱巴巴的睡衣,扶着栏杆平缓心跳,实在没忍住,问:“鱼婆婆,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大动静?”
  鱼婆婆道:“今天有客人要来。”
  “哦。”原来如此。
  “所以——”鱼婆婆抬起头,露出个笑容,“沁啊,今天就麻烦你带小八去医院了。”
  姜倾:“……”
  因为鱼婆婆的“请求”,姜倾不得不在失去睡懒觉的权利之后再次失去宅在家陪孩子的权利,取而代之的是,她提着只猫笼子,带着笼子里的小八去宠物医院。
  岛上正儿八经的宠物医院不多,更多的是不正儿八经的宠物医院,也就是专门接收花的那种。
  是的,在人类普遍认知当中,花仅仅只是宠物罢了。
  这个世界,养猫养狗的远没有养花的多。
  正经宠物医院行业的萧条迫使姜倾不得不穿越大半个岛,来到最繁华的岛中心寻找她的目标。一路上像她一样提着宠物笼子的少之又少,更多的是,身边陪着个安安静静的花。
  花曾经也是人类的亲友,但成为了花之后,大多都变成了人类的陪衬。曾经的亲友不再平等地对待他们,高兴的时候赏个笑脸,不高兴的时候肆意辱骂。但花们一如既往地依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花很可怜。
  姜倾来到这个世界后变得不爱出门,因为门外的世界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姜倾记得刚刚搬去和鱼婆婆住的时候,鱼婆婆丧偶不久,一次交谈之中,鱼婆婆曾经感慨:“我这一生也差不多快走到尽头了,老伴儿已经走了,也没孩子,死后就不用担心遭那份罪了。”
  “那份罪”指的就是变成花。
  自然死亡如病死老死的人类不能变成花,这是这里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鱼婆婆为她不用变成花而感到庆幸。
  “有的时候,未亡者的执念真真可怕。”婆婆那时候这样说。
  没错,可怕。
  现在这个世界变得这样畸形大概就是人类妄图逆天改命的报应,是上天施与这个世界的一场大型劫难,只是天真的人们还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强大当中,不察不知罢了。
  姜倾刻意避开带着花的人,朝地图上的宠物医院走去,路过广场时她看到有一群人正围成一团在闹着什么。她以为有热闹看,挤了过去。
  这一看证明了她的猜测,前面的确有“热闹”可看。
  在人群的包围圈里,她看到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正跪伏在地上拿粉笔做算数,两位数的加减,小女孩的面前已经写了好几行。这种本该觉得无聊的事情,周围的看客却看得情绪高涨,每当小女孩写出正确答案,就会响起掌声和起哄声。
  “厉害!又对了!那再算一个12+25!”
  “别,那个太简单了!得来个复杂一点的!57-29,算算这个!”
  看客们不仅光看着,还给小女孩出题,很积极地参与其中。
  小女孩始终抵着头,对四周的起哄声充耳不闻,她的旁边站着个贼眉鼠脸的中年大叔,每当看客报出题目后,他便会将题目重复报给小女孩,小女孩听完后乖乖便趴在地上,开始做算术。
  她做得不快,周围的看客烦了,开始凶神恶煞地催促着。
  小女孩被一个粗犷的催促声吓到,一哆嗦,手中粉笔掉了下去,咕噜噜滚远了。
  她探身去够,这个动作使得她的腰背露出了一截,上面全是青紫的鞭痕。没有人觉得奇怪,只催促着她快一点。
  是的,没有人觉得奇怪,并沉迷于这种低级的乐趣中,只因那个小女孩是花。
  花的智商普遍只有两岁,所以两岁智商的花能够做两位数加减,很奇特,很具娱乐性,不管这个结果是用怎样残酷的方法训练出来的。
  小女孩最终给出了正确的答案,顿时,掌声如雷。
  “哇!太厉害了!这是怎么办到的?!”
  “这训练了不短的时间吧!厉害厉害!”
  姜倾的视线从小女孩的腰上转移到她身边的中年大叔身上,后者顶着一张被饼铛压平的塌塌脸做着高深的姿态,半眯着眼享受着周围羡慕的目光。
  如今世界,大多数的花形同宠物,自家宠物比别人家的更聪明更厉害,做主人的,自然与有荣焉。
  但花的感受谁了解?
  何其不幸。
  但花没有选择的权利。
  人类在意外死亡之后,亲友能够将思念和执念注入到种子里,之后种子被滋养发芽,开花,再之后,花从花中诞生了。
  贩卖种子的商店很多,而且价格低廉,这使得越来越多的花被迫诞生,被惊扰灵魂回到尘世,继续悲哀的生活。
  就如同这个小女孩一样。
  此时此景拨动了姜倾本来并不纤细的神经。她感到格外不舒服。
  “小八,你说……我能为这个小女孩做点什么呢?”她低声询问笼子里的猫。
  猫没有回答,猫自然不会回答。
  姜倾自嘲,她其实什么也做不到。
  但就这样转身离开她更做不到。
  她想了想,猛地往前迈出一步,气沉丹田,嘴巴大张,正义之言即将震慑所有渣渣,然而——
  一个高个子男人突然错身来到她面前,将她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姜倾:“……”
  男人没发现自己阻拦了一个热血巾帼匡扶正义,缓缓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容我打扰一下。”
  男人的这句话是对着人群中央的那名中年大叔所说的,因为男人气质温润,站在一群糙汉子当中相当惹眼,所以他一出声就得到了关注。
  所有人都齐齐扭头看向他。
  男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丝毫不动摇,不急不躁地继续说道:“这位先生,我很喜欢这个小女孩,请问能不能将这个小女孩转交给我?”
  这个要求带走小女孩的男人带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手上还挎着个装着只波斯猫的笼子,却不显得娘兮兮,反而给人感觉气质特殊别。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只有这个人站出来了。一瞬间,姜倾对这个人的感观极好。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认为男人这样做妥当,有的人看不惯他的行为,谴责他道:“兄弟,你这样做就不对了,谁不知道花只会依赖将其唤回尘世的人类?你虽然喜欢这个孩子,但不能害了她啊,你是想要她死吗?”
  花是依赖着人类的爱活下去的纤细生物,且只依赖着将其唤回尘世的人,如果离开那个特定的人,等待他的只有枯萎死亡,这是迟与早的问题。
  姜倾张口想为这个好心的男人辩驳,但她无话可说。
  事实的确如此。
  然而,男人闻言却笑容不改:“这一点我自然知道。但是……”他看向小女孩身边的猥琐中年大叔,接着道,“这个小女孩其实不是你的花吧?”
  一语惊人,顿时哗然。
  中年大叔蓦地变了脸色:“你胡说什么,她怎么不是我的花了?!”
  戴眼镜的男人不徐不疾地指出一点:“这个小女孩的眼中对你只有畏惧,没有依恋。”
  花是极为可怜的生物,不管唤回她的人对她多么苛刻,她都始终依恋着这人,且唯一依恋着这人。
  中年大叔想要反驳,但围观群众躁动了起来。
  “真的,这个小女孩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我还没见过哪个花对自己的饲主这种态度的,肯定不是!”
  “这是在哪儿捡的花吧?”
  “啊,运气真好啊!捡到这样的花!”
  ……
  中年大叔见自己被拆穿,反而不慌了:“是,就算她是我捡到的又怎样?啐,这个世界有人愿意收留被遗弃的花就算不错了,我这是善行!善行!”
  群众语噎。
  这话说得也没错……
  这个世界,花的遗弃率很高,人类对自己的花失去最初的那一层新鲜感之后,很大几率会把花遗弃,而这些被遗弃的花并不会立刻就枯萎,政府为了城市治安,规定如果发现被抛弃的花,就要送到收容所里面统一管理。
  花的收容所并不能成为花们最后的救赎,那里的环境比任何地方都要糟糕,是个绝望之地。
  姜倾回想起系统给她的介绍,心情越发沉重,这时,她听到戴眼镜的好心男再次开口了。
  “我赞同这一点。”斯文男人推推眼镜,“但是,如果这花不是由你捡的,而是被你偷走的呢?”
  中年大叔瞪眼:“偷……”
  说什么偷?
  不,他才没有偷!他承认,花是由他捡到的。
  可是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将罪行给他落实了:“是的,是你偷走了我的花。”
  说完,他弯腰朝小女孩微笑:“琪琪,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朝她伸手,“来,跟我回家吧。”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可当她的双眼惊慌地对视上男人时,她的随眼中闪过一丝迷蒙一丝疑惑,片刻之后,她坚定地将手搭上了男人的手。
  斯文男人微微一笑,轻轻将小女孩拉起来,打算带她走。看到这里,中年大叔不干了,嘴里叫嚣着:
  “不能带走!她是我捡到的花,是我的东西!你不能……”
  他捡到这个比大多数花都要聪明的小女孩后,花了很多精力才让小女孩学会做算术,他还没靠着小女孩带来钱财,不能让人把她带走!
  他吵闹着朝扑了过去,结果被一人拦住,他一边破口大骂着“好狗不挡道”一边去看是谁挡了他的道,这一看却看到一个带着头套的小矮子。
  小孩子头顶一个黑色塑料袋,整张脸只露着眼睛和嘴巴,朝他笑得十分“和善”。
  中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