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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飞簪,若你有朝一日踏入修行,自有大用。”崔望不欲多作解释,弯腰将数十透明方石送入阵旁的凹槽。
  金光乍起,将他脸面映得如神祇般威严。
  郑菀一动不动地看,崔望示意她也上来。
  “丫头,你可知道,这世间所有男人都抵不过一计。”
  “何计?”
  “苦肉计,任你金钢铁骨,都成绕指柔。”
  郑菀踏上传送阵,便在耳边无脸怪的一声“呔”里,余光扫见屋内万箭齐发,一横心合身便朝崔望扑了过去。
  “郑菀!”
  阵法就这般大,崔望蓄势待发的一击未出直接卸去了劲道,只看着无数道箭光穿来,势如破竹地穿过他匆忙设下的种种防护法阵,最后落到了郑菀身上。
  其势如电,避无可避。
  余劲穿透郑菀的身体,最后落到身上时,连法袍的防护阵都未破。
  可郑菀那具肉体凡胎却抵不住,无数道可怖的血洞遍布那灰扑扑的云锦纱,不一会儿,那碧纱便成了血纱。
  她蜷缩在他怀里,仰着一张煞白小脸,一张嘴,便是汩汩的血。
  郑菀笑了,嘴角还带着她惯常的小得意小狡黠,看着崔望眼里化去的冰雪:“崔、崔望…你、你看……你注定要、要欠、我的……我快、快死啦……你、你亲、亲亲我,好、好不好…”
  崔望点头,终于应了一声“好。”
  冰凉的唇瓣如蝴蝶一般,轻轻吻上了她的手背,郑菀“咕咚”一声将血沫子咽了回去,抬手抚过他的脸:
  “可、可惜……菀娘不、不能再追随先、先生左、左右了……云、云锦纱……真、真脏啊……死、死得……真丑……”
  “莫说话了。”
  崔望从袖中取出一只金玉瓶,一连往她嘴里灌了数粒九转丹丸,平时玄苍界万金难求的灵药,竟跟不要钱似的浪费在了一个凡人身上。
  “情蛊已下,小丫头真能耐啊。”
  毕竟,这可是必须在对方毫无防备之下才能下成功的东西。
  传送阵倏地升腾起种种法文,法阵中一坐一卧的两人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身影。
  第13章 衣锦归
  骊泗汤,石舫。
  “太子,您怎么来了?”
  京畿卫卫长蒋卫虎朝太子抱拳施以一礼。
  “今日可有异常?”
  “禀告太子,一切正常,石舫周围并未出现国师大人与郑小娘子的踪迹。”
  自打国师大人与郑家小娘子在石舫失踪后,京畿卫便接过了梅园的守卫之责。
  镇国将军蒋卫虎更是亲自接手石舫巡逻事宜,不分昼夜守在此处,随时向监管此事的上峰报道。
  “千万盯紧,如有异常,立刻来报。”
  “是。”
  太子车架一走,京畿卫里几个无法无天的刺头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个彼此才能意会的笑容。
  “笑什么笑?严肃点!”
  “卫长,您说咱大过年的守在这儿,连笑都不让笑了?!”
  “是啊,卫长,您说我们都在这儿守了十日了,别说国师大人,连跟鸟毛都没见着,还不兴乐呵乐呵?。”
  蒋卫虎清楚,京畿卫里大都送来镀金的勋贵子弟,压根不好管,现下无人,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说去。
  “暧,你说国师大人还能囫囵着回来么?可惜了郑家小娘子那娇滴滴的俏模样。”
  “呔!怎么说话的!小娘子岂是你们能议论的?”勋贵子弟里很有一帮郑菀的簇拥,闻言怒了。
  “还郑小娘子呢,连首辅大人都叫刑狱司下了狱,郑夫人一病不起,郑家这是大祸临头、无力回天喽……”
  “失踪那日你们是没瞧见,郑家那位小娘子没脸没皮地往国师大人怀里钻,他娘的要不是这样,国师大人能失踪?圣主也不会发那么大火,太子……那脸,”那人压低了声,“都绿了。”
  “国师大人还能理她?”
  “哪能啊,咱国师大人那样,生得跟神仙似的,什么美人没见过?要我说,郑小娘子也是自取其辱,当年打了人退了婚,现下又投怀送抱,国师大人再是不挑,也不能看上她啊,美貌能当饭吃?男人最要紧的啊,是脸,呃——国、国师大人——”
  碎嘴那人僵在了原地。
  “说啊,怎么不说了?”旁边人顶顶他,见他瞪秃了眼睛跟见鬼似的,“发生,呃——国师大人,您回来了?”
  但见方才几人口中的主人公一身雪色丝绸被染作了血色,脸白得出奇,衬得那双瞳孔越发漆黑冷峻,叫几人心口一阵突突发跳。
  国师大人怀中还抱着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整个跟血人似的,生死不知地躺在人怀里,看不清面貌。
  蒋卫虎连忙拱手:“国师大人,圣主让我等守在这儿,等候国师大人!”
  他比手下看得清楚,更明白这国师大人的反常。
  那可是从不让人靠近一丈之内的神仙人物,如今这般小心翼翼抱了人在怀,思及失踪前的情况,心道:圣主这回,恐怕是将人下狱下错了!
  郑家……怕是要翻身了!
  “唔。”
  崔望眼里看不到他似的点点头,下一回合,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处,带着郑菀走了。
  他一走,碎嘴的那几个正要大呼一口气,一股凌厉的冷风不知从何而起,对着几人便是一抽,抽得脸都肿了一块,伴随着冷淡的一声:
  “聒噪。”
  剩下人等大气不敢喘一声,良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声:
  “你们瞧见没,我刚才看到,国师大人怀中是、是那……郑小娘子!”
  “仙迹、仙迹啊!你们刚才看清国师大人怎么走得么?唰一下,就消失了!”
  “国师大人本就是不世出的高人,神异之处,岂是你我能看明白的?倒是那血倒像是那郑小娘子留的,这般一来……郑小娘子怕是凶多吉少了……唉,自古红颜多薄命……”
  蒋卫虎招来左右:
  “去跟圣主禀告一声,便说,国师大人带着郑小娘子回朝了!若圣主问详细的,你便照实说。”
  “是,属下领命。”
  崔望带着郑菀直接去了首辅府。
  首辅府主事之人下狱的下狱、失踪的失踪、病倒的病倒,下人之间早就人心惶惶、无心办事,是以崔望抱着自家小娘子突然出现在她闺房里,几乎无人察觉。
  倒是镙黛还忠心耿耿地守着,小娘子闺房内突然凭空出现一位郎君,那郎君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血人……
  她下意识想叫,等看清血人手腕上的金花链,声音都变了:
  “小、小娘子?”
  “我家小娘子怎么了?”镙黛生怕惊扰了血人似的主子,声音放得极低。
  她立时便反应过来这郎君便是国师大人,但见那气势忒吓人的国师大人小心翼翼地将她家小娘子放于床上,连忙上去帮忙。
  “去打点水来,与她盥洗。”
  “哦,哦,好的。”
  镙黛连忙出门,一叠声地唤院里的粗使婢子去厨房打热水,等打到热水回来,发觉那凉冰冰冷飕飕的国师大人正盯着她家小娘子看,那眼神……如何说,不像京中那帮爱慕小娘子的郎君那般腻歪,不太软,却极是怡人,似乎她家小娘子便长在他眼里了一般。
  “国师大人,水来了。”
  崔望避退,正房得到消息病歪歪的王氏却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过来了,见女儿院中直挺挺站了一位血迹斑斑的郎君,意识到什么,脸色不大好看:
  “国师大人,有失远迎。”
  国师大人淡淡地扫她一眼:“莫要进去。”
  “我女儿……”
  这时镙黛端了一盆血水出来,王氏一见,“我的女儿暧——”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崔望看庭中人乱成一团,丢了个小瓶子过去,“不许烦扰——”人却已经进了房,连镙黛都关在了门外。
  再想进,却发现连走廊都上不去,空气中仿佛多了一团无形之物阻挠所有人靠近。
  不到一个时辰,郑家这属于女子闺房的院落外便赶来了各路人马,都是事先得到消息来恭迎国师回朝的。
  太子殿下,大长公主,容沁县主、容怡亭主,甚至连本该在宫中午憩的圣主也浩浩荡荡地乘着銮驾赶来了——
  圣主一来,京中嗅觉敏锐的墙头草们也来了。
  而在刑狱司坐监的首辅大人,也叫太医一路陪护着送回了府中,生怕出一点差池。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屋内殊无动静,可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等,没人敢不耐烦,整个院落一片鸦雀无声。
  郑斋进来时,发觉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圣主似是修了变脸的绝技,见他来,一口一个“爱卿如何如何”,“身体如何如何”,又道“之前纯属小人蒙蔽误会如何如何”,仿佛之前那个在大殿之上勃然大怒、指着鼻子骂他之人不是他一样。
  圣主如此舍得下脸,郑斋自然也端起一张笑脸奉承,两人心照不宣地将之前的龃龉揭过,一副君臣相和之像。
  不过,他的心还高高提着,方才听下人报告来说,菀菀受了重伤,这重是如何之重,他未亲眼瞧一瞧,始终放不下心。
  可廊下根本接近不得,跟鬼打墙似的,他往里走一点儿,转一圈回来,发现还在原处。
  郑菀便是在这种万众瞩目下醒来的。
  醒来时天已灰冥,房内一盏烛火幽幽,喉咙干得像着了火:
  “镙黛,水……”
  一点甘甜的琼汁滴入她唇间,郑菀迷迷糊糊地探入一双漂亮的眼里,眼尾狭长,睫毛舒展如羽扇,扇下一双明净的眼睛,眼里透了烛火温软的光,像是无端端温柔了些许,将她照进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