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昌,你鬼鬼祟祟的作甚。”
副将颇为无奈,慨叹道:“明明是属下在后面一直叫将军您一直没听见,还有,您想做草蚱蜢这看书可是学不会的,属下来吧!”
林枫华面上有些挂不住,但终究是术业有专攻,只好交给他来演示一番。
“将军您也真是的,让小姐把那些心爱的玩意都扔掉,自己却在这里研究,想来也是生辰快到了,但属下冒昧说一句,您还真是太严格了,姑娘家家的,不像京城里世家小姐那般养尊处优,还得跑来这边境吃沙子,要是我家的是个女娃,可不忍心她吃这个苦,就该好好捧在手心里护着,还怕她受欺负。”
“我若此时对她不严格,将来她只会在敌人处吃亏,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副将见他又恢复到如往常般说一不二性子,终是忍不住大声朗笑,连声应道:“是是是,这都是为了小姐好,包括现在自个儿偷偷摸摸地在这研究怎么扎草蚱蜢......”
“没完了是吧!快扎,我也跟着学着点......”
殊不知,当时不过豆蔻年纪的林长缨躲在远处偷看着这一幕,如今回想,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可她如今竟身处牢狱,吃了敌人的亏,不就是步步退让,才会让敌人如此得寸进尺。
思及此,她攥紧了稻草梗,咬牙喃喃念道:“阿依米娜......”
忽地,铁锁链叮当作响,惹得墙上壁虎惊走,不远处传来狱卒的恭迎声。
“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呀!这多不方便......”
林长缨微蹙着眉,眉心漫上苦思,沈怀松怎么来了!
虽是如此想着,她也只好从稻草堆上起身,走向木栏前,不料却听到一声熟悉的轻唤,随着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借着微弱的烛火逐渐看清来者。
“小姐!”
“雪燃,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抬眸望去,李成风正推着沈清辞行至大牢的砖瓦上,身旁还跟着身穿玄衣的狱卒,颔首低眉,长得一脸贼眉鼠目的样子。
萧雪燃紧抓木栏,几乎要把头卡进去,红着眼眶,还不忘把外袍大氅塞进去让她披上。
“小姐,你怎么样?”
林长缨一怔,见她这活像小孩被街边霸童抢心爱糖果一般的委屈,颇有些意外,正犹豫怎么安慰她,余光便瞧着沈清辞似是和狱卒吩咐着什么,狱卒便匆匆下去了,回过神来,面向萧雪燃,无奈道:
“我人现在就在这里,这不就是好好的嘛!倒是你们,怎么进来的?”
鼎字号这边的牢房可都是关押皇亲国戚的,一般多为通敌叛国,谋害皇亲之人关押此处,林长缨一开始觉着此等森严重地他们定是进不来,恐怕也只有沈怀松这般手握权势之人才能疏通一二。
说罢,眼瞧着沈清辞缓缓而来,忽闪忽烁的烛火倒映在他的瞳水里,似是压抑着眼底翻涌而来的情绪,亦是忧思未减,只听他柔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沈清辞见她无碍,可此等昏暗潮湿之处,终是在寒冬腊月更为严寒,连吹来的风都刺骨入寒,于她身体不利,思及此,这眉眼陇上的阴霾更重。
林长缨沉声应着,也没有多想,目光逡巡间,落到眼前的萧雪燃身上,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连声道:“雪燃,现在未下判决,还有一线生机,你赶紧回林家,让叔父遣散众人,能走得了多少是多少,你也是,赶紧......”
“我不走!”
萧雪燃少有截断她的话,似有薄雾凝在她眼前,面上虽尽是委屈,奈何凌厉话语却字字透着犟,甚至还有点破罐子破摔。
“这明明就与您无关,下什么判决,肯定是她阿依米娜搞的鬼,如果陛下非要猪油蒙了心,做什么对林家不利之事,我就去敲登闻鼓给您喊冤!”
“你!”林长缨这还是第一次被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本是江湖中人,父母死后无家可归,若不是林大将军将我带回,早就死在恶犬之下,这一生我本来就只忠于林家......”
“跪下!”
林长缨一声厉喝,萧雪燃立刻屈膝下跪,颔首低眉,微不可见地,双肩微颤,不知是否壁火烧的旺,面颊涨红,似是滴血。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焉能说出口,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你以后......”
话说至此,林长缨只觉喉头阻梗,到底是心里憋着口气。
一时间,劳烦只余两人沉重的呼吸,极力调整着气息,时不时有烛火迸溅的爆蕊声。
李成风终是不忍看下去,站在不同的立场都在为对方考虑,沉声道:“夫人,恐怕如今您想要雪燃出宫保住她,已是不可能了,出事后,韩大统领立刻带禁军加强皇宫戒备,封锁消息,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说罢,他瞄了眼沈清辞,虽然这命令归根结底还是沈清辞下的。
林长缨一愣,倒是没想到韩渊鸣竟会如此动作迅速,缓了口气,回过神来。
“所以现在阿依扎尔身死皇宫的消息还未传出去?”
“是。”李成风回复道,“外面一切安好,林家亦是无恙,夫人您也不必太悲观,想必陛下只是为了暂时安抚那群北漠使者才会出此下策,肯定会让人彻查此事。”
“成风,你恐怕还不了解咱们这位璟帝陛下。”
林长缨幽幽叹着,目光落到沈清辞身上,眸色更为深沉,“书院文人出身,向来不喜杀戮,十五年前明明有机会以武力全胜夺回大周朝丢的燕北十八城,可陛下却突然下了道停战主和的旨意,最后让中郎将拿上万担的洧水和昆吾石和谈才换回来的,美其名曰不费一兵一卒,这也是他与父帅不合的缘由。”
洧水和昆吾石是打铁练兵器之根本,中原地大物博,矿采丰富,北漠土地贫瘠,一早就对中原的寸土寸金虎视眈眈,起初林枫华亦是极力反对,知晓其背后厉害关系,多次上书皆被反驳,还被朝中奸佞以好夺军功才主张战事来参他一本。
话说至此,沈清辞垂眸沉思,心中再清楚不过他这位父皇是怎么样的人。
林长缨见他刚刚一直不说话,知他亦是深以为然,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沈清辞回神,推着轮椅走到他身前,从衣袖中摸索着什么,林长缨原以为他也要来交待或是劝解安慰她一番,不料却见他从衣袖中掏出拿手帕包着的......柿饼!
“刚刚寿宴你本来就没吃什么,还和阿依米娜打了一架,现在肯定饿了,快吃点吧!”
柔声说着,沈清辞将柿饼递给她,还从李成风怀中拿出壶茶,这还是在来之前泡好的。
林长缨一怔,嘴角微颤,看来真如李叔所说,他真的随身都带着柿饼......
倏地,咕咕声响,幽幽回荡在牢里。
众人微愣,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说话,林长缨颇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接下,饮了口热茶,才觉着散去寒意。
萧雪燃杵在一旁,抠着木栏的碎屑,见他都到这个节骨眼还是如此不着调,忍不住白了一眼,嘀咕道:“又是柿饼......那稀奇古怪的国师也送柿饼,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墨寒玉?你们遇到过他?”
这萧雪燃爱嘀咕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只是沈清辞平日都假装听不见,尽管有时候是在骂他的,可如今似是捕捉到了什么消息。
林长缨沉声应着,咬了口柿饼,说道:“是在我们去园会前遇到的,还有太子,这似乎是这国师习以为常的见面礼,还用盒子装着,不好明面拒绝,只好收下。”
“那盒子在哪里?”
萧雪燃反应过来,手头上正好一直拿着林长缨今日穿的外袍,有些不愿地从内袋摸索着,从中拿出三寸长宽的盒子。
“喏!这里!”
沈清辞接过,并未立刻打开,思虑其中,随即交由李成风收起来。
“以后尽量远离此人,莫要与他来往。”
林长缨何尝不知其中道理,自是应承着,只觉这入口即化的糖霜顺滑不腻,倒是成了这苦思中的一点甜。
沈清辞见她这番已想着打点好后事,眉目从未舒展,沉声道:“此事尚未明了,自有转圜余地,现在袁二小姐那暴脾气不惜顶撞家中长辈也要为此事去求见陛下,还有许多与林家交好的纯臣亦是在金銮殿前上书明鉴,还有......”
沈清辞说至此,忍不住一顿,复又道:“还有昔王,所以莫要悲观,还未到最后,岂能轻言放弃,一天的时间,最多一天,定能查明此事。”
徐徐道来,未有夸下海口之势,只是淡然相诺。
林长缨微怔,明灭不定的烛火之下,依稀见得掩映其中琥珀眸子更为深邃坚定,其后凝着的神魂和当初在花轿前看到的如出一致。
回过神来,林长缨低眉一笑,以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不过是来牢狱走一趟竟然连身后事都想好,还要沈清辞来劝解一番,到底是让人看了笑话。
思及此,她将手中扎好的草蚱蜢递给他,悯笑道:
“既然如此,有劳殿下和大家费心了。”
萧雪燃忍不住白了一眼,心中似有怨气,心想道:“他能做什么,不过就安慰几句,进来走一趟都还得塞钱。”
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目光逡巡间对上林长缨的眸子,只听她冷声道:“回去给我罚抄忠君爱国的列传一千遍,若是我从这出去看不到,就加倍!”
“啊!”
“两千遍!”
萧雪燃被吓得噤声,不敢多语,心中虽多有不平愤懑,可也只能应承,把先前为她准备好的核果放到栅栏前,还不忘给她多塞几个汤婆子,低着头将这一股脑的流水动作做好后,急匆匆地往外走,全程都不敢看林长缨一眼。
李成风连声喊她跟上去。
林长缨见她这番不服气又只好乖乖应承的模样终究是没有变,心中泛上苦楚酸涩,若是不让她干点别的,都不知以她的冲动行事还要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
倏地,手臂一紧,只见沈清辞不知什么时候走近,抓住她的手,向手肘背一看,正好有道划破的剑伤,渗着血渍,如今已干裂凝成血沫。
林长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忍痛,这什么时候伤到的她竟然还未察觉......
沈清辞眉眼微蹙,阴霾甚重,触及只觉她手腕冰凉,抬眸一看,面色发白,一呼一吸间说这话都透着寒气,想说什么,可也终究觉着梗在喉咙,只得先行处理伤口,轻声说道:“别乱动。”
说罢,将渗着血的衣料撕开一点,足以看清伤口,幸好划痕不过三寸,创口不深,当即上药敷着便好。
林长缨顺势蹲下,手搭在栏杆上,见他不说话,神色凝重的样子,颇有些心虚,仔细想想,若不是她执意要上,也不会中她阿依米娜的诡计。
“那个......殿下随身带着药?”
“成风自小老是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我身上都会带着,总算是有备无患的。”
沈清辞淡声回复着,听不出一丝起伏,不免让林长缨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垂眸而下,以细布来回包扎,看来手法纯熟,只觉他指腹温热,在手肘上轻轻滑过,绑好细布。
落到此处,她连忙收回手,微不可见地,借着烛火的掩映,多了几分血色。
“不过小伤而已,刚刚比试时我应该也划了她几道。”
“看到了。”沈清辞沉声应着,分析道,“但还不够,她在大梁做的,定然要她悉数奉还。”
“所以你知道是她搞的鬼?”
沈清辞缓了口气,应道:“知道。”
阿依米娜有意朝剑脊砍去,形成断剑,这才造成阿依扎尔死于林长缨剑下的错局,当时胜负分明,他与沈怀松都松了口气,以此放松警惕,决计想不到会发生这档子事,终究是他大意,早该看到宴客如此少的将门就应该猜出来。
林长缨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回想他今日敢直接让阿依米娜下不来台,不免忧虑道:
“殿下,我希望你莫要再像今晚寿宴时那般轻举妄动,阿依米娜此人生性狡猾,心狠手辣,不知道会在背地里对你做些什么,我怕你吃亏。”
终究是先前远离京城诸事,人微言轻,若是趟上北漠这浑水,恐遭杀身之祸。
沈清辞见她这么一本正经地担心,不由一笑,安慰道:“不是还有成风嘛。”
林长缨扯了扯嘴角,凭他这说话带刺去堵得人没话说的本事,也是辛苦成风这么多年贴身护卫了......
第57章 迷雾殿下的母妃,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出了牢狱,沈清辞见到了在外等候的李成风,才知萧雪燃不死心,干脆撇开他们去打探消息,不过正也和他的意,有她在终究是比较难办。
“等一下去通知白音嬷嬷来照看一番,她一人在这鬼地方我不放心,影卫又不能明着出面。”
李成风得令应着,回想如今情势,问道:“殿下,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没有办法证明是阿依米娜在背后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