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看了心软,可怜的孩子,只因为长了这般模样,平白多了这许多磨难。伸手揽了扶风肩头,道:“好生去歇着,我让人给你煮压惊汤,喝了踏踏实实睡一觉,一切有我和你父亲呢。”
扶风任顾母温暖慈爱的手在背上抚摸,鼻头酸酸,且不提顾府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收了她,顾卫中顾母及顾谷之夫妇对扶风真心实意的疼爱是做不得虚假的。
扶风轻轻吸了鼻子,道:“母亲,女儿之前给您说过,女儿有个姑姑,对我非常慈爱,之前到了京城,失去了联系,女儿想再请母亲再派人去打听打听。”
顾母点头应了,道:“我明日再着两个人去寻。”
扶风回到自己屋子里不久,小丫头便送来压惊汤,扶风喝了,又让给秋桐端一碗去,亲自去问了秋桐可舒爽些了。
秋桐此时看着精神了些许,坐起来道:“姑娘怎么来了?”
扶风笑道:“我来看看你好些没有。”
秋桐道:“奴婢皮糙肉厚的,有什么要紧,您快去歇去吧。”
扶风看秋桐不自在,也就出了厢房,到了屋子。
木棉今日看到秋桐的样子,吓了大跳,私下问了秋桐知晓了经过,一对拳头捏了个死紧,只道要是她在定是要揍那个什么宋夫人的。
扶风看着也累,木棉哪里还舍得让扶风去给她做糖醋排骨,忙不迭的给扶风洗漱收拾,送到床上安歇了。
扶风睡得并不安稳,一更天的时候更是做了噩梦,惊醒了过来,方觉得浑身粘腻,唤了木棉来擦洗了一番,才发现小日子来,折腾了半宿才又歇下。
第二日,隆德伯府送来礼盒,道是宋蓉给扶风的姐妹礼。
顾夫人和扶风打开,是一盒名贵的东山墨,一只玉色极佳的绿蝉,并着一纸信封。
扶风拿起信封,字迹刚劲有力,并不是女孩子的手笔,扶风一目十行的看了,递给了顾母,顾母看罢,顺手卷了个团就扔了出去。道:“不知情,一句不知情就想带过了?”
扶风苦笑,这宋墨,还真是,借着宋蓉的名头送了这赔罪礼来,这信如若落到别人手里又是一番罪状,也不知道这宋墨是怎么想的。
顾母吩咐下人将礼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礼盒辗转回到宋墨手中,宋墨一张俊脸既黑又冷。
宋夫人派人来寻宋墨,宋墨本欲不理,略想了想,来到了宋夫人的房内。
“墨儿,你来了。”宋夫人神色有些讪讪。
宋墨礼数周全的给宋夫人行礼,虽然冷着脸,仍客套着道:“母亲唤儿子前来可是有事?”
宋夫人看着宋墨的模样就来气,如此也好,省得进得门来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情。就这一桩小事,儿子就与自己生分了,自小养大的儿子,竟比不过那只看过一眼的狐媚子,果然是红颜祸水。
当下越想越生气,便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自小疼你如眼珠子一般,就这一桩事未合了你心意,你就要给我脸子看么?”
宋墨冷着一张俊脸,声音冷咧,“儿子不敢。”
宋夫人看着宋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恨道:“那顾家姑娘长得那么妖媚,岂是适合做主母的?你是堂堂伯府世子爷,将来是要担当起家族的,你要日后带了那狐媚子出门去被人说道吗?长得那般模样,人又瘦弱,哪里是个适合生养的样子。更何况我还不是为了你,如若是以妾抬了进来,还不是一样的,你如今这般模样,莫非是在怪我?”
宋墨听着宋夫人说得越发不堪,直起身子,道:“既然母亲并无吩咐,儿子便退下了。”
说完也不管宋夫人气的扭曲的脸,抬脚就出了宋夫人的门。
宋墨这一来,直把宋夫人气了个倒仰,随手就摔了茶杯。
到了晚夕,隆德伯宋成栋气冲冲进了后院,对着宋夫人就拉了一张脸,怒道:“你干的好事!我还当哪里得罪了那顾卫中,今日里就敢参了我,原来是你这蠢妇惹来的灾祸。”
宋夫人本一张笑脸迎了上去,被宋成栋劈头盖脸怒骂了一通,气得骂了起来,“我做什么好事了,老爷便如此给我没脸?”屋里的丫头婆子此时才悄悄退了下去。
宋成栋怒道:“那顾卫中如今在户部,是顶顶重要的职位,不然当初也不会携了全家去给他做面子,眼看着关系就日渐亲近了,之前也是你说了要去说了人家姑娘来,那可是堂堂三品礼部侍郎。今日里大殿之上就突然参了我办的差事纰漏。如若不是我下了殿多问了一句,还不知道你这蠢妇干了什么。”
宋夫人被宋成栋如此一说,不免有些心虚,声音便软了下来,道:“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
宋成栋猛的站了起来,指着宋夫人道:“你以为我没有问过墨儿?是你说让他去暖阁你要寻他有事,岂料进去看到的是顾家姑娘和她的丫鬟。你还敢说这事儿不是你干的?”
宋夫人深知此事抵赖不去,手下的安排的丫头婆子,只消一问便知,当下便认了下来,道:“我也是为了墨儿,那顾家将将升的三品,根基也浅,哪里就配得上我们墨儿了,那顾姑娘长得又狐媚,哪里当得起我们伯府的主母?”
宋成栋看着宋夫人,想起前些时日这宋夫人还自说了顾家姑娘如何好要给墨儿讨了来的样子。摇了摇头,再没说什么,转身就出了宋夫人的门。
不多会子,就有丫头来报,宋成栋去了留香院李姨娘处。
宋夫人气得心口一痛,嘴里腥甜,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丫头婆子忙了一屋,宋夫人攥着帕子,心里越发恼恨,果然是个祸水,还没进门就搅了家门。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忍了心口疼,喝了一盅茶,赌气睡了。
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生日,无雨百花熟。
花朝节这天,顾母喜气洋洋的让丫头捧了好几套春裳来,告诉扶风,外面的青草开始发芽了,是该做春裳了,今日花朝节,问扶风想不想出去逛逛。
扶风到了顾府,轻易不出门,知晓自己容颜招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听了顾母的话,一如既往的摇了摇头。
顾母深知扶风的意思,只叹了口气。
扶风让木棉收了衣裳,又谢了顾母,母女二人坐着吃茶,顾母想起什么,忙不迭的放了茶杯,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扶风,道:“寻到那个司棋姑姑了,确实不叫这个名,怪不得寻了那么久,费了不少周折,这是叫木娘子的一户人家,住了三人,木娘子是寡妇,带着小叔子和弟媳妇住在城北一处小院。青奎说那木娘子给了他一封信,让递给你,看了就明白了。”
扶风看着仍封着火漆的信封,感激的对顾母笑了笑,忙拆了看。
司棋知晓扶风的住处和下落,也费了银子打听了扶风如今的境况,觉得很是放心,便没再联系扶风,如今见人寻上了门,便也告诉扶风,好好儿在顾家待着,暂且不用管她,待寻到合适机会,自然会相见。又告诉扶风,那文佳郡主听闻是个端庄贤惠的,日后底下讨生活应该不难等等。
扶风看完了,见顾母并无看的意思,也就顺势收了。
手里端了一杯茶,半晌没有喝一口。
已经差不多两个月未见到严箴了,京城里侯府和文佳郡主即将联姻的消息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如若不是差不多有了消息,哪家姑娘家会容许此事传出来,只怕是已经有了把握了。
扶风眼见着顾家升了职,官场上也逐渐说上了话,说是不存侥幸是不可能的,如今城里各种侯府和福亲王妃即将联姻的消息大街小巷都在讨论,才知道自己的侥幸是多么可怜和可笑。
司棋还去打听了文佳郡主的为人脾性,只恐自己在人手底下不好过。扶风心里憋闷,到底是遂了司棋的意老老实实去做妾,还是靠着顾卫中夫妇的疼爱推了这做妾的差使,反正如今的身份,到哪家不是正经主母的。
扶风不愿意出门,顾母便带着圆圆出去逛了一圈,给扶风带了面人,纸鸢之类的玩意儿。
扶风和圆圆玩了半晌,就把纸鸢挂在窗台上,撞到了那一串贝壳结成的风铃,叮铛作响,格外动听。
扶风看着那五颜六色的贝壳风铃,心思越发飘远,不然,嫁给林通建算了。
这一个多月来,三天两头送了各种小玩意儿不说,话本子之类的讨女孩子欢心的东西也都没有落下。
二月二那日傻乎乎的捧了红蛋送来,扶风喜欢他那一脸的真诚和看到自己毫不掩饰的热情,仿佛能将人融化。
每当这个时候,秋桐就格外揪心,各种阻挠林表哥和自己的见面。
仿佛想起秋桐那护犊子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按照秋桐的想法,自己都和侯爷有肌肤之亲了,再不能换人的。
木棉却觉得林表哥甚好,看着力气又大,将来能保护姑娘,那侯爷虽说看着也还成,到底不如林表哥。林表哥对姑娘又好,那侯爷见都见不着,有什么好的。
扶风心里有些怨念,这都快两月没见着人影了。
当日夜里,扶风辗转反侧,心里憋闷,越发睡不着。
越想越烦,站起来走到窗口,赌气一般的开了窗,初春的微风乍暖还寒,站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扶风隐隐觉得手脚有些僵,可心里越发委屈,便犟着不回塌上去。
站到腿发直了,心里也越发觉得冰冷,正要死了心放下窗子,一只大手就捉住了扶风冰冷的手腕。
感觉天旋地转的扶风眨眼就落在了软塌上,又层层裹了丝被,严箴才把扶风圈在怀里,黑着一张脸,一声也不吭。
扶风心里有怨,心里鼓了一口气,死等了这半晌。到底也是赌,赌的是严箴应该留了人在扶风身边,不然上次隆德伯府里玄月不会那么及时的出现,也赌严箴对自己的在意程度。
严箴的到来,让扶风心里一颗高悬的石头落了地。可虽说到底等到了,严箴又还拉着一张脸,扶风也就赌气不吭声。
两人静静躺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严箴感觉怀里开始有了暖意,方才放了心。冷着声音训道:“越发任性了,如今这天还寒着,就敢顶着风站这么久,是不想要命了吗?”
扶风头拱了一拱,不吭声。
严箴叹了口气,道:“又怎的了?”
扶风头藏在严箴怀里,声音闷闷,道:“文佳郡主长得好不好看?”
严箴听着扶风闷声的怨语,心里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嘴角就不自觉弯起了弯钩。
扶风听严箴不吭声,越发气闷,埋了头不说话。
屋里沉默了良久,严箴方道:“你想要什么?”
扶风一颗心差点就跳出了胸口,真想不管不顾说出来。默了一默,却只试探的提了,“爷别娶文佳郡主好不好?”
严箴嘴角弯弯,道:“好。”
扶风心里狂跳,抬起了头,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严箴,猛的伸头在严箴的唇上啄了一下。
扶风只当严箴会反了身亲回来,等了半晌也只得严箴手臂圈紧了一些,传来了声音,“我有要事,这就要走了,你莫要再如此任性,有事你叫玄月,他就在外头。”
扶风心有不舍,拽了严箴的衣裳不松手。
如今京城里关于福亲王府和永嘉候府即将联姻的声音越发多了起来,太子府唯恐福亲王府和永嘉候府联手,也频频给严箴示好。严箴今日接到了太子一方的动静,太子与山西都指挥使李泰搭上了线,山西暗探又传来山西兵马都指挥使养私兵的消息。
还有那宋家,宋夫人,宋墨!
正欲安排一番,便收到了玄月的消息,想到玄月报上来的消息,严箴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莫不是伤着哪儿了?心里着慌,抛下屋里一干人就飞奔了过来。
如今看着软软的小人儿拽着的衣襟,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真想抛下那一屋子的人不管,就此偎着到天明。
严箴低了头,在扶风的额头轻轻一吻,道:“不许再和你那表哥见面。”
扶风闷声笑,手越发拽得紧。
窗外一阵虫鸣。
严箴知道,那是玄月催促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托起扶风的头,寻到柔软的花瓣,狠狠的吮了几口。
“乖。”
扶风不得已松了手,一双大眼雾蒙蒙看着严箴,差点让正要出去的严箴又折了回来,到底狠了狠心,翻窗出去了。
扶风看着合上的窗子,心里却渐渐觉得踏实,翻身就沉沉睡了过去。
早晨,木棉正服侍扶风起床,突然一声惊叫,“姑娘,您屋里招贼了?”
扶风心虚,道:“说什么呢,招什么贼?”
木棉指着窗口边的纸鸢,道:“姑娘,真的招贼了,表公子送您的风铃不见了。”
扶风抬眼一看,可不是?
那风铃挂在纸鸢旁边,如今哪里还有身影,扶风不由“噗嗤”一笑。
木棉看着扶风,心里只道,完了,姑娘傻了,东西丢了还笑。
秋桐忙拽了木棉,道:“昨儿个姑娘不小心给摔坏了,我扔出去了。”
木棉看着秋桐,将信将疑,道:“是么?我昨儿晚夕好像还看见来着?”
秋桐面不改色,给扶风穿好了外裳就出去给扶风端水,道:“你记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