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麻烦的是她想到了自家,如今因为自家是扬州人,算是有些倚靠,不至于被欺负。以后呢?感觉这并不会这么简单结束啊!
第202章
河堤银的事情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有的人家并不在乎,有的人家咬咬牙也就拿出来了。可对于有些人家来说,这实在是一个一时拿不出来的数字——可是这也没什么用, 最多就是宽限几日,然后问亲朋周转而已。
这些日子做高利贷生意的陡然旺盛了很多, 不是不知道高利贷生意做不得, 但为了维持眼前的生计, 也就顾不得了。至于将来如何,那是将来的事情。现在只能想着将来有机会能有别的转机了。
可是要赵莺莺来说,不能有别的转机了!当时来他家收河堤银的人是崔本认识的, 为了保生意上的平安, 崔本每年都要给这些吏目孝敬好大一批酒。可以的话,崔本和赵莺莺都不想这样,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们也只是在世道中小心维持自家的普通人而已。
这些孝敬也是有用的——一般来说,收了孝敬就要给人办事,这是他们这些人做事情的规矩。若是光拿钱不办事, 被其他人耻笑是一回事, 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拜托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平常给足了孝敬, 这次来收河堤银,崔本又专门接人来家里吃了一顿好饭,另外给送了好酒。就这样, 城南酒坊和甘泉街酒铺的生意就合在了一处。不过崔本并不是为了这二十两银子才这么费尽心思的,他是想打听打听情况。
几杯黄汤下肚, 说话就放得开的多了。名叫李三郎的小吏与崔本感叹:“其实乡亲们也不能怪咱们,府里的老爷要收河堤银,咱们有什么办法?咱们不过是个下九流的小吏而已,难道还能和老爷顶牛?”
官吏、官吏,分为官员和吏目,看上去都是管理百姓的,都属于人上人,最多就是官员高贵一些而已。然而不是的,相对与官员,吏目更加接近于世袭,而且地位卑贱属于贱籍。吏目的家族,甚至子弟都不能参加科举。也就是说,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杜宇他们来说也是不存在的!
然而这种地位上的卑贱和实际中的生活又不一样了,吏目因为世袭,始终将一些权力牢牢地掌握在手中。遇到一个精明一些的主官也就罢了,若是一个科举前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三两下就能把人架空——他们也就是知道四书五经而已,轮到刑名刀笔那就是纸上谈兵了。
当官的为官一任两任就要走,这些吏目却是天长日久世代传承,老子不做了还有子侄来做。长久经营下来,可以想见其中的权势。当然了,这也是值得三班六房那些头头脑脑,下头的虾兵蟹将可没有那样的厉害!
这李三郎的话崔本心里是不信的,他们不能和运河河总周大人顶牛是真的,可从来没有想过顶牛也是真的——为什么要顶牛?真当那点子乡里之情比得上真金白银?这时候只要顺着运河河总周大人来,周大人大块吃肉,他们也跟着喝上面油水最丰厚的那层汤啊!
心中觉得李三郎虚伪又没有什么仁义,可崔本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倒酒糊弄道:“三哥说的有理,只不过乡亲们为难也是真的。做生意的都收钱?我这儿也就罢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多少算是赚了一点钱的,负担的起。可是多少小本生意人。不过是自己肩扛手提做生意而已,说是生意人,还不见得有做工的赚的多。有些有专门技能的做工的可比他们活得滋润!这负担一下去,至少十两呢!实在是太重啦!”
二十两银子往往是一个普通五口之家的年收入,赵莺莺少年时候家里,赵吉还没有赚钱时,不就是靠着王氏每年织绸赚二三十两银子度日!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两个人可以赚钱的,更多就是家里顶梁柱一个有收益而已。而这个收益也没有多少,大都也就是二三十两,甚至更少,将将足够养活家人。
小铺就是十两银子,那就是半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收入。对于刚刚经过灾,很多失去了积蓄的人家来说,这实在是太沉重了。当东西、借钱...虽然没有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这种惨事,可也是一个不好的先兆了。
李三郎笑了两声:“崔七爷你一惯是这样心善...理是这个理,可是规矩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然一个个去看要不要收河堤银,费时费力不说,说不得要更加麻烦了!”
这算是说了句正经话,有一个规定在那里收钱,总比连个规定都没有来的好。不然吏目可以随心来乱收,大家可就别过日子了。
“其实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崔本又给满上酒,图穷见匕道:“今日请三哥来一个是要谢您照顾,另一个就是想打听打听——这河堤银是就此为止了还是后头还有呢?不是我议论大老爷,是大老爷才来,这种做派让人心慌啊!”
李三郎定定的看了崔本两眼,摇头笑了起来,吃了几筷子菜道:“崔七爷你最是精明了,这会儿心里会不知道?偏还要来问我!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只不过别说出去就是了......后头还有几波银子要收呢!”
李三郎的表情无疑是高兴的,毕竟只有上头大人有动作他们才能跟着吃肉喝汤。可是崔本心中就沉了沉,几波?最怕的就是那些官老爷都是无底洞,连自家也背不起!
送走了李三郎,崔本就满怀心事。赵莺莺知道他发愁什么,但是她安慰不了崔本。家里有赵莺莺的那些钱,这等关于钱的事情实在不用担忧。可是这话能说么,崔本又不是那种愿意用老婆体己钱的!
不知不觉之中就走到了腊月,而这一年的腊月因为之前是水灾和后来的河堤银较往年萧条了很多。崔家妯娌聚在一起煮腊八粥的时候也不免唏嘘一番——她们各自家里都是过的起年的,可是也不会觉得不痛不痒啊!
吴氏就掰着手指头算账:“礼哥的粮油铺子给收了二十两,另外他还在一个香料摊子上投了钱,算一半的本钱,也要拿五两银子出来。还有我的豆腐房,这是归我拿钱,也是五两银子,加在一起就好有三十两了!”
吴氏家里只算崔礼的收入,一年也在一两百两银子,只说自家生活,那自然十分舒服。过的宽裕之余还能每年存下大几十两,这些钱可以留着以后的大笔花销,譬如说嫁女儿备嫁妆,或者给儿子娶媳妇等。
这样说起来三十两银子并不算什么,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算的。更应该看到的是,三十两银子是吴氏家中半年多的总开销了。一下就花掉半年多的家庭开支,就算是吴氏大方,那也有些不能接受。
吴氏尚且如此,尤氏就更别提!尤氏家要上的河堤银可不少,她那个小小菜摊没有被放过也是十两银子的河堤银。至于崔义,那就更麻烦了,他这个菜贩子的生意规模做的大,直接被评为了大铺,要收五十两银子。
惹得尤氏大为不满道:“这是什么道理,每年赚的钱差不多 ,可是人家就只要二十两,到了我家就成大铺,要五十两!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崔义和尤氏显然都不是什么老实人,所以她这样说实在没有人赞同。
分类小铺、中铺、大铺的做法,抛开走关系的不提,正经的分法本身不公平也是真的。不是看你赚了多少钱,而是看你经营的规模,这对于做薄利多销生意的人来说,显然是要亏的多的。
崔义菜贩子生意规模很大,可要说利润,其实也就是那样,评为大铺确实算不上一个公平的事情。可是整个扬州也不止他一家如此,家家户户都是按照这个办法来分的,多得是人家一样的境况。
崔家大嫂一边洗豆子一边就拿这个话来安慰尤氏、吴氏,只不过两人都没被安慰到。尤氏更是撇撇嘴:“大嫂,你可别这么说,这次分明是你家占到了便宜。你要是这么说,显得是在暗自炫耀了。”
若说尤氏家里算是被不公平害到的人家,那崔家大房就是因为这些规定受益的人家了。大房每年赚的钱并不比几个弟弟家里来的少,可是说到底崔仁也就是一个厨子而已。主业是在附近的一家中等酒楼做掌勺师傅,副业是给给家办酒席的做厨管师父,按照规矩这都是雇工,而不是什么生意人。
大房总共交了十两银子不到的河堤银,为的是崔仁和崔家大嫂在外投钱了的一些生意!
尤氏说的话有些意思,可是她这人就是这样不讨人喜欢了。面对大嫂,这话难道不会放心里?偏偏要直接说出来——大嫂在家中地位可不同,这话出来之后要怎么说!
一时之间气氛尴尬了起来,像赵莺莺是相信大嫂绝不会幼稚地暗自炫耀,别的妯娌也大抵这么想。就连尤氏自己也后知后觉自己恐怕说错话了,从本心来说,她的意思其实不是崔家大嫂在炫耀,而是显得像是炫耀,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说出来之后,在听者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正当要解释,反而是崔家大嫂自己笑了笑,自嘲道:“这又什么好炫耀的,套用一句老话,‘不是不收,时候未到’而已。河堤银难道只收一回?反正我是不信的,说不得过些日子就有人来收钱了。”
这话说的很对,立刻就让人同仇敌忾起来。
赵莺莺这时候才问道:“二嫂说她那菜摊收了十两银子,可是说菜市场上的摊子人人都要收十两银子?”
“当然是这样,最小也是生意,谁家也不能不同不是吗至少也是十两银子。有些生意做的大些的,还能收二十两!”尤氏理所当然道。
赵莺莺偶尔也会亲自去菜市场买菜,再加上做主妇的营生,对于各种开支都是熟悉的很的。所以很清楚菜市场上面这些摊子的赚头——一句话说,小本经营糊口而已。
像尤氏这样虽然抱怨但拿钱爽快,那不过是因为家里底子厚,拿别处来补罢了。而对于其他的摊主来说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十两银子是大半年甚至近一年的收益,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筹措出来的。
赵莺莺一问,尤氏就嗤笑了一声:“本哥儿媳妇恐怕是这些日子都不出门的罢!如今我都不上菜市场那边卖菜了,都是让家里婆子去的。一大群人问着借钱,烦也烦死了!。”
赵莺莺默然不语,想到马上就要过年了。往年年关难过,今年却又比往年要难上好多。然而这话今日这个场合不好说,也就是她心里想想而已了。
等到腊八粥的准备完毕,妯娌们各自回家,赵莺莺和古氏是结伴走的。古氏小声与她道:“我家收的也不多,孩子他爹只做了小生意,收了二十两银子。我的话本来不是打算做生意的,还好没做,看看今年的年景,现在又要收河堤银,还不亏死!”
古氏上次为了做生意的事情还来问过赵莺莺,赵莺莺劝她和崔智商量商量。也就是这一商量,打消了她做生意的念头,这样看来倒是很幸运了。难怪她这一次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和古氏的劫后余生不同,万氏在家正在为河堤银的事情大发脾气。之前妯娌煮腊八粥她并没有去,原因是她刚刚出月子,不好随意走动。再加上孩子还小,正需要她寸步不离的照顾,这就更不能出门了。所以她最后只让家里的婆子送来了该她出的米、豆、红枣等材料。
按理说崔源还在做学徒,没有河堤银。她自己的生意也只有绒线铺子一样,收了二十两。这样的数目不能说少,但也绝说不上多,负担起来固然会不舒服,可要到大为光火的地步,那是不应该的。
“奶奶,这是熬的猪手黄豆汤。”崔源为了照顾孕期万氏而买的婆子小心地把汤放在桌上,然后从万手手里换走了孩子。
万氏生了孩子之后有些不下奶,所以要多喝一些催奶的汤水。类似鱼汤、猪手汤这些,自从儿子生下来之后,她不知道喝了多少了,总之是日日不停的。
喝完汤之后万氏抱着孩子也忍不住抱怨:“这是什么道理?我那点儿生意也要收二十两?都快一年的收益了——我开这铺子才多久!早知道前头就不续租子了!”
万氏最懊悔的就在这里了,她这生意也就是表面风光,越到后面赚的越少,以至于她都想关门大吉了。然而又因为赵莺莺等妯娌各有生意,她觉得脸面过不去便没有把生意退掉。于是等到这个时候,等来了收河堤银的!
二十两银子她拿得出来,可是想想绒线铺子的生意做了这么久才赚多少!这时候随随便便就要拿出二十两银子出去,怎么想怎么舍不得吧!越想越心痛,再加上生育之后一段时间之内性情有些反复,骂人发火都是有的。
骂完人之后万氏心情好了一些,问婆子:“七嫂在城南的布店利润也不是很高的样子,怎么,她还在做那生意?”
绒线铺子到现在其实有些骑虎难下,接着往下做吧觉得赚不到钱。可要是不做,之前交的租子、交的河堤银,那不是白白花了?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赵莺莺的布店,心里想着赵莺莺若是不做生意了,她也就跟着不做——主要是觉得赵莺莺还在做,她就不做了,似乎有些丢脸!
可别以为这是一个好笑的理由,要知道万氏的自尊心是很强的,特别是面对死对头赵莺莺的时候,更是没有丝毫放松。
婆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万氏,只得硬着头皮道:“这倒是没有,七奶奶的布店没有听到要关门的消息。”
赵莺莺的布店能赚到钱,经营到现在也比万氏的绒线不铺子来的有前景。可是赚不到大钱也是真的,每年也就是四十两银子左右的纯收益——听着似乎挺多的,可是考虑到那铺子也是她的,那就不多了。
她那铺子虽说是在城南,可好歹有那么大的门脸,也不是在什么深巷里。这种铺子要租,一年也得二十两银子上下。这样看起来赵莺莺的布店并不比万氏的绒线铺子来的赚钱,只不过薄利多销来往的人多,随着越来越多,日后有前途一些罢了。
不过赵莺莺经营布店本就不是为了赚个日常的钱,最开始是为了囤货发财掩人耳目用的。如今则是因为经营什么的都不费她的功夫,赚的少就赚的少了。放在那里也没有要关门的意思。
听到这个婆子的话,万氏果然不太开心,嘴角一下拉直了,眼尾也垂了下来,冷笑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她那布店就赚那么一点钱,比我这个绒线铺子强不到哪里去,这时候还撑着,给谁看?”
话是这么说,但往往就是丈二长的烛台照不到自身。万氏看到了就说赵莺莺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却忘记了自己才是真正的强撑着!
万氏到底没有把绒线铺子的生意给停了,她倒是想把生意顶给别人,可是这时候有闲钱、又看好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没有人愿意伸手。可要是直接关门大吉,她又不甘心,她可是刚刚交了河堤银和一年租子的!她想着,至少要把下一年做完再说。
万氏没有关掉绒线铺子是她自己选的,其他很多做生意却没有这个选择的机会。交完河堤银之后手头也就没钱了,生意周转不开,只能放弃生意,去到人力市场上卖力气做工。
然而这些人做不成生意,自家收益降低,世面越发萧条了。就连那些大铺子也受到了影响,生意差了很多。这种情况下,作坊、铺子纷纷裁减人手以减少开支。然而这样的话,更多的人收益变少甚至没有,市面变坏是进一步的事情。
往年过年前最是繁荣,所谓腊月水土贵三分,水土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别的了。今年却坏了很多,赵莺莺和眉嫂子结伴上街买年货才发现人少了很多,年货的内容就更别说了!
以干果点心这一样小东西为例,往年最普通的人家也要凑齐瓜子、花生、糖块儿、果馅饼四样,而且瓜子一样往往是放开了让孩子们吃。今年就不同了,比较贵的果馅饼几乎卖不动,花生和糖块儿也变得意思意思了事。
以前生意做的红火,老板还要在腊月临时多请两个人,现在倒是不用了。老板自己沾在柜台前做生意,等到赵莺莺和眉嫂子结账的时候还要感叹:“是崔七奶奶和眉奶奶啊,我来给你们准秤,多让一些!唉,早知道这贵的点心就不进货的,谁知道现在出不了手,也不知道卖不卖得完。”
赵莺莺并没有削减今年的年货,往年买的什么今年依旧买了什么。各种各样的点心都有,掌柜的看到了才有这个说法。
赵莺莺和眉嫂子走出了干果点心店,看着貌似繁华,实则比往年差了很多的市面,忍不住道:“明明就是一个河堤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能知道是河堤银的关系,可是委实想不通河堤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威力。
“还有前头的水灾。”眉嫂子补充了一句,然后道:“这其中因果关系复杂的很,也只有那些官老爷才知道吧。”
说着又叹:“别看是这样,咱们扬州还算是好的了,仗着底子厚,该过年的还是得过年。你底下县里看看,经过水灾又收河堤银的州县,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家高邮县的亲戚前些日子来扬州办事,说起来也是一肚子的话!”
第203章
赵莺莺和眉嫂子说着话把甘泉街逛完了, 把东西寄在相熟的店家然后就往小秦淮河一带去。虽说只是准备年货的话,在甘泉街已经足够了。可是作为扬州最繁华的小秦淮河,依旧有很多新鲜东西, 眉嫂子最爱去逛,赵莺莺不爱出门, 可要是挑选东西, 那又和一般的妇女一样喜爱了。
来到了小秦淮河这边, 赵莺莺才这里和甘泉街那边最大的不同。今年的甘泉街看起来热闹,其实远远比不上往年,想来是水灾和河堤银的关系。但是小秦淮河这边就不同了, 热闹不输往昔!
眉嫂子听了赵莺莺的疑惑, 笑着解释:“这是当然的,说到底年景好不好什么的是穷人才会说的。家中底子厚, 这点儿事儿又算什么?就像是你家一样, 如今还不是改过年就过年,可曾比往年差一些?”
赵莺莺摇头的时候总算明白了过来,甘泉街一带地处旧城又靠近城南, 鱼龙混杂, 住了很多中下等人家。像赵莺莺、眉嫂子这样殷实富裕人家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那一带在整个扬州来看就显得十分‘贫苦’了。
更城南一些的地方是彻彻底底的穷, 无论年景好不好都是过不了富裕年的,而有钱人聚集的地方也不会受年景影响,再怎样也照常过年。只有甘泉街那种地方, 受影响很大,平常时候看着和别的扬州人无异, 今年因为遭灾和河堤银的关系就显出差异来了。
两人汇入人潮,各个铺子不管有用没用都逛看了一番。至于最后买的东西,那倒是寥寥。毕竟正如两人都知道的,若是为了办年货,甘泉街就已经足够了。来小秦淮河这边,与其说是为了买东西,还不如说是为了玩儿。
在寄存东西的相熟店家那里谢过,两人往家里赶,心里想的是还能赶上一个晚点中饭。快到家的时候赵莺莺听到女子尖利的声音。
“回去回去,这时候来找我要钱?没有的。况且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要什么钱?还一开口就是二十两银子。”是万氏的声音。
听她又道:“你开始挣钱了吗?就是没开始挣钱才能说的轻易,随便就开口要这个数字。”
“大姐,你小声儿点儿,我这是借的、借的!替薇姐儿她家借的!”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少年人的清脆。
赵莺莺打万氏家门前过的时候往里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粗心还是什么,总之大门都没关上。来找万氏的青年是万氏的大弟弟,今年正好十八岁。
“薇姐儿!?哎哟,叫的倒是亲热,只是那薇姐儿是你什么人,由得你这样做火山孝子?人家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你是个没定亲的大小伙子。若真是有诚意,叫她和咱们家定下婚事,若是没有诚意开这个口做什么?这是吊着你呢吧!”
赵莺莺快步走过,不欲让万氏看到了惹麻烦。
这薇姐儿也是左近的一个女孩子,今年十六岁,正是说亲的好时候。家里是开面馆子的,富裕说不上,可相比一般人,那还是强一些的。想来万氏的大弟弟就是在时常往来外家和姐姐家的过程中和她认识的。
赵莺莺倒也见过那位薇姐儿,生的文静秀美,在街坊邻里当中算得十分出挑的人才了。万氏大弟弟少年慕少艾,有些好感倒也很正常。不过竟会好到替她向万氏借钱,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万氏的话说的很直白,然而却也没说错什么。如果是有心和万家做亲,二十两银子不要说借了,靠着小定基本上就能弄来——这还是因为万家孩子多,孩子们娶亲的花费恐怕不足,往少里估计的结果。
可要是没有心思和万家结亲,这个行为就非常不对了。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请求大小伙子帮忙牵线搭桥借钱,怎么想都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再不简单也没用,赵莺莺不知道那薇姐儿耍了什么手段,可是现实就是万氏的大弟弟什么用都没有,他甚至不敢去向家里说要借钱的事情,只能来和出嫁的姐姐说——这还是个倚靠家里的少年人。
和赵莺莺一起走的眉嫂子当然也什么都听到了,朝赵莺莺挤眉弄眼,等到要分开的时候才小声道:“那薇姐儿家在里前头水灾时祖母受了潮气,一病不起了,为了这个把家里吃垮了一半。这下收河堤银,她家哪有钱!现在家里最值钱的就是这个生的好的女儿了。只不过想要卖上价钱却不容易,不是能够急急促成的,所以打算先借个二十两!”
这里所谓的卖,当然不是真卖,而是打算许一个出的起聘礼钱的。赵莺莺想起了万氏的大弟弟,想起了万家屋檐下都站不下的孩子,立刻知道了,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万氏的大弟弟。
万家或许出的起这个钱,可是万家不只他一个孩子,底下还有弟弟妹妹呢!妹妹们要嫁人,弟弟们一样要娶亲。他是头一个男孩子,就要定下一个例子来,哪能让他如此‘奢侈’娶老婆。
赵莺莺再不想这个事情,回家放下东西洗了个手,然后给曦姐儿喂奶。又问桃儿上午时候曦姐儿吃奶吃的好不好——因怕她出门在外的时候曦姐儿没有奶水吃,赵莺莺挤了一些奶在瓷瓶子里备着,让桃儿记得到时候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