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事后,他还要讨好白落樱?两个人还要继续冷战?她还是不理他?
闷闷的,张茂失望地谨记任何时候都要回答小白、不能不吭气的自我要求:“……唔。”
白落樱低笑,脸贴着他的发丝,侧头,轻轻亲了他的发一下。自然,正郁闷的夜神,是完全不知的。
……
女瑶等人已经出发,日夜兼程地赶向小玉楼。朝廷兵马、关外魔门十二派,也在发力。小玉楼这边情况危急,斩教和小玉楼的人被逼入山中树林,每过一日,战力就要损失一半。
而消息重新启动后,小玉楼山上的四大掌门,也收到了洛阳的情况。谢望一怔,心中活动开来:“……女瑶和陛下合作了?陛下……”
曹云章心里沉下,看谢望的表情,便知此人又动了心思。他立刻开口稳住其他三位掌门,厉声:“尔等在此时还犹豫什么?洛阳势力已经丢了,想要翻盘,想要有能力跟朝廷谈判,跟魔教这一战,我们就不能输。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他眼睛紧盯着谢掌门:“女瑶前往洛阳,小玉楼出事,她一定会回来的……三位掌门请做好准备,当年小玉楼之事,我们可是每一个都参与了的!你们以为就凭小玉楼的事,即使我们现在认输,女瑶就会饶过我们么?”
“这一战,势在必得!”
罗象门的赵琛赵掌门安静很久,轻微点了头:“曹掌门所言甚是。”
药宗那位气质孤冷的年轻女掌门罗起秀语气淡淡:“我辈分最低,药宗势力也最弱。三位掌门如何说,我便如何做。”
三大掌门的目光都落到真阳派的谢望谢掌门身上。其实真阳派因为背后原来站的是朝廷,所有事情都参与,所有参与的又不是很多。四大门派中,唯一能抽身的,大约只有谢望。但三个势均力敌的掌门都看着他……谢望心里长叹口气,面上轻轻点头:“诸位放心,四大门派同仇敌忾,我真阳派不会在这时退出的。”
回去山头压阵,谢望云袖飞扬,儒雅地盘腿而坐,重新闭上了眼。他心中琢磨:为防走漏风声,我自然不方便多问。情况有变,朝廷势力敌友不明,希望阿微所做的安排有效……在今后的局势上,给真阳派保住一片净土。
其他三位掌门回去,按照约定,一般弟子的战斗,他们这种地位的人,都不会主动参与。曹云章除了那一道剑,也没有掉身份地下去跟魔教喽啰们对打。四大掌门除了压阵,给各家弟子戒护,还存着保留自己体力,等待女瑶的心——
以女瑶的脾气,五使十二影都在小玉楼,斩教的精英都被拖在这里,女瑶一定会来。
他们只要等着。等女瑶来,他们便用四大掌门合计出来的那个心法,一道诛杀女瑶,送女瑶入灭。
《淬阳诀》那般强大的心法失传,无人指导,斩教下一代想要有武力震慑江湖的教主,会变得无比艰难。女瑶一死,魔门七零八落。哪怕是朝廷针对他们……也有缓和的余地。
只要……女瑶死了就好了啊。
越想越不安,越想越焦急。从天黑打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过了几个昼夜,斩教教徒死了不少,五使十二影的尸体却还没见到一具。有这几个武力强盛的人拖着,斩教岂不是真能拖到女瑶的大部队赶来?
曹云章立在山上,看向其他三个方向——
谢望闭目养神,毫无焦躁感;药宗女宗主的气度居然和谢望有的一比,静静坐着,完全不在乎药宗的弟子死伤惨重。
只有赵琛紧盯着下方战斗,露出焦虑感。
曹云章冷笑:看来谢望和罗起秀,都是另有打算的意思;朝剑门就是硬拖着,也不能让他们的打算落实。四大门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容他谢望和罗起秀置身事外?
曹云章主意一定,当即长身纵起,一声长啸后,掠下高山。袖口剑飞,斩向山下——
万林松涛滚如浪,战斗双方,骇然之下,皆是惊呼:
“曹掌门参战了!”
正道弟子:“太好了!”
而斩教的精英弟子力战之时,被剑光真气掀得胸肺大痛。急急退开,吐血不断后,他们面色铁青,目露绝望之色——完了。有曹掌门这等战力入局,他们焉能打得过?
一刀插在地上,虎口震得剧痛连连。金使擦把嘴角的血,苍白着脸爬起来,吼道:“怕什么?!四使十二影,都跟我一起上!我们这么多高手,不信杀不了那个老匹夫!”
“跟我杀——!”
而转头,他一把拉下因长时间战斗而眼神麻木的十二影之一,秦霜河。金使沉默下,说:“你带人躲起来,等教主。”
秦霜河吐掉嘴里的血,咳嗽着:“……艹,姓龙的你什么意思?让我当缩头乌龟,看兄弟们搏命?”
☆、第91章 1
大地震动, 飞沙走石。天空灰蒙蒙的, 山林四处便是寻人的正道弟子。武功普通的斩教教徒被找到,正道弟子一剑就杀了;斩教武功高的也就这么十来个人, 算是整个魔门的精英弟子足以和四大门派抗衡……但是现在, 是斩教的四使十二影,直接对上四大门派所有的精英弟子。
哪怕有陶华、喻辰、张宝宝这几个小玉楼的徒弟加入, 战局也一面倒。
斩教的高手武功很厉害,四大门派的精英弟子也未必多差。更何况,如今不仅是弟子们下场,曹云章那个活了六七十年的老头子不爱面子,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竟直接下了场。曹云章一旦下场, 如割草般,整个山上鬼哭狼嚎,斩教教徒死伤无数。而金使等人, 就再等不下去了——
“屁!凭什么让我留下?我和你们一起去!”刚从火线上滚回来的秦霜河头发乱糟糟, 一身灰扑扑,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对金使的命令根本不在乎。
而只是说话时间,天边清色寒光飞掠,地面上的震动声更大。
金使淡声:“你是十二影中唯一的女子,合该你留下。”
秦霜河怒道:“这时候你想起我是女的了?你瞧不起我?我告诉你, 我不比……”
金使神色一凛, 猛扣住她手腕, 带着她跳跃起上树,在树上连纵数里。金使动作极快,轻功了得,在树林里几扑之时,还有精力用真气吼出:“曹云章的剑气!躲开——”
噗噗噗!土石飞弹,大树拔地,土如游龙般跳起来,江河浪潮一样追向四面逃亡的众人。金使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狂奔,力气将竭,他硬是拽着秦霜河滚下山坡,躲开身后狼虎一样追来的致命杀招。而他们身后砰砰砰,一道道剑气砍到地面上,留在原地没来得及躲避的斩教教徒,在剑气下血肉模糊,砰地炸开。脸色苍白的留下来的几个教徒中,小喽啰陆嘉手紧紧捂着怀里襁褓中小孩儿的嘴。陆嘉睁直眼,神色空洞地看看四周——又死了一堆人,断了的胳膊、腿就丢在他身边。
其他活着的几使十二影焦急道:“金使大人,没时间了!”
曹云章带领的朝剑门的战力提升太快,而他们或多或少有伤亡,根本比不过。金使救了秦霜河一命,堵了这个聒噪女人的话。秦霜河被金使一手拍在后脑勺上,头埋到了草丛中。剑气飞离,她吐掉嘴里的草,要爬起时,听到其他人催促金使。她心里大急,仰头要再辩时,看到金使严肃凝重的面孔,他抬手示意她闭嘴。
秦霜河愣了一下。
金使龙闭月是个英俊不凡、却吊儿郎当的男人。爱美人爱金钱,然为了权势,金钱美人皆可抛。龙闭月这个男人,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他能厚着脸皮去跟斩教的圣女白落樱求亲,还能要死要活地抱着教主大腿不肯放手。他何等的猥.琐,时不时就拉着兄弟们谈论女人,回味无穷滋味;他嘿嘿笑着时,就能把栋梁少年掰坏,走向歪路。
十二影在斩教的排名在五使之下,金使又是五使排名之首。秦霜河明面上听金使调遣,但她心里非常看不上这个上峰。倒在女人身上就爬不起来,留着哈拉子讨好教主……但金使忽然正经起来,肃着脸的时候,他身上上位者的威严,第一次让秦霜河恍惚,觉得这是自己的上峰。
金使冷淡道:“你一个女的,还有一个小孩儿牵着你。凶多吉少,我看你是一定会拖累我们的。教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四大门派的人太厉害了……我们必须要留下人活着。”
“还有火使也留下。土使死了,你现在在四使中武力最弱,但再弱,有我们在,你和秦霜河护着这些教徒找个树洞什么的躲起来的能力还是有的吧?”
“对你们没别的要求。就是活下去,等援助。”
斩教中忽有一人嘀咕插口:“万一没人援呢……”
这人话一落,目中惊骇,就见金使一掌拍出,他只看得眼前一黑,人就叮咣倒地,死了。林中一滞,所有人目色凶恶地看向死去的人,再回头用复杂眼神看金使。陆嘉把怀里的小阿照抱到贴心脏处,发着呆,和斩教活着的教徒们一起看向站起来的金使。
金使淡声:“女瑶教主一定会来的。”
“我斩教常年在关外,资源什么的都比不上中原。咱们斩教有自知之明,别的不敢跟四大门派比,没有什么规定,也没要求去做什么门派任务。咱们不给弟子什么好处,想要福利,自己去争去抢,高层人士也从不给手下弟子许诺。但是有一点,我们一定比四大门派强——那就是任何时候,教主都不会抛弃我们!”
“谁要是觉得教主会抛弃我们,站出去,我亲自送他去四大门派那里投诚!”
林中风猎猎,灰尘乱飞,立在金使身后的其他几使、十二影中除了秦霜河的其他十一个人,还包括陶华等小玉楼三人。他们面无表情,长身直立,盯着秦霜河等人身后的残留教徒。教徒们没有说话,没人站出去。
远方再来爆炸声,轰响如雷!
剑光飞驰!
火使平静的,从金使身后走出。在秦霜河震惊睁大的目光下,火使走出十步,走到了秦霜河这一边。他回过头,向金使拱手:“大人放心。我拼死,也会尽量保大家等到援助。”
是一天,两天,五天……都会等下去。
金使点头,眼神扫过衣衫褴褛、神情疲惫的一众普通教徒,扫过陆嘉和他怀里迷瞪着眼看大家的小阿照,扫过脸色僵硬的秦霜河,和神情坚毅、果断服从安排的火使。他笑了下:“各位珍重。”
众多站在秦霜河身后的普通教徒们目露悲哀之色,眼睁睁看着金使等高手转身,往战斗的中央地段走去。这些高手们才是斩教的精英,才是斩教最有价值、最该活着的人。死上百个普通弟子,都不如死一个高手,对斩教的损失大。然而为了保护他们普通人,面对曹云章的战力,出去战斗的,反而是这些高手……在为他们争取活命的希望。
五使十二影啊!
江湖的传说。
他们斩教人心里的大人物!
众人喊道:“大人、大人……”
“让我们去吧,让我们和他们消磨时间吧。”
“大人,斩教不能没有你们啊!”
嘈杂声乱,嗡嗡嗡,陆嘉眸子缩着,看身边所有人都想涌出去,想追上金使那十来个男人。但是他们已经跑出几步,却听秦霜河怒吼:“闭嘴!都给我停下!大人的命令你们要违背么?大人的话你们没听到么?”
“都给我留步!好好保护好你们自己,你们活着,才是我教的希望!”
众人止步,目中悲哀之色更重。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晦暗林中,黑魆魆下,那一个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树旁、灌木旁刷过去,踩着一地尸体走出去。个个威武不凡,个个在江湖上名声不小,他们或高或矮,或瘦或胖,或擅于用刀,或喜欢徒手而战,或最爱使奸计……他们都走了出去,迎上曹云章!
为了阻止曹云章的杀戮!
“龙闭月,等一下!”秦霜河怔愣一会儿,神情几番挣扎。她猛扭头,从身后陆嘉的怀里抢过自己的孩儿阿照。她抱着阿照,快步跌撞地追上前面的男人。其他男人继续走,金使停下步子,回头不解地看着这个女人抱着孩子扑过来。
金使皱眉,不耐烦道:“让你老实待着,你又有什么事?”
秦霜河将怀里的阿照递出去,阿照黑葡萄的眼睛眨啊眨,看到金使就露出欢喜要抱的手势。他已经开始学说话,他清脆响亮地喊了一声:“爹!”
金使忍不住笑了,伸手接过这个小孩儿。战况危急,他短暂地放松精神,屈起手指弹了怀里小孩的脸蛋一下,嘿笑道:“这傻小子,还管我叫‘爹’呢。不过姓秦的,你带他过来干什么?”
秦霜河静静的:“叫你‘爹’,也不一定是叫错。”
金使:“……”
他弯曲的拥着怀里襁褓的手僵住,眼神瞬间呆滞,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秦霜河。他手臂禁不住发抖,绷着脸,唇抖了两下,满脸露出惊恐惧怕之色。他颤声:“你你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这不是我的孩子么?”
秦霜河笑一下。
伸手把她那个宝贝儿抱过来,低头逗了逗,在孩儿的脸上亲一口。秦霜河心满意足,抱着自己的小孩儿就要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她身后的金使却要疯了,抓狂地拽住她手臂,怒声逼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我是不是他父亲?”
秦霜河扭头,嫣然一笑。
她现在一身血一身伤的,脸也青了半天,头发杂乱似枯草。她的形象称不上好,一笑之下,非但不赏心悦目,还笑得很让人惊吓。秦霜河抱着她的小阿照,面对身后男人的追问,幽幽道:“龙闭月,我的阿照,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我不会告诉你。”
金使:“……”
秦霜河:“你要想知道答案,你自己去找吧。”
她抱着阿照,走得头也不回,潇洒无比。她走向自己保护的普通教众中,教徒们面对这惊天八卦,为金使等人伤心之余,眼睛看着秦霜河秦大人,表情变得格外精彩。在秦霜河背后,金使立在原地,眯着眼看秦霜河抱着孩子就那么走了。
半晌,金使扯嘴角,懒散的,噗嗤笑了一声。
他和气地笑了笑,抬手跟趴在秦霜河肩上探头探脑的小孩儿摆了摆,无声地告了个别。小阿照睁着大眼睛,再次叫了一声“爹”。秦霜河背脊僵硬、颤抖,她忍了半天后,忽然扭头,向后方看去——她看到金使已经背过身,已经跨步纵起,追向那几个已经走远的兄弟们。
他没再回头了。
他无声地摆手,温和地露笑,只有阿照清晰地注意到,看到。秦霜河再回头时,一点儿痕迹也没看到。秦霜河发着怔,看那些人走远。五使十二影,死了一使,留下火使和秦霜河,只剩下十四个人。十四个人加上想要找师父的陶华三徒弟,也不过堪堪十七人。
堪堪十七个高手,跟曹云章、朝剑门高手们为战。
结局几乎已经注定。
秦霜河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砸在土地上。
她心里吼“再见”“一定会再见的”,她目中迸发出仇恨忍耐之色,怒吼道:“走!”她和火使带着一众弟子,东躲西藏,在林子里爬摸打滚。有金使那些人帮他们缓和压力,他们面对的战力比之前弱了很多。
再有追上来、找到他们的正道弟子——秦霜河:“杀!杀出去!”
他们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