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羡余也有同样的担心,毕竟在外人看来,谢家上下一体,琅字招牌就代表谢家。
但他忽然想到,谢承和他一样是重生的。他之前搞不明白的账册造假那事儿,恐怕就在前世他离家后发生过,所以谢承才能在十来天内查清玉料和成品的去向,处理好分家经营这事儿。
如此看来,对于今日这样的情况,谢承应该也有预料。
果然就见谢承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分别给姜柏舟和段书文倒了茶,道:多谢大师兄,我会立即去信给父亲,告知此事。
姐夫也不必忧心,先前其余各房都签了契书,若是砸了谢家招牌,就要将经营权让出来。上回借了玉料和工匠,父亲心中有数,想必已经安排好了应对之策。
那就好。姜柏舟和段书文接了茶,放下了心。
姜羡余也松了口气,将自己的茶杯推到谢承面前,我也要。
姜柏舟瞪他:自己没手?
姜羡余朝他龇牙笑了笑,端起谢承给他倒的茶一饮而尽,转头又趴到了窗边。
姜柏舟无奈摇头,对谢承道:你可别这么纵着他。
谢承反道:大师兄才是最疼他的。
姜柏舟愣了下,笑道:那我可比不上你师父师母。
段书文跟着弯起唇角,得了得了,你家这个宝贝疙瘩,就没有人不疼的。
宝贝疙瘩听见,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谢承温柔含笑的视线,耳朵不受控制又开始发热,连忙转了回去。
辰时正,官兵开道,开始张榜。衙门口挤满了候榜的学子,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来了!
姜羡余半个身子探出窗台,看到盖着红布的两张龙虎榜被抬了上来,一文一武,一左一右。
忽的一声锣响,两块红布同时被揭开。
距离太远看不清晰,姜羡余撑起身子打算翻出窗台,突然被人按住了肩。
站好。谢承将他拉回来,不急这一会儿。
姜羡余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往外探头。
谢承无奈笑,拉着他的手腕将人带回桌前,倒了茶递给他,喝茶。
姜羡余接过来捧在手心,抬头又道:识墨怎么还不回来?
姜柏舟看着两人这一串动作,视线落在自家弟弟方才被谢承拉过的手腕上,又瞥了一眼谢承,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怪怪的。
方才这两人的神色和姿态看起来他弟弟怎么像谢承的小媳妇似的?
那种眼巴巴等着夫君高中的消息,比夫君还要紧张忐忑的小媳妇。
咳姜柏舟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呛了一口口水,连忙侧过头掩唇咳嗽。
姜羡余见他脸都咳红了,上前给他拍背,端起茶递给他,大哥?
咳没事。
姜柏舟止住咳,接过茶润了润喉。再看向一脸担忧和懵懂的姜羡余,顿时有些唾弃自个儿,怎么净想些有的没的?
他弟弟可是个男的!怎么可能是谢承的小媳妇?!
只是同谢承亲如手足,才会如此担忧罢了。
可他平日出镖,也没见小弟这么替他紧张啊!
思及此,姜柏舟不禁有些怨念地看向姜羡余:这玩意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
姜羡余不明所以,连忙给姜柏舟倒茶,大哥你多喝点茶消消火,眼睛都红了,最近没睡好吗?
姜柏舟:
该说你关心我,还是该说你压根不懂你哥我的意思好呢?
就在谢承和段书文都盯着姜柏舟的眼睛看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识墨的呼喊。
少爷!少爷!
姜羡余连忙扑到窗边,识墨!这儿!看到榜了吗?
识墨抬头看见窗口朝他招手的姜羡余,以及站在姜羡余身后的谢承,也不往楼上跑了,直接以手做喇叭,喊道:看到了!少爷中了头名!是解元!
哎哟!
周遭一片惊呼,茶楼上下纷纷探头出来,附近行人也驻足停留,看看底下的识墨,又抬头看向楼上的窗口,想一睹解元的英姿。
却见窗口那少年转身扑向身后的人,抱着对方原地直蹦,是解元!你果然中了解元!
底下立刻响起一阵惊呼起哄声。
姜柏舟和段书文也被姜羡余的动作惊了一下,后者笑道:瞧瞧,这简直比正主还要高兴。
姜柏舟微微蹙起眉头,简直没眼看,正要上前把他拉开,就见谢承拍了拍姜羡余的背,带着笑意道:好了好了,大师兄他们还在。
姜羡余如梦初醒,立刻撒开手,瞥了姜柏舟一眼,转开视线掩饰心虚。
正巧瞥见下头识墨被人围住,打听他家少爷到底是谁。姜羡余就趴在窗边嚷道:识墨,回家报喜,我们马上就来。
哎!识墨应了一声,连忙退出人群的包围。
姜羡余等人也趁更多人上来打招呼之前,离开了茶楼。
刚回到段宅,报喜的官差就来了。
谢家新宅如今还不能住人,谢承上报的住处就是段书文这儿。
两个报喜官差连声恭喜,一人一句,喜庆话说了一箩筐,把谢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文采堪比说书人。姜羡余听得一愣一愣。
接着其中一个官差掏出一张请帖递给谢承,谢解元,这是明日鹿鸣宴的请帖,请您务必出席。
谢承接过来道谢,从识墨手里拿过两个红封,递给两个官差。
两个官差顿时眼前一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连忙躬身道谢,好话又不要钱似的倒了一箩筐。
按他们以往的经验,红布包的通常是银子,红封里头装的则是银票!这谢解元可真是太大方了!
两个官差心中默想,回头一定要把去谢解元祖籍报喜的差事也抢下来。
以往这种去外地的活都没人干,一层层往下推,尤其去那穷乡僻壤,谁倒霉谁去。
可扬州是个好地方啊!听说咱们这位谢解元还是富商出身,到家里报喜应该会更大方吧?
送走两个官差,平安也回来了。
他听了谢承的吩咐,帮忙替扬州书院的几个秀才看榜。他们大部分都不愿负担这么久的住宿费,考完试就随陈夫子回扬州去了。
平安从怀里掏出做了记录的纸,念道:张涛张公子中了第六名的亚魁,李浩斌李公子十七名,刘定才刘公子三十二名温璀温公子一百九十二名,还有还有四位公子没中。
谢承点了点头,给平安也发了一个红封,辛苦了。
又给李婶夫妇发了,让他们准备家宴庆祝一番。
后头又来了几波报喜的人,识墨都给了喜钱,一整天段宅门口就没停下过热闹。
周围邻居都在念叨,这宅子原先住了一个在国子监读书的举人,如今又出了一个举人,肯定是风水好。
宅子主人听到风声也过来道喜,笑得合不拢嘴不说,还要给段书文减租。
直到夜里,段宅的热闹才消停下来。
下午识墨先去了一趟谢家的铺子,给掌柜和伙计发了喜钱,又去衙门看了一圈武举的龙虎榜。
对于任逍遥的假身份,谢承并未瞒着识墨,但真相背后的弯弯绕绕,谢承没说太多,只让他着重打听一个叫段御的人。
识墨回来后气愤道:那个谢彦成竟然中了亚元,武解元也被那个段御夺了。
众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叫段御的人果真有几分本事。
只不过,姜羡余疑惑道:我还以为任逍遥会比段御强上一些。
姜柏舟摇头:这人我们都没实际接触过,不好妄下定论。那日我们只看出他武艺上比任逍遥差点,但也许正如谢承所说,他可能在其他两项有过人之处。
确实。段书文点头附和,又看向谢承,明日鹿鸣宴文武同宴,倒是可以观察一番。
谢承却指头叩着桌面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忽略了一点武举会试的规则与乡试并不相同。
众人闻言一怔,听谢承说起武举会试。
童试到乡试,都是要通过武艺考核才能参加文试;但会试,得先经过文试,才有资格通过比武来定名次。
而这个比武,由各省的武举人按乡试排名决定次序,同名互比,胜者继续向上挑战,直至决出唯一的胜者,也就是武状元。
也就是说,各省武解元是最后迎战的几人。
姜羡余听完不禁蹙眉,看向谢承:你的意思是,任逍遥为了给段御铺路,也许保留了实力,有意把他推上了解元的位置?
不姜柏舟顺着谢承的思路猜测,这届武举乡试并非没有能人,光任逍遥一个人保留实力,段御根本夺不了解元。
姜柏舟:这人应该是在营阵和战策兵法方面确实有点才能,但武艺不够强,武解元可以靠自己拿到手,但会试的名次就未必了。
姜羡余这会儿明白了过来,所以忠王给任逍遥安排谢彦成这个假身份,就是为了在会试的时候,让谢彦成给段御扫清障碍?
谢承点头:若是如此,忠王也许不只是在江南省的武举当中安排了人手。
毕竟若要获得武状元,光靠一个任逍遥是不够的。
段书文想得更深一点,可忠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让段御拿到武状元?其实只要拿到一甲武进士,再加上与忠王的姻亲关系,不就能在朝中谋到好差事了吗?
姜羡余拧眉深思,同谢承和姜柏舟分别对视了一眼,忽然灵光一闪,答道:天心府!只有武状元才能不论出身直接进入天心府。
否则,皇子的姻亲绝对不可能进入陛下的心腹机构。
但任何一个对皇位有野望的皇子,都不可能没有打过天心府的主意。
谢承点头:如此看来,如今的天心府当中应该无人偏向忠王,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机有此安排。
但他这样做岂不是野心昭昭?姜羡余问。
谢承捻了下拇指,道:所以我怀疑,他绝对不止段御和任逍遥一步棋。
他顿了顿,继续猜测道:又或者,他故意将段御摆到明面,暴露给众人看,那么如果其他皇子也想用类似的手段给自己安插人手,是不是就行不通了?而最终选出来的武状元,会不会不管是谁,都被陛下怀疑出身不纯?
姜羡余心里咯噔一下,更加清楚的意识到,当权者不仁不义,会对普通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若真如此,武举不就成了上位者博弈的筹码,哪还有寒门武者的出路?
那文举呢?
谢承所走的路,也是这样阴风晦雨吗?
第三十六章 今生:赴鹿鸣宴他是我哥(情哥哥)
这届鹿鸣宴文武同宴,地点在江南行宫当中的鹿鸣园。
园中既有流觞曲水的文雅之地,也有比马射箭的会武之所,是太.祖皇帝当年下令兴建行宫时,专门设来嘉赏举子的场所。
按照此次宴会的安排,巳时前诸位举人入园,稍后巡抚大人和文武考官到场,分别组织文会武会,交流切磋。待午时,一同汇聚到正园参加午宴。午后便可自由行动,论文比武,结朋交友,亦或提前离开。申时末众人离园。
谢承一大早就收拾好准备出门,姜羡余拉来镖局的马车,将他送至鹿鸣园。
姜羡余不在受邀之列,只能扮做车夫,和识墨一块候在侧园,同其他举人的随从待在一块。
这次和谢承一块留在金陵等榜的书院同窗只有张涛,李浩斌和刘定才是听到填榜的消息才赶来金陵,刚巧赶上了鹿鸣宴。他们在园外和谢承碰面,打算一块进去。
入园前,谢承还劝在姜羡余不要在这里等。
姜羡余倒也不是真那么黏人,只是一来没参加过这样的宴会,有些好奇;二是知道任逍遥和段御也在,担心谢承同他们对上会吃亏,所以才执意跟来。
没事,这里也有茶水吃食招待,饿不着也累不着,你放心去吧。姜羡余小声道。
谢承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也不再劝,只是叮嘱道:今日有不少官员列席,守备必然不会松懈,你小心些,遇事切莫冲动。
姜羡余原本打算偷偷潜入园中看看热闹,但听了谢承的话也知道轻重,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吧。
谢承走了之后,姜羡余果真百无聊赖,但他不敢妄动,也就翻上马车顶看两眼,又坐回来同识墨聊闲话。
园里不缺奇石假山,茂林修竹,亭台楼阁相映成趣,金桂淡菊相得益彰。依稀能看见三五成群的举子,可惜视野不清瞧不清脸。
武会的场所离这头更近,但暂时没瞧见任逍遥和段御的身影。
不一会儿,姜羡余看到举子们朝两处汇聚,好像是文武考官到了。
武会开始后,依稀能听见一声声叫好,惹得这厢许多随从好奇地仰头朝正园里看,又学不来姜羡余的样,轻轻松松翻到马车顶上,只能听个热闹。
识墨敲了敲马车,朝姜羡余递了个眼色,问他要不要喝茶。
姜羡余发现众人都看着他,从马车上翻了下来,钻进车厢里头。他本无意招人眼,还是不要引起旁人注意好。
识墨给他递了茶水进车厢,旁边同样在这守着马车的别家随从忍不住搭话:你家这个车夫,功夫很厉害吧?
架子也挺大的,主子的马车也敢随意出入。
后头这话他没说,但识墨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差,笑着对那人道:他不只是我家车夫,还是我家公子的护卫。
至于更多的他也不说了,任凭对方自己体会。
搭话那个随从不知道识墨是哪个举子的随从,但也知道分寸,不敢给自家主人添麻烦,见对方不再搭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问。
心里却猜测,马车里的那个人功夫肯定很厉害,否则怎会如此受仆人敬重?但又想不通,既然那么厉害,怎么不去考武举,而是来给人当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