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母忽然拉住姜柏舟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哽咽道:是个好姑娘,千万不要辜负人家。
姜柏舟望着荷包上头熟悉的兰花,不禁眼眶一热,难以置信地看向姜母,声音都发颤:娘
姜羡余也愣住了,呆呆地吸吸鼻子,看看那个荷包,又看看他娘,眼神亮得发光:娘!
姜母左右开弓在两个儿子胳膊上各拍了一巴掌:干什么?不会说话只会喊娘,你俩几岁?
姜羡余一把抱住姜母,傻傻地咧嘴笑,娘你太厉害了!
姜母嫌弃地推他:起开!多大人了还撒娇!
姜羡余松开她,又揽住她的胳膊,额头抵在肩上,悄悄擦掉夺眶而出的泪。
万幸,兄长前世的遗憾也成功挽回。
姜柏舟握紧手里的荷包,闭眼忍住热泪,哽咽道:多谢娘亲。
姜母挺直了腰杆:别谢我,要谢就谢你们外祖父。
外祖父?姜柏舟和姜羡余同脸疑惑。
当年陆山长在京城做官,同你们外祖父有交情。姜母眼眸微红,看向姜柏舟,所以当年你去书院读书,他便觉得你面善,尤为关注你。
姜柏舟愣了下,忽然扭头看向姜羡余。他记起给陆山长送书那回,对方特地问起小弟是否想考武举,入天心府。原是因为对方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世。
姜母继续道:后来他来咱家做客,见过我和你父亲,心底就有了数。他一直替我们保守着秘密,直到方才我同他表明来意,说我们家是罪臣之后,觍颜求娶他家姑娘,他说
姜母哽咽,抓紧姜柏舟的手:他说不是他说你外祖父是武圣在世,忠臣表率。
姜柏舟轻轻揽住姜母的肩,听着她的啜泣声落下热泪。
年少时他也怨过,怨外祖父不够圆滑,分明有一身本事,却不愿低头,非要弄得家破人亡,拖累后代隐姓埋名,抬不起头来。
长大后才渐渐明白,皇家薄幸,君王薄情,外祖父根本没得选,是豁出自己的性命才保全了他们,为他们搏得一线生机。
所以他心甘情愿继承外祖父的遗志,保护藏剑山庄遗脉,保护这个家。
却没想到,外祖父当年结下的善缘,如今还能成全他的婚事。
姜羡余同样没料到这一点,此时得知陆山长这般称赞外祖父,头一次不再遗憾自己是罪臣之后,而是觉得与有荣焉,分外骄傲。
那、陆师姐也同意了?
姜母用帕子拭拭眼角,平复呼吸,拍拍姜柏舟握着荷包的手,纯熙说,她等你亲自去下聘。
太好了!姜羡余乐得直往上蹿,脑袋咚一声撞在马车顶上,连忙惨叫捂头,却还不安分,龇牙咧嘴地向外爬,探身吩咐外头赶车的下人:去金玉阁,给我未来嫂嫂备聘礼。
姜母将他拽回来:胡咧咧什么?!你还懂怎么给姑娘下聘了?
姜羡余笑眯眯凑上前抱住她的胳膊:这不是有您在吗?
姜母戳了他脑袋一下:早着呢,不用你瞎操心。
姜羡余想到陆师姐还没出孝,如今也只是私下口头定下婚约,距离正式下聘确实还要好长一段时间。因此不免担心,大哥要是去了金陵,年底若是因为大雪耽搁了,婚事不就又要往后推?
明年他哥都二十六了!
他猛地直起身,对姜柏舟道:哥你别去金陵了,我去!你就在家待着,同未来嫂嫂定好亲不,把我未来嫂嫂娶回家,再来金陵接手。
不可。姜柏舟想也不想就拒绝,你并无经验,如何接管镖局?
姜母也诧异地看着姜羡余:你认真的?
姜羡余点头,跪坐到姜柏舟身侧:没经验怎么了?魏师叔虽然退下来了,但还在金陵养老,拿不定主意我就去向他请教,再跟老镖师多跑几趟镖,经验不就有了。
姜柏舟还要开口,姜羡余猛地捂住他的嘴: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能独当一面?
小兔崽子说的对!
马车外的姜父突然推开车窗,对姜柏舟道:你就留在家里娶媳妇,让他去。
第五十二章 今生:留宿新宅今夜的羊肉汤太补
姜柏舟暂时不去金陵,便把临行前的准备事宜交给姜羡余,又有些不放心,手把手地教他。
姜柏舟虽然不去,但这次同行的人员还是增加了不少,又包了一艘大船。
姜羡余要带上苏和和青竹,还有明雅一行。谢承要带上家仆去收拾金陵谢宅,段书文则准备将谢桑柔和段启轩都带去。
他比谢承和姜羡余想象中要果断一点。
查清王氏的侄子王辉侵吞段家财产的证据、确定王氏有过继儿子的意图之后,段书文就请了段父的族中长辈作见证,同王氏对峙,夺了她的管家权,给了她两条路。
一是看在她养育自己多年的份上,留她在段家老宅养老,保她衣食无忧,但不再亲自侍奉膝下,并且将来段书文若是高中,留在京城或者外派他地,都不会带上她。但日后她身故,还是以段家老夫人的名义厚葬。
二是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回王家,从此各不相干,日后想要改嫁还是过继儿子,都随她乐意。但她和王家若是搬弄是非,影响段书文仕途,那段家就会将她和王家做的事公之于众,请官府裁决。
却没想到,王氏半点不曾解释辩驳,更没有疾言厉色责怪段书文负她养恩,而是极为冷静地承认自己对段书文半点情分也无,毫不犹豫地敲诈了一笔银子,隔日便收拾东西启程回娘家。
临走前还说受够了在段家当牛做马、替别人养儿子的日子,反正段书文也考不上,指望他尽孝,不如趁早断得越干净越好。
原是她心中始终无法将段书文视若亲子,更不认可段书文的才能与品行,不相信段书文会为她养老送终,也不敢继续待在段家,怕段书文报复,不让她好过。
诛心之言,扎得段书文心口生疼。
他原先一直以为就算王氏对他严厉,那也只是做母亲的望子成龙的心情过于恳切,是为他好。因此格外严格地要求自己,努力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如今才明白,对方从始至终都未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心底压根瞧不上他。
血缘关系,当真比他们孤儿寡母相互扶持二十几年的情分还重要!就因他同王氏没有血缘,在她心中便连二十几年不曾联络的娘家侄子都不如!
段书文确实难受了几日,最后在谢桑柔和小启轩的安慰下重新振作精神,把段宅托给族亲照看,将田庄和铺子也租了出去,带着妻儿举家前往金陵。
谢家在金陵的宅子晾晒完毕,抵达金陵当日,谢承便邀众人共沾乔迁之喜。
段书文不想委屈妻儿,便退了先前租的小院,主动开口住到谢家去。也不管外人是否会笑他倒插门、吃软饭,只一门心思读书,奋发图强。
谢承也在两日后入学国子监,同段书文一块早出晚归,埋头苦读。
姜羡余则正式接手镖局事务,眼下主要负责坐镇统筹,还未出过镖。
明雅返回金陵之后,向姜羡余辞行,准备北上京都再不回去,她老子就要亲自来捉她了。
姜羡余喊上谢承和段书文一家,在酒楼为她践行,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千万保护好自己,不要亲信他人,尤其不要相信谢彦成那种人。
明雅起初还烦他,嫌他比自己父王还唠叨,第二天临行前却哭成泪人,拉着姜羡余不肯撒手。最后非要和姜羡余约好明年会试京城见,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船。
送走了李明雅,转眼就到立冬。
往年立冬时节,金陵和扬州都还有些暖意,并未真正入冬。但今年却反常,天气忽冷忽热,前阵子还是秋日暖阳,眨眼就提前入冬。
前些天,姜羡余听魏师叔说,镖局有些老镖师身体不好,已经开始畏寒,便特意向大夫打听补身的办法。最后决定让镖局的厨娘隔三差五买两只羊,给大家炖羊肉汤,包羊肉饺子。
立冬这日还送了一只羊去谢府,谢桑柔便喊他和苏和晚上过去吃饭。
天黑得越来越早,姜羡余带着苏和提前从镖局出来,半路闻见烤栗子和烤红薯的香味,从小贩手中买了两斤烤栗子,三个烤红薯他和苏和一人一个,再带一个给谢承。
付银子的时候顿了下,又买了三个。
他将其中一斤烤栗子和三个烤红薯递给苏和:这些给你,送去谢府分给桑柔姐和小启轩。
苏和一愣:三师兄不去了吗?
姜羡余将烤栗子和烤红薯揽进怀里:你先去,我去国子监接谢承和段大哥。
苏和:???
他指着自己:师兄不觉得我更需要接送吗?
姜羡余一愣,看向苏和:不到十一岁的小少年穿着束腰棉袄,再怎么高大也只是个小孩子。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就说他不想带小孩嘛!
但还是揽住苏和的肩,行吧,师兄先送你去谢府。
苏和哼了一声,看在烤栗子和烤红薯的份上,原谅臭师兄一回。
抵达谢府的时候,苏和已经啃完了烤红薯,开始剥栗子。
少吃点,待会还吃饭呢。姜羡余撸撸他的脑袋把他赶进门,喊谢家车夫赶上马车,同他一块去国子监接人。
他到的时候,国子监正好散学。
只不过大部分学子都住在宿舍,吃住都在国子监,天冷了就更不爱出门,所以这会儿出来的学子只有一小波。
谢承和段书文尤为瞩目。
姜羡余来附近看过几次,整个国子监就没有比谢承更英俊的。
他朝两人挥手,谢承一眼就看见他,加快步子朝他走来。
怎么过来了?
姜羡余推着他上了马车,解释道:今日立冬,桑柔姐喊我和苏和去谢府吃饭,我就顺路过来接你们。
顺不顺路谢承和段书文都心中有数,更何况姜羡余还拉来了谢家的马车,显然已经去过了家里,特意来接他们。
谢承心中微暖,登车时握了下姜羡余的手。
段书文也微笑道:小余有心了。
天冷了嘛,往后你们上学还是坐马车,免得受冻。姜羡余将捂在马车毯子里的烤红薯和烤栗子分给两人,趁热吃,待会就不香了。
谢府新宅。
谢桑柔让厨房将四只羊腿烤了,又片了一盘羊肉爆炒大葱,剩下的骨架加上萝卜炖成滋补汤,再将剩下的羊肺羊肚羊肠做成毛血旺,一桌全羊宴色香味俱全,叫众人撑饱了肚子,仍是意犹未尽。
段书文好酒,拉着谢承和姜羡余小酌了几杯,不过明日还得上学,也就尝尝味,不敢贪杯。
散席时天色已晚,外边寒风萧萧,谢桑柔便劝姜羡余跟苏和留宿。
阿承院里有客房,你跟苏和分开睡或者住一间都行,我让下人给你们铺床。
姜羡余看了谢承一眼,点头应下。
出发前那阵子,他怕被谢父发现,忍住了翻.墙投怀送抱的冲动,没再去谢府找过谢承。
来金陵之后倒是来过一次,就睡在谢承屋里,第二天天未亮就走了,谢桑柔并不知情。
今日还是他第一回 光明正大在谢府新宅留宿,就让下人收拾了一间屋子,他跟苏和一起睡。
小屁孩嚷嚷着要跟他来金陵,实则恋家又认床,刚来头两天压根不敢一个人睡,非要赖在姜羡余屋里。今日换了地方,要是不陪着他,半夜恐怕又会被噩梦惊醒。
不过,姜羡余赶小屁孩去洗漱的时候,趁机去了谢承屋里。
谢承刚洗漱完,识墨在给他擦头发,见姜羡余进来,大着胆子将棉帕往他手里一塞,我去给少爷泡茶。
说着一溜烟跑出去,还带上了房门。
姜羡余:
谢承朝他浅笑,伸手将他拉到跟前,有劳。
姜羡余跟着笑了下,站到他身后给他擦头发,一边道:天冷了还是少沐发,或者点炭盆烘干,小心感染风寒。
谢承浅笑:还没到那时候,不碍事。没提的是,若不是今夜的羊肉汤太补,他也不至于在初冬深夜燥得头皮发汗。
姜羡余压根没想到这一层,提起炭火,又道:镖局从南边买了一批木炭,过几日送到金陵,再分去扬州和淮安等地。你记不记得还有哪里受灾比较严重,要不要匀一些过去?
谢承道:我正好要同你说,老师昨日派人送来消息,提到京城前些日子下了第一场雪,比往年都要早。他顺势将江南提早入冬的情况报给了陛下,想必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下旨让各地防寒防冻。
姜羡余见他的头发干得差不多,拿起梳子给他梳发,北边各地应该都有熬冬的经验,再加上提前准备,应当可以减小损失。就是不知道咱们这边,到时雪会下成什么样子。
谢承回想了一番:其实前世北边除了提早入冬之外,并没有下太多雪,天气也没有比寻常年份冷太多。只有江南一反常态,接连暴雪,受灾严重。
他顿了顿,转身握住了姜羡余的手:天地注定有此一劫,咱们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我知道
姜羡余心底有些难受,却也明白自己能力有限,当不了救世主。因此也更加理解谢承前世为何强调当权者理当仁善有德、心怀天下因为万民生死,有时候确实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他忽然想起那些奇谈话本,提议道:你说钦天监能不能通过观测天象,预测这场灾祸?或者,我们想办法让他们知道。
谢承挑眉:陈胜王?
姜羡余:对!
谢承点头,起身捏了下他的耳朵,可,我明日就给老师递信。
两天后,方志洲派人送来开设银号的官府许可文书,将谢承先前提过的银号交到他手中,并采纳了他的建议。
十月底,姜羡余往平安镖局淮安分舵送了一批木炭,返程时带回来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