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没想过再嫁的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哪里还有心思再过日子?
长缨公主觉得喉咙里头都快冒出火来,拿手重重往她额头上一戳:“胡说什么呢?!你年纪才多大?说这些没用的作甚?”
她顿了顿才问:“你这回给她下帖子,就算是她来了,你能怎么样她?”
女儿有几斤几两她心知肚明,能想到的害人的手段也无非就是那些,可那些怎么能够?而且女儿这些心思手段,在卫安眼里恐怕也不够看-----这个死丫头这么精明,连李韶都能折在她手里,李桂娘再碰上去,也仍旧是碰的一头血罢了。
“她来了,便别想回去就是了。”李桂娘绞着衣摆,衣摆上绣着的桂花都被她连番的搓揉搓的线都冒出来,可她根本顾不上这些,垂下了头,声音冷淡:“她不肯来,我就一直给她下帖子,下的多了,她要是还不来,就往外头散出些风声去…”
长缨公主便苦笑了一声:“你这些小手段,在她跟前且还不够看,收起你的这些心思罢。”她说,整个人平静无波:“你往后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哪里能跟着她蹉跎时间?等你这回的事了了,我自然有法子叫她倒霉,你别为这些事费心了。”
李桂娘便有些狐疑。
她总觉得自己母亲跟往日不大一样了,要是从前碰上这样的事,恐怕母亲早就已经头一个要把卫安给杀了,可是母亲这回却这么沉得住气。
还有心思来替她安排后路走。
她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拉了拉母亲的袖子,疑惑的望着她:“娘,您想怎么做……”
长缨公主被她拉的回过神来,见她怯怯的,终于有了些笑脸,摇摇头:“没什么,这些都不必你知道。你只要安安分分的,便是帮了母亲的忙了,可千万别再任性了……”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跟她数着沈家的好处。
家世不必说,是老牌的世家了,又是在商丘那边,天高路远的,到时候李桂娘嫁过去了,那边知道李桂娘底细的人也少,只要好好经营,总能慢慢的把那些不大好的流言给应付过去,到时候再好好的过日子。
何况她替李桂娘看中的这个人,是沈家嫡支长房的幺子,并不用承袭家业,当个富贵闲人是绰绰有余的。
李桂娘自己又捏着大笔的嫁妆,到时候嫁过去,沈夫人对着她也不会过分苛责,再给些得力的陪房下人,她们总会知道如何帮李桂娘处理人情世故,这样一来,就算是不能呆在京城她眼皮子底下能随时看着,她心里也对女儿的将来放心了。
李桂娘还是不大明白,却知道长缨公主这阵子隐忍不发并不是就真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迷迷糊糊的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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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进宫
长缨公主府的帖子从七月初一前两天便开始断了,卫老太太松了口气,却也并不敢就这样放松,到底还是决定带着卫安一同进宫去。
可这回卫玉珀竟也期期艾艾的咬着唇,鼓足了勇气跟卫老太太说,也想跟着进宫去。
她是鼓足了勇气来说的,最近跟着崔嬷嬷也学了见贵人该如何拜见,如何说话,如何对答,心里已经有了谱,才敢跟卫老太太提起来,实指望进宫去见见世面。
卫老太太却实在有些诧异,她带卫安进宫去,是因为想替卫安求一道恩旨,以明鱼幼忌日快到的缘故,让皇后娘娘准许卫安给明鱼幼斋戒祈福一月。
既是斋戒,自然就不适宜出门,也好挡了彭家和长缨公主府不断的邀约。
卫玉珀却实在是没有理由入宫去的,她是外臣之女,身上又没有诰命,没有召见如何能够进宫,不免就皱了眉头。
想了一回,压抑住了火气,还是轻声细语的摇头:“娘娘身体不适,我们进宫且未必能得见娘娘慈颜,你便不要跟着去了,好好儿在家里,今儿的课不是仍旧在上么?”
崔嬷嬷的课向来是六日一休,如今还没到休课的时候。
卫玉珀是鼓足了勇气才来求的,没料到却被卫老太太一句话就驳了回来,面红耳赤的不知如何是好,死死的咬住了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半响才颤抖着应了一声是。
心里却灰了一片。
再没有想到卫老太太连脸都不肯带她去露一露。
为什么能带卫安,就不能连带着也提携提携她呢?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只觉得难过。
卫老太太却叹了口气:“心大了。”
想了一回,让人去请崔嬷嬷过来,顿了顿等崔嬷嬷行完礼,才温和的让她坐,问她:“嬷嬷也教了这么许多天了,不知道我们家中这些女孩儿们,都还能看的入眼么?”
崔嬷嬷何等精明的人,卫老太太一问这个,便知道她是察觉出了端倪,端正的坐着轻轻笑了一声:“都是好的,九小姐活泼自然,十小姐温和可爱,十一小姐刻苦用功,志向高远,十二小姐一派天真。”
志向高远……
卫老太太若有所思:“不知嬷嬷最近教了什么?”
“教的都是规矩礼仪,行走坐卧…都有涉及。”崔嬷嬷面上仍旧带着微笑:“这么些年了,京中的贵女们越发的养的娇了,连请手帕交们上门,也有一套成例在了----如何写帖子,下帖子如何按照亲疏远近分派,若是碰上不来的要如何…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在了。我知道贵府已经久不饮宴,便先教的这些。”
这些也的确是最紧要的,卫老太太领着卫安出去赴宴过几次,便知道如今京城中的女孩子们跟她们从前再不相同。
她点了点头。
崔嬷嬷便又道:“几个姑娘们学的都快,尤其是十一姑娘,举一反三…还问起了宫中贵人们的规矩……”
卫老太太沉吟半响,便笑了笑:“我知道了,劳烦嬷嬷了,往后这些不必再教,首先要紧的,便是教会她们如何洁身自好,不好高骛远…”
然顿了顿,才道:“把女诫和女则都教了罢。”
崔嬷嬷笑着应是。
她一走,卫老太太想了一回,见时辰还早,便先让人把卫玉珀身边的梁嬷嬷叫了来。
梁嬷嬷还从没来过卫老太太的合安院,她是姚姨娘身边跟着的老人儿了,姚姨娘给卫阳清当妾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了梁嬷嬷一个人跟着。
梁嬷嬷这一辈子也就指望着姚姨娘和卫玉珀了,因此等卫老太太不冷不热的一眼看过来,她先就主动把卫玉珀的想头说了,咬了咬唇又道:“姑娘是年纪小,一时想岔了……”
这倒是个知道事的,卫老太太轻轻一点头,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一边的翡翠,淡淡的道:“你是她身边的老人儿了,这些话,我便当没听见过。她身边如今只有你一个老成些的跟着也不是回事,稍后我便让三夫人再赐下两个年纪大些的去帮你分担,你往后多劝着些你们姑娘,别叫她走了岔路,回不了头。”
梁嬷嬷忙跪下来答应,回去的路上正好还遇见卫安,一发儿的不敢抬头,站在一边等着卫安一行人过去了,才叹口气。
哪里能比呢,卫安都已经封了郡主了,进宫那是理所应当的----初一十五,她原本就该进宫向中宫行礼问安的。
可卫玉珀怎么能无缘无故进去?
卫安也已经认出了她,见她从合安院出来,卫老太太又好似不大高兴,便问:“祖母,这是怎么了?”
卫老太太见了她才总算是有了些笑意,轻轻摇摇头:“阿珀的事儿。”
她把卫玉珀求着要她把她带进宫的事说了,蹙着眉头叹气:“恐怕是看你封了郡主,便觉得心里不甘心了。”
之前她缠着卫安要学东西的时候卫老太太就已经觉出了不对,立即给家里的姑娘干脆一并请了教养嬷嬷,为的就是怕她们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谁知道卫玉珀还是起了心思。
她有些心烦,打定了主意等卫阳清回来要跟卫阳清好好商量,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好好劝一劝,让卫玉珀打消不能有的念头。
卫安静默了片刻才道:“崔嬷嬷是个眼明心亮的,她说的道理,或许阿珀肯听。”
卫安上一世自己就是自卑惯了的人,很明白一个人若是自卑久了,便容易敏感多思,见了曾经一样不堪的同伴能出头,心里有嫉妒也是难免的。
她没当回事,卫老太太便不再多说,握了握她的手,问明白了车马已经准备好了,才领着卫安出了门。
先往内务府递了牌子,才在外头等着通传。
卫老太太轻声告诉卫安:“宫中形势又跟从前不大一样…这回能不能见的上皇后娘娘还未必……”
方皇后称病已久,上一个月连命妇们一旬两次的请安都一并给免了,还不知道这回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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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波澜
这回却仍旧是跟上次一样的,方皇后的病仍旧未愈,可命妇们都来了,上个月已经让她们扑了空,这回总不好再都不见,便由德妃出面见了这些命妇们。
德妃的肚子越发的大了,眼看着也是快瓜熟蒂落的人,可是面上的气色却更好了些,半点儿没因为怀胎的缘故便憔悴,等同命妇们都寒暄过了,才端了银耳羹喝了一口,笑着同她们说:“皇后娘娘身子一向不大妥帖,倒又让各位白跑了一趟了。”
众人都唯唯诺诺的不大敢说话。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皇后娘娘当真病了,按照规矩,也不该是德妃来接受这位诰命们的请安,宫中照常收了牌子,还以为是方皇后的病好了,哪里知道方皇后的病仍旧没好,见诰命们的换成了德妃。
都是在京城勋贵圈里混的人精,哪里不知道这平静的水面底下隐藏着波澜,便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插话。
德妃倒是笑了,先问长安长公主:“怎的长缨公主没来?”她说着又叹了口气:“虽说之前的事她们的确做的不对,可圣上仁慈,听说她病了,还问了好些次她如何了的话,本宫这里也替皇后娘娘发了赏赐下去,不知她可好些了?”
她这话让人没法儿接。
替皇后娘娘发了赏赐下去,这是怎么说?
皇后再病,中宫总是中宫,料理这些事物的总该是中宫,德妃不过是照管宫务,可是如今手却越伸越长了。
长安长公主府隔了好一会儿才谨慎的道:“长缨一向病着这几日才好些,等她好了,自该来同圣上和娘娘拜谢。”
德妃啜了一口茶水漱了口,拿帕子按住嘴角轻轻点头,又回头去看卫老太太:“老太太向来身子可好?本宫听说进了夏日里各家便轮着要开荷花会赏荷花,这么点大的小姑娘,老太太也别太拘束了她们,我看前阵子七小姐就跟从前不同了,可见孩子们还是要经常出外走动走动。”
卫老太太面上便很是为难:“正是为着这事儿愁呢,还想来请皇后娘娘的示下,郑王妃的冥诞眼看着就在眼前了,安安也该替王妃斋戒祈福才是……”
德妃便挑了挑眉,叹了声气:“是了,倒把这事儿忘了,是本宫的不是。既然是郑王妃的冥诞,寿宁是做女儿的,自然该斋戒一整月替王妃祈福的,便就这么办罢。”
竟然连知会也不知会凤仪宫一声,就自己做了决定。
众人各自觉出不对来,便愈发的安静老实了。
德妃再同她们略说了一会儿话,才让她们散了。
长安长公主一出宫门便皱了眉头。
德妃这也太猖狂了一些-----中宫还在呢!
只是……她有些烦恼的看了一眼彭家早就送来的帖子,很是有些犹疑。
彭家送来的这个所谓荷花宴的帖子,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去了的话,无异于就靠拢德妃了,可是德妃这肚子里,可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退一步来说,就算也是个小皇子,到底前头方皇后生的那个,占着长又占着嫡呢!
她咬了咬唇,回府便问了长史。
长史眉头也不曾抬一下:“公主实不如按兵不动……”他摸了摸自己那把山羊胡子,轻声提点:“圣上对中宫,总是不同寻常的。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
隆庆帝还是一天三回的往凤仪宫去,只不过方皇后不大爱见他罢了,否则这宫务,早就收回去了,哪里还轮得到德妃来掌管?
“可是……”长安长公主心里叹气:“中宫性子被养的娇贵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回转。”
方皇后仗着隆庆帝的宠爱,竟真的跟寻常人家的夫妻似地,跟隆庆帝闹起了别扭,这都几个月了,仍旧还是不肯理会隆庆帝。
可德妃那边却动作频频,这么下去,恐怕隆庆帝那边的耐心,也会有用光的时候。
方皇后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母仪天下的材料,等着她低头,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到那个时候,再投向德妃,恐怕就有些晚了吧?
长史拈着胡子微笑:“时候差不多了,中宫总要出手的。公主不如先坐山观虎斗。”
长安长公主想了一回,只好点头。